朱棣哀伤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动。
朱棣叹了口气，招呼着朱家几个兄弟凑到他身边来，六个人跪成一个圈。
朱棣仰头望向天际，缓缓地开口道：
老大啊，当年我带着老二老三打天下，黄子澄攻顺天府，顺天就你一个人守，苦苦守了半年给你爹去了后顾之忧，仁政爱民，爹记得你的好，爹骂你，罚你，是想让你比爹还好！”
朱棣边说边点头，朱高炽静静的听着朱棣的下文。
“生你的时候，跟敌人血战，还···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朱棣说到这儿，无奈的轻笑了一声。
“听说有儿子了，高兴的喝了一葫芦酒，高兴的哭了一场。”
朱棣的语气逐渐哽咽，看着面前这个大儿子，
外界都传太子体弱多病，皇帝更喜欢勇武的老二，
可朱棣的心里清楚，他更疼爱的是这个大儿子，什么好圣孙，
那都是朱棣为了权力的顺利交接放出去稳定人心的烟雾弹，要是没有朱高炽，好圣孙就是朱高煦的儿子了！
朱棣缓了缓，继续说着。
“儿啊！老大！你最辛苦了！”
说着，朱棣伸手抚摸朱高炽的脸庞，朱棣有些够不着朱高炽，朱高炽赶紧往前蹭了蹭，凄凄的叫了一声：
“爹！”
朱棣哀哀的应道：“爹知道！你委屈！知道···你难！”
“爹……”
朱高炽低声唤道，泪光闪烁，声音中满是痛楚。
说罢，朱棣深呼吸了几口气，抹了抹眼泪，看向朱高煦：
“老二，爹知道，你这么些年跟爹南征北战，人还没马镫子高就跟爹在战场上杀敌了，出生入死十几年，
你要是脱得光溜溜的，爹知道你身上哪一处疤是哪一年，哪一场仗落下的。“
说到这儿，朱棣目光空空的继续说：
”三十七处刀疤，十六处箭伤，爹给每个……每个给你治伤的郎中，每一个……都给他们升官，就怕···就怕他们不好好给我儿子治病“
说到这儿的朱棣已经是泣不成声，粗糙的大手在朱高煦的脸上轻轻的拍打，
朱高煦也红了眼眶，自从进了南京城，和他不对付的官员就都传他朱高煦狼子野心，就算是投在他门下的官员，大多也都是因为他手握重兵，暗地里仍然骂他一声臭丘八，
可有谁知道，朱棣夺得天下的时候，他朱高煦可是效了死力的，无数次的生死相搏，十几年的征战没人记得，
所有人都只知道他朱高煦狼子野心，想夺了太子的大位，所有人都提防他，没想到朱棣却还记得他的功劳！
“爹，你都还记得！”
戎马了一生的朱高煦，就算是在战场上被人扎出了个血窟窿都没哭的他，抬起头看向朱棣的时候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说完朱高煦，朱棣又转头拉住了朱高燧的手。
“老三，你的能耐不如你的俩哥哥，可你心细如发，做事踏实，
你出征的时候，大营外头，你巡逻一宿，爹知道···知道！
只要有你在，不论是在哪儿，爹都能睡个安生觉。
我不能说，皇上的儿子不受罪，要不然，谁能帮咱们朱家拼命打仗呢！
你走路爹听的出来，你腿上有箭伤。”
说着，朱棣紧紧的握着朱高燧的手。
“以后···帮着你大哥，好好的，别闹了···”
朱高燧看着眼前的朱棣，他们起兵的时候，朱棣还是一头黑发，南征北战十几年，如今···也尽数花白了！
朱棣说完三兄弟，目不转睛的盯着朱高煴。
“老四，爹对不住你！”
“你自小就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可爹···爹怕后人戳着爹的脊梁骨说爹是贼啊！”
“爹硬把你扯了进来，你干的很好，很好啊！”
“刚进南京城的时候，要不是你，爹真的就要被天下人骂一辈子了！”
朱棣看着朱高煴苍白的脸色，哽咽的说道：
“爹知道，你聪明，鬼点子多，要不是你想出的法子，爹别说征讨蒙古了，就是这天下，都未必坐得稳，
瞻泽的事情，是爹太自大，轻视了这帮逆贼！让他至今···至今都昏迷不醒！”
朱棣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识大体，顾大局，为你这几个哥哥着想，就算是被爹误会，被爹禁足，你都没有出卖你这几个哥哥，
你心里面至始至终都没想过放弃他们，要不是你，老二这次能闹出多大动静，爹也不敢想，这一切爹都看在眼里。”
朱高煴想到昏迷不醒的朱瞻泽，再看看略显老态的朱棣，
