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晔在殡仪馆里。
范家人赶来的时候，季美兰已经哭得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范奶奶也来了，拄着拐棍，一夜老态。
连一辈子和范晔不和的范刚都无法接受这个意外的事实，他手颤抖着摸着冰柜把手。
殡仪馆工作人员说：“真的要看吗？”
范晔是被碎石砸死的，他用身体护住了米莉，自己头部内脏都被砸伤，内出血，伤得很重，来不及救治。
最严重的是头部，后脑勺应该是被石头砸凹进去了一块。
头骨都碎裂了。
季美兰挣扎着醒来，扑到冰柜边，范刚放下拉开冰柜的手，转身紧紧抱着妻子季美兰。
多少年了，他第一次再这样拥抱妻子。
范刚紧紧抱着季美兰，他的声音同样嘶哑。
他说：“美兰，让范晔好好的走。”
季美兰疯了一样扑在冰柜门上，无法接受范晔离开的事实。明明她昨天还跟儿子打过电话，她对儿子说不该把米莉带去春城。
好好放在江城不好吗？
有她精心照顾，米莉一定会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电话那头，范晔笑笑，他哄季美兰说：“孙女也好。”
“我更喜欢女儿。”
季美兰不服气，还和范晔争论：“喜欢女儿下胎再生。”
“我和你奶奶可说好了，米莉这胎要是生的孙子，你奶奶就再也不准你爸把范家的东西给外头那个野种。”
范晔听着这些，没有再说下去的欲望。
现在，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江城那点利益，范刚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只想在春城好好做一番事业，一切向前看，往前走。
挂电话的时候，季美兰还在嘟囔说范晔把米莉带走了，她一个人在范宅寂寞。
范刚总也不回来。
偌大的范宅天天都是冷冰冰的，没人和她说话，她像是坐牢，麻木不仁。
季美兰说：“晔儿，你永远不懂，妈妈这些年停在这范宅的滋味。”
范晔沉默了良久，最后忽然对他母亲季美兰说：“妈。”
“你应该向前走的。”
“一个人，也可以向前走的。”
季美兰听得一头雾水。
“傻孩子，我向前走什么？走哪里去？”
“更何况，没有你爸，我也还有你啊。”
“哪怕是为了你，我死守也要守在范家。”
范晔鬼使神差，“那如果我不在了，你会向前走吗？”
季美兰当时就愣了，“说什么胡话！”
“呸呸呸，要当父亲的人了，还这么不忌口。”
……
现在想来，那天范晔最后和她说的话竟然是一语成谶。
季美兰心一片一片碎，痛得无法呼吸。
她嘶哑着声音，整个人站都站不住，瘫在地上。
“晔儿！”
“晔儿！”
范刚抱着妻子，竟也老泪纵横。
他一辈子和范晔不对付，范晔从小到大都不服他这个父亲，处处和他对着干。
忤逆到了极致。
范刚喜欢的是私生子范青云，他和他母亲一样，柔顺乖巧。
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说一不二。
父亲的权威范刚从来没有在范晔身上体会过。
他差点就一直以为，自己不爱范晔。
直到这一刻……
范刚看着冰柜的把手想到范晔死了，他的心和季美兰一样，被人用刀生生剐成一片一片。
白发人送黑发人。
季美兰凄厉的哭声何尝不是他的哭声。
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此刻，同样的悲痛欲绝。
清醒过来的人是范奶奶。
这个满头银发斑斑的老人，强撑着站直脊背。
范奶奶把拐杖在地上震了几下，她说：“你们不要哭了。”
“晔儿，会担心的。”
米莉跪在地上，肚子挺得太高，她想磕头却无论如何都弓不下去腰杆。
连跪着都是一种酷刑。
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她泡在泪水里，一遍一遍对范家人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害死了晔哥哥！”
“都是我……”
米莉哭到绝望，米兰看得心惊胆战，扶着米莉对范家人满心愧疚。
米莉只是腿上轻微的砸伤，简单包扎后就没事了。
但范晔，抢救无效。
季美兰冲过来的时候，米兰挡在米莉前面。
她替米莉挨季美兰几巴掌。
季美兰疯了，还要绕过米兰打米莉，米兰死死挡住季美兰的手。
米兰说：“季姨，你冷静一点。”
“范晔是米莉的丈夫，他是为了保护米莉和孩子。”
“他用了一条命保下米莉和孩子，你现在呢，想打死米莉，让她一尸两命，还范晔的命吗？”
季美兰浑身颤抖着，嘴唇都发紫了。
米莉哭得死去活来，泣不成声。
反反复复只会那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那天，是她疑神疑鬼偷偷跟着范晔上矿山。
米莉一直觉得范晔不爱她。
对她情淡意薄。
但那天意外来临的那一刻，范晔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本能的扑在她身上。
他用他的身体紧紧护着她。
明明是他被砸了，他开口问的第一句却是：“米莉，你怎么样？”
米莉闭上眼睛，想到范晔最后看她担心的眼神。
她恨不得自己扇死自己。
不用季美兰动手。
米莉真的抬手猛扇自己巴掌，她脸都破了。
米兰拦住季美兰，又来拉米莉。
她抱着妹妹，她说：“米莉，不要这样。”
“不为自己，也要为范晔的孩子想啊。”
米兰拼命拉米莉起来，跪久了，米莉现在八九月的身孕根本受不住。
米莉死活不肯起来，
范奶奶拄着拐杖，狠狠瞪了季美兰一眼。
老人看着米莉，她命令的说：“米莉，你起来。”
“你没资格这样跪着，晔儿看你这样，死了也不得安宁的。”
米莉哭得更凶，泪如雨下，撕心裂肺。
季美兰也哭，她恨死米莉，
这个女人，是伥鬼。
是来索她儿范晔的命的伥鬼啊！
季美兰悔不当初，当初要是答应范晔同意他和陈小秋，也许晔儿就不会有今天。
季美兰唇都咬破了，鲜血淋漓。
范刚拉着她，离开米莉，走到外边去。
陈小秋没有等李南，从上海一刻不停的回来春城。
飞机落地，陈小秋一路直冲，浑浑噩噩的走到殡仪馆。
路上，她几次踉跄摔在地上。
李南紧跟在她身后，他想伸手去扶。
陈小秋却一次一次自己站起来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
李南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和陈小秋说，陈小秋看他像看空气。
到了殡仪馆，范奶奶看见陈小秋。
工作人员不让陈小秋过去，是范奶奶点的头。
老人背过身，背影僵直。
陈小秋拉开了冰柜。
冷气的白雾散开，范晔的脸上有淤青，还有一点黄泥，应该是护米莉的时候沾上的泥。
陈小秋小心的擦干净。
李南静静的站在一旁，不上去，也不走远。
他自己隐身成为空气。
看陈小秋的眼泪和悲伤，心里同样难过悲伤。
陈小秋走出来，看见米莉还跪着。
米兰无论如何都拉不起来米莉，米莉现在就像是散了架没有骨头的人，整个人都是瘫软的。
陈小秋一步一步走上去。
她走到米莉面前，一巴掌扇在米莉满是泪水的脸上。
米兰想都没有想到陈小秋会动手打米莉。
陈小秋眸光坚定，看着米莉平静的说：“你起来！”
“范晔拿命救你，你没资格糟践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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