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最后一段时间，春城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
大雪封山，所有春城外的物资都进不来，大雪短暂而又严丝合缝的围拢了小城。
小城的炭火水果年货一夜之间翻涨数倍，蒲幺美难得的乐开了花。
因为面馆铺子是在菜市场里，每年过年的时候蒲幺美为了挣钱都会顺带着进些水果年货摆在店门口，用礼盒打包装好，挂上喜气的彩带推销给客人送礼走亲戚。
这项生意看着不起眼，实则很有赚头。
一箱苹果进货价散装成本只需要十几块钱，加上礼品箱子成本五块也才二十几块，蒲幺美定价卖四十五，还算是菜市场比较划算的。
一箱苹果净赚二十左右。
过年前后那一个月，每天都能卖出去几十上百箱，生意一直很不错。
但这个生意时间很短暂，过了拜年那几天生意就一路下滑，一天比一天差，每年剩下的散装苹果尾货和礼品箱子就是损耗，往年蒲幺美都会尽量算准销量进差不多的苹果和纸箱。
今年因为家里孩子多，陈玉然又要专本套读费用高，蒲幺美不能不想办法趁着过年多挣点。她一口气拿了翻倍的纸箱和苹果，还拿了库尔勒香梨分成两种礼品箱配合卖，家里人没日没夜的装箱打包好，连陈玉然和陈玉豪都上手帮忙打包礼品箱。
打包好礼品箱后不仅面馆门口摆着卖，蒲幺美扫了一眼陈小秋，挑眉说：“二傻子，我给你个锻炼你的机会。”
蒲幺美的语气难得的没有凶恶，而是带着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蒲幺美说：“高速桥下我占了一个摊位，我让你爸爸把礼品箱摆上一溜，你就守在路口，看见人就吆喝招呼起来，每天至少能卖几十箱。”
高速桥下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路口，往来的路人确实多，但因为大雪封山，连日霜冻，桥下几乎天天刮北风，很多做生意的大人都受不住冻，吹得手脸开裂。
这是个苦差事，陈小秋心里明白。
她抬头看着蒲幺美说得唾沫横飞，一口一个为你好，为了专门锻炼你的胆量和能力，才费心培养你做生意。不然以后你这样又笨又蠢的女子出社会就得饿死。
陈国栋做好饭摆在桌上，看看说得起劲的蒲幺美又看看木讷的陈小秋。
想到高速桥下那冻死人的味道，陈国栋说：“算了吧，二傻子哪能自己看一个摊，到时候算错账别说挣钱，亏钱都不一定。”
蒲幺美瞪着陈国栋，唇角浮起一丝冷嘲。
“就是她又蠢又笨，我才要专门锻炼她啊。每天摆出去多少箱，晚上清点数量就成。这种生意又不用称斤称两，又不用算账找钱，按箱定价她要是都弄不清楚就不要活人了！”
蒲幺美看着陈小秋，“你到底是我蒲幺美生的，我相信你这点事还是做得好的。”
陈国栋欲言又止，勉强开口说：“不然还是让陈玉然和她一起吧。”
蒲幺美冷哼，“要陈玉然去我还锻炼她什么？”
言下之意有陈玉然在什么都做得好，根本就轮不上陈小秋什么。蒲幺美脸色铁青，冲着陈国栋就发火骂道：“人家二傻子都没说不行，你就东说西说的，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你就是废物，钱钱挣不了几个，不然我们家个个都能当公主，玉然也不用放假还在家里给我们帮忙，玉豪也可以上更好的培训班。”
骂着骂着话朝着陈小秋听不懂的方向骂去，陈小秋不明白为什么陈国栋不想让她去桥下摆摊，蒲幺美就要骂陈国栋是废物，都是他挣不到钱家里日子才不好过。
那时候的陈小秋隐约知道蒲幺美让她去桥下守摊是为了挣钱。
而陈玉然不用去。
陈玉豪更不用。
陈国栋为陈小秋说那几句根本没用，寒风瑟瑟中，陈国栋在桥下帮陈小秋码好礼品箱，苹果和梨各五十件。
加起来就是一百件礼品箱，花花绿绿的，彩带随着呼呼的北风飘起，远远看去确实喜庆扎眼。
陈国栋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蹙眉，桥下灌冷风连个遮挡都没有，确实冷死个人。