他是穿越过来，心里难免对朱家这些人有一层隔阂，
对于朱棣，他敬的成分要多过爱，他时常是把朱棣当成那个千古一帝永乐，而非自己的亲生父亲，
但朱棣不知道这些，他对朱高煴的爱可以说是朱瞻基都比不上，燕王府上的东西，只要是他朱高煴看上了，第二天一准出现在他的寝宫里！
如今朱棣这一番交心的话，让他心中一抽，他从前只把朱瞻泽和沐婷当成自己的亲人，朱棣他们虽然也是亲人，但更多的是对历史人物的旁观。
如今的朱棣满脸真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朱棣，此时的朱棣不再是那个威震天下的永乐大帝，只是一个渴望儿孙平安的老父亲，朱高煴也是第一次看见朱棣脸上出现落寞的神色。
朱高煴张了张口，怯怯的喊了一声：“爹···”
这是朱高煴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喊朱棣爹，此刻不再是君臣，只有父子！
朱棣的双眼早已哭的通红，他略微直起身子，理顺了呼吸，看向好圣孙。
这个自从出生就被他寄予厚望的孙子，此刻正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朱棣逼近朱瞻基，一张老脸紧贴着朱瞻基的耳朵，幽幽的说道：“老和尚说什么你知道吗！”
“十年以前，我刚刚打下顺天，我让他推测国运，他前些日子才告诉我，
将来，你也要杀咱们朱家人！”
这话惊得朱高炽猛地抬起了头，朱瞻基则是像浑身被抽去了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
良久，朱瞻基才反应过来，神情恐慌的左右张望，看着自己老爹难以置信的眼神和朱棣严肃的面容，他颤抖着嘴唇带着哭声说道：
“不···不会的爷爷，您别听老和尚这样说！”
朱瞻基赶忙磕头，一旁的朱高炽也紧随其后。
朱棣看着眼前的儿子和孙子，喃喃自语道：“不该问他···早知道这样···一句都不该问他！”
朱瞻基听到这话，连忙爬到朱棣的身前，颤抖着身子向朱棣保证道：“爷爷···我不会残害骨肉至亲的！爷爷！相信我！爷爷···”
朱棣直起了身子，长叹一声：
“这小子，哪儿都像我，他要不姓朱啊！我今天就一把掐死他！”
说着，朱棣举起手在朱瞻基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吓得他浑身直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棣一巴掌拍在朱瞻基的肩头上，无奈的说道：“老大说的好啊！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这一代人把事情做完了，你们千万别···闹来闹去的。”
“别折腾了，都好好的，将来史书上记一笔，我朱棣···朱棣是恶人，儿孙···儿孙都是好人啊！”
朱棣的一番话，引得在场众人都泪流满面，突然，朱棣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今天当着你们爷爷，太爷爷的面，都起个誓！”
说着，朱棣眼神示意老大，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之下，朱高炽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
噌的一声，朱棣的匕首划过，朱高炽的手掌开始往外冒血，
见状，其他人也都伸出手，朱棣手中的匕首在他们的掌心中一一划过。
朱棣一边说道：
“天地鬼神在上，太祖朱元璋在上，我的子孙，若是杀害朱家后人，老天让他夭寿短命，不得善终！”
伴随着朱棣最后一个字的说完，朱棣也划破了自己的手，紧紧的放在了几兄弟的手上！
朱棣沉默片刻，心中似有解脱，又似无尽哀痛。
“说！”
“天地鬼神在上……”
朱棣抬头看天，心中一阵茫然，耳朵里传来五人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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