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西,格物院。
往日里这片清净之地,如今变成了咸阳城最喧嚣的所在。数百名工匠被高薪招募而来,在张苍不计成本的金钱攻势下,一座座崭新的工坊拔地而起。木料的敲击声、工匠的号子声、炉火的呼啸声,日夜不息。
整个格物院,变成了一头高速运转的钢铁巨兽。
印刷工坊内,更是另一番景象。百余名墨家弟子和新招募的识字学徒,被苏齐划分成了十几个小组,分列在一条长长的流水线上。
拣字区的学徒们,面前是数千个密密麻麻的活字格。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按照单子,以最快的速度找出需要的字,放入字盘。一开始,他们手忙脚乱,经常找错,但几天下来,在严苛的绩效考核和组长不留情面的训斥下,他们的手指变得越来越灵活,眼神也越来越专注,甚至有人练就了只凭手感就能摸出常用字的绝活。
排版组的弟子则像是魔怔了一般,双手在字盘和版框之间化作残影,将一个个铅字迅速码放整齐。他们不再需要思考文章的整体布局,只需要按照校对过的稿样,机械而精准地重复着动作。
印刷机前,几名膀大腰圆的汉子,配合默契。一人刷墨,一人铺纸,一人压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沉重的压杆在他们手中,仿佛没有重量,每一次起落,都伴随着一张印迹清晰的纸张诞生。
晾晒区,拉起了一排排麻绳,新印好的书页被一张张挂起,迎风飘扬。装订组的工匠们则飞针走线,将晾干的书页裁切、装订成册。
整个工坊里,除了机器的轰鸣和偶尔的指令声,几乎听不到任何闲聊。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木偶,埋头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墙上悬挂的巨大沙漏,无情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休息区的肉汤和麦饭香气,与工坊里的油墨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干得好的小组,晚饭能多加一块肥肉,这是最实在的奖赏。
扶苏站在工坊二层的阁楼上,俯瞰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心情复杂。他看到了惊人的效率,看到了众人眼中燃烧的火焰,、
“先生,他们……”扶苏欲言又止。
“他们很累,但也很充实。”苏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目光平静,“殿下,你看到了他们的疲惫,但我看到了他们拿到赏钱时的笑容,看到了他们学会一门新手艺时的骄傲。”
相里子则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他穿梭在各个工坊之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不像扶苏那样多愁善感,他看到的是墨家技艺在一种全新的组织形式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甚至亲自下场,和弟子们一起研究如何改良印刷机的压杆,如何调整油墨的配比,以求更高的效率和更好的质量。
时间就在这种高速运转中飞速流逝。
一个月后。
廷尉府门前,当李斯看着一辆辆大车,将一万五千册崭新、墨香四溢的书籍卸下,堆积成一座小山时,即便是他,也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
《秦律》详解,三千五百册。《军法要则》,一千册。《百战奇谋》,五百册。一万册《大秦公文范本》。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每一本书,都纸张洁白,字迹清晰,装订工整。尤其是那《公文范本》,更是让李斯爱不释手。里面不仅有各种公文的标准格式,还有苏齐“夹带私货”添加的“公文写作技巧”、“档案管理办法”等实用内容。
王贲和蒙毅闻讯赶来,各自拿到了军方和郎中令府的订单。王贲更是惊喜地发现,在他订购的《军法要则》和《百战奇谋》后面,还附赠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格物杂谈·军事特刊》。
“外科急救入门:止血、包扎与固定。”
“如何通过观察星象与天气,预测战场风云。”
“简易密码的编撰与破译。”
……
王贲一页页翻下去,眼睛越来越亮。这些东西,比单纯的兵法谋略,对普通士卒和中下级军官来说,实用太多了!他猛地一拍大腿,看向苏齐的眼神,充满了赞许。这个苏齐,太会来事了!
“苏侯,你这次,可是给老夫送了一份大礼啊!”王贲哈哈大笑。
李斯也合上了书,深深地看了苏齐一眼。他本以为格物院能勉强完成任务就不错了,没想到完成得如此出色,甚至还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现在终于明白,嬴政为何对这个年轻人如此看重。此子的能力,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奇才”来形容了。
“苏侯,你做得很好。”李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由衷的赞赏,
消息传开,整个咸阳朝堂为之震动。所有人都没想到,苏齐真的在一个月内,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格物院的“流水线”和“三班倒”制度,也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苏齐会乘胜追击,开始印刷诸子百家的经典,以兑现承诺时,他却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命令。
格物院的印刷工坊,在短暂休整之后,再次开足马力。但这次印刷的,既不是儒家的《论语》,也不是道家的《道德经》,而是一本薄薄的,甚至连正式名字都没有,只草草定名为《九章算术》的小册子。
这本册子是张苍根据苏齐提供的一些思路,结合自己毕生所学,熬了好几个通宵编撰出来的。里面没有高深的理论,全是些基础的加减乘除、面积体积计算,以及一些简单的应用题,比如“鸡兔同笼”、“修渠筑路”等等。全书图文并茂,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最基础的算术知识。
当扶苏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急匆匆地找到了苏齐。
“先生!为何要先印这个?”扶苏不解地问道,“如今儒家、道家、阴阳家的名士们都等着我们印制他们的典籍,我们却去印一本……算术书?这岂不是要得罪所有人?”
苏齐正在院子里悠闲地喝着茶,闻言只是笑了笑,反问道:“殿下,你觉得,是让一个农夫学会背两句《论语》重要,还是让他学会计算自己一年能打多少粮食,该交多少赋税,还剩下多少余粮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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