桥后的一片田地因为霜冻冰雪，到处都是冰条子，雪厚厚的堆在路边。
幸好为了挣钱桥下还有很多做生意的人卖货，陈小秋小小人夹杂在里面也显得不那么孤单。
陈国栋把准备好的零钱递给陈小秋，陈小秋放进挂在腰上的布包里，陈国栋小心的交代陈小秋：“算好账，别找错钱。找错了账对不上你妈又得打你。”
陈小秋嗯了一声，一张嘴哈气，像是吐烟子。
陈国栋走出去几步，脚上的棉鞋都沾湿了。
他还是不放心又在路边买了热饼子给陈小秋拿着边捂手边吃，他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有，收钱的时候多看看，别收了假钱。”
“收了假钱你妈打不死你！”
陈小秋又嗯了一声，有路过的人看见陈家的礼品箱上来看看，陈小秋忙着招呼人，把饼子扔在小凳子上就去介绍礼品箱。
“叔叔，这是最好的富士苹果，口感脆甜还带一点点果酸。”
“不信你尝尝。”
陈小秋熟练的拆开一箱苹果礼盒，打开包装，露出最上面一层圆润新鲜的富士苹果。
拿小刀切开给客人尝了一片。
看礼品箱的男人点点头，“怎么卖的？”
陈小秋带着微笑回：“四十九一箱，一箱有十斤，算下来才投四块九一斤。现在大雪封山货进不来春城，家家手里的年货都涨价，散装卖的苹果都不止四块九一斤了，所以这很划算的。”
男人翻捡看看下面一层，“有点贵。”
男人看着陈小秋不大一个小女孩，觉得可爱，随意搭话又问了句：“你这么小就出来做生意，你家大人呢？”
陈小秋还挂着笑，认真打开礼品箱下面一层把红富士露出来给男人看：“叔叔你看，我家底下一层的苹果和上面一层都是一样的大小，都是90的苹果。而且苹果都是一样的新鲜。别人家便宜，好多都是在下面一层掺小一号80，甚至75的小苹果，还有点看着大，其实套着泡沫套子你不仔细看，苹果都是放了好久的焉苹果。”
“一分钱一分货，我家四十九绝对保质保量。要是有一箱不好，你拿回来退我。我天天在这。”
男人听陈小秋吧嗒吧嗒说了那么长一串觉得好玩，操着普通话笑陈小秋：“你看着年纪不大，嘴巴挺会说。”
“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陈小秋笑着摇头，“没有没有。”
“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两年多在面馆帮忙的时间，陈小秋多少也学会了一些做生意说的话。见人打招呼微笑，礼貌大方。只是菜市场的人天天听蒲幺美说陈小秋又丑又脏，坏习惯还多，都有刻板印象看陈小秋，不觉得陈小秋有什么变化。
加上在蒲幺美面前，陈小秋还是缩着肩膀低头永远一副呆滞的样子。
所以，大家都没有察觉出陈小秋也在慢慢长大，五官也有了一点长开的清秀模样。
男人没再多说什么，捡了两箱苹果两箱香梨，付钱的时候看见陈小秋手上的冻疮眼神有点好奇。
“你家大人呢？”
陈小秋没抬头，给男人找零钱。
“在菜市场忙。”
男人哦了一声，看着陈小秋忽然问：“你多大了？”
陈小秋码好刚刚选乱的礼品箱，在寒风里回：“十七。”
“叔叔你慢走。”
男人提着礼品箱，身形没动，看着陈小秋温和的笑笑掏出一支笔在陈小秋摊上的纸板上写了一串号码。
他说：“我没那么老吧，我二十六，你别叫我叔叔，叫大叔。”
“这是我的qq号，有空你加一下，以后买东西还找你。”
说完男人提着礼品箱匆匆赶停下的大巴去了，他坐上车还推开车窗冲陈小秋摆手。
“记得加一下。”
陈小秋站在冰雪寒风中，看着冒烟跑远的大巴车，莫名有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她第一次觉出似乎留下qq号的这个大叔，有着不同于她们同龄人之间交流的怪异，那是一种成年人世界透出的打量。
只是，陈小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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