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民摆着手:“爹,不吃了,我在家吃饱来的。”说着看向张大龙,“大龙,你慢点吃,不急,还没到五点呢。”
“知道了姐夫,你坐会儿。”张大龙应道。
大娘转头吩咐五凤:“给你姐夫倒杯水。”
周怀民连忙摆手:“不了娘,让五凤好好吃饭,我在家喝够了,现在不渴,回来再喝就行。”
大娘笑着点头:“那也行,五凤快吃。”
众人加快速度吃饭,吃完后,九凤带着八凤去后院牵马,大爷拿出火纸,重新印上古钱印;三叔、三婶、大龙娘、大娘一起往三层大食盒里装饺子,满满当当装了一百一十九个。
张大龙从东屋翻出两件自己以前穿的大棉大衣,给魏红和魏莹裹得严严实实,叮嘱道:“一会别害怕,你俩坐马上,我在下边牵着。”
魏红和魏莹小声嗯了一声,乖乖靠着他站好。
众人都收拾好了,九凤和八凤也早早牵着马来到院子里,给马喂了加了盐的温水,牵到门外候着。
张大龙提着食盒,魏红和魏莹一步一挪地跟着来到门外,他扶着二人上了马,一手拎着沉甸甸的大食盒,攥紧缰绳,朝大爷喊了句:“大爷,那我们去了。”
大爷摆了摆手:“去吧。”
随后,张大龙、周怀民牵着马,带着魏红、魏莹,还有火纸和些零碎物件,四人迎着晨雾往山里走去。
大爷、大娘、三叔、三婶、大龙娘,还有五六七八九凤、青青、英子,都站在门口静静注视着他们,目光里满是肃穆。
此时村里依旧安静,却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想来都已起身包饺子了,唯有他们,仿佛是要赴一场跨越岁月的赤诚之约。
出了村,过了独木桥,山路渐深,林间透着寒凉,枝叶间凝着霜花。
张大龙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光柱刺破灰暗,照亮脚下坑坑洼洼的山路。魏红攥着马鬃,小声对张大龙问道:“大龙哥,咱们这是往山里去啊?”
张大龙歪过头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说:“对,去山里。咋了,是不是怕了?”
“我才不怕。”魏红轻哼一声,眼里满是依赖,“嫁了你,不管去哪我都不怕,就算真有啥事,我也跟着你。再说你疼我们还来不及,咋会害我们呢?”
“就是,大龙哥,我们才不怕。”魏莹也轻声附和着,又忍不住追问:“那我们进山到底是要干啥呀?
是要祭拜什么人吗?”看着备好的火纸、香烛,魏红和魏莹心里已猜出几分,却仍不确定——他们早已去过张大龙家的祖坟,进山到底要祭拜谁呢?
这话一出,张大龙的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眼神沉了下来,语气里裹着岁月的厚重与痛惜,字字凝重地说道:“要去的地方叫青松坡,是当年英烈们长眠的地方。
”他搜索着原主的回忆,缓缓开口:“给你们讲讲吧,这事你们早晚都得知道,再说,到了地方,你们还要给咱这些爷爷们行大礼呢。
1939年,咱这片早被鬼子踏平了,到处都是狼烟血腥,当时咱爷爷已是长河魂游击大队的大队长。
那年大年三十夜里,队伍遭了叛徒出卖,鬼子突袭了咱们游击队驻扎在青松坡的驻地,出动一个大队围剿咱仅344人的长河魂游击大队,一场惨烈厮杀骤然打响。
在爷爷带领下,全队344名弟兄个个抱着必死决心拼杀,青松坡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英雄们的鲜血。
其中一中队中队长关兴海,领着一中队118名弟兄死死守着青松坡,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死死拦住鬼子的炮火冲锋,拼尽全力掩护大部队突围。
他们明知是死路,却没一人退缩,子弹打光了拼刺刀,刺刀断了就徒手搏杀,硬生生用性命撕开一条生路,让咱爷爷带着剩下的同志得以幸存,而关兴海和这118名弟兄,全壮烈牺牲在青松坡上。”
说到这里,张大龙重重叹息一声:“哎,可怜同志们大年三十没吃上一顿热饺子,反倒把命丢在了那儿。
咱爷爷说过,当时日子苦到了极致,弟兄们常年啃树皮、咽草根,连口热粥都难喝上。
那年大年三十,长河魂游击队难得改善生活,咱爷爷用队里仅剩的一点大米熬了粥,每人就分一勺,大伙儿却喝得兴高采烈。
就那点大米,他们平时都舍不得吃饱,攥得比金子还紧。
队里人都知道爷爷是市里少爷出身,那天晚上围着他起哄,让他讲讲以前家里啥东西最好吃。
爷爷被围在中间,笑着说起家里包的猪肉韭菜木耳三鲜馅饺子,说得细致入味,馋得大伙儿直咽口水。
说到这儿,张大龙声音哽咽,眼眶泛红:“可那么多好同志,连一个三鲜馅饺子都没吃上,反倒把命丢在了青松坡,丢在了那个该团圆的日子里。”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愈发沉厚:“从那以后,胜利后,每年大年初一,不管咱老张家多穷,哪怕是自然灾害那三年,爷爷把家里老底全卖了,也要凑齐面、韭菜和猪肉,包够一百一十九个饺子,天不亮就往青松坡赶,祭奠那些英烈,给他们送这顿念想的饺子,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这规矩,老张家守了四十多年,从未断过,也绝不能断!”
后面静静听着的周怀民叹了口气,看向魏红魏莹:“魏红、魏莹,现在你们知道老张家为啥把香火看得这么重了吧?
这香火不光是老张家的根,更是替那一百一十八名牺牲在青松坡的英烈守着,他们都看着呢,看着老张家兴旺发达,看着后人没忘了他们的付出。
大龙,你知道爷爷为啥不愿去外面发展吗?大半原因是舍不得这些老兄弟,放不下这片埋着他们的土地啊。”
张大龙木然点头,时间又过去一个小时,青松坡已近在眼前。
他牵着马走到坡上一处缓地,峭壁矗立在前,随即从马背上掏出两个火把点燃。
火光映照下,青色岩壁上的红字格外清晰,一个个英烈的名字井然镌刻着,起首便是关兴海,往下依次是李长根、张兴发……字字厚重,映着火光,似在诉说当年的忠烈。
到了崖壁前,张大龙先将马拴到旁边的松树上,稳稳扶魏红、魏莹下马,随后拎着食盒走到崖壁前早年摆好的石板旁。
他抬手用衣袖轻轻擦拭石板,拂去浮尘,动作轻柔得似在拂去岁月的痕迹。
打开三层食盒,将饺子一盘盘取出,整齐摆成三碟,又一一摆上洁净竹筷,碗筷错落有致,恍若设席宴请故人,满含敬重。
随后点燃三根清香,躬身致意后稳稳插在石板上的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起,缠绕着岩壁上的英烈之名,悄然漫入晨雾,满坡清寂里尽是肃穆。
张大龙后退两步,整了整衣襟,招手将魏红、魏莹唤到身边。周怀民已将火纸、香烛摆妥,此刻正点燃火纸,火光在寒风里跳动,噼啪作响,映亮了每个人肃穆的脸庞。
张大龙屈膝跪地,对着崖壁深深磕下三个响头,额头触地的厚重里,满是对英烈的敬畏与感恩,起身时眼眶已然泛红,声音沉稳却饱含力量,字字恳切滚烫:“关爷爷,各位长河魂一中队的爷爷们,孙儿张大龙,带着你们的孙媳妇魏红、魏莹来看你们了!”
风过松林,沙沙作响,似是英烈英灵应答,满坡皆是回响。张大龙望着岩壁上镌刻的名字,喉结滚烫滚动,语气里满是赤诚与感念:“这么多年,老张家从未敢忘你们的恩情,每年这顿三鲜馅饺子,必定准时送来,这是你们当年心心念念的味道,孙儿记着,张家每一代后人都牢牢记着!
今日前来,除了祭拜各位爷爷,更要告慰你们一个大喜讯——魏红和魏莹都怀了身孕,咱老张家有后了!
你们用命守护的根脉,咱守住了;
你们盼的香火,咱续上了!
往后你们的孙辈,也会代代记着你们的忠烈。
若各位爷爷愿转世投胎,尽管来咱老张家,不敢许荣华富贵,定保你们衣食无忧,安稳一生!”
话音落,他再度俯身,重重磕下三个头。魏红、魏莹紧随其后屈膝跪地,神情虔诚,深深磕首致敬;
周怀民亦肃立躬身,庄重叩拜,满坡皆是对英烈的赤诚缅怀。
张大龙起身,声音裹着对英烈最深的敬畏与传承之志,字字铿锵有力,震彻松林:“往后岁岁年年,张家后人定会如期而至,祭拜不绝,传承不息!
你们用热血与性命护下的安宁山河,咱定好好守着;
你们盼的人间烟火,咱定好好续着!
各位爷爷,安息长眠吧,如今山河无恙,后世无忧,你们的忠烈千秋不灭,你们的恩情子孙永世感念!”
说罢,他再磕三个响头,起身时凝望岩壁上的红字,眼中满是坚定。
香火缭绕间,饺子的温热气息混着松涛漫过青松坡,似在轻声告慰英烈:山河已安,血脉有序,这份忠烈风骨,这份家国恩情,终将世世代代薪火相传,永不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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