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楼震云,出生于一个偏远的乡村,家贫,却与年轻的小伙子一样,有一颗拳拳从军报国之心。
征战沙场,万里开疆,策马杀敌,攒下赫赫军功。
或马革裹尸,不失为大丈夫;或封侯拜将,衣锦还乡。
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一、逃营
我叫楼震云,隆城军营中一个小小百夫长,亲近些的弟兄们,都喊我叫“小楼子”。
“小楼子!”
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有一个强壮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
回过头来,果然是耿老大。
耿老大名为“耿忠”,是我的顶头上司,参军之始,我们数十个弟兄就跟他混了。
“耿老大,又馋了?我去安排酒菜。”我按惯例回答。
啪——
一个巴掌打在我头顶上,随即便响起耿老大的声音:“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喝,岂不闻胡人袭击边市,虎视隆城?”
“听说了听说了,”许是跟耿老大太过熟悉,与他一起,我总觉得紧张不起来,仍嬉皮笑脸道:“这是翟将军要操心的事儿,我不过一介小兵,指哪打哪,操心这些干嘛?”
耿老大的胳膊勒的我更紧了,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稍稍用力,便将我的脑袋勒到他的胸膛上,凑近我的耳朵,用极其严肃的声音说道:“小楼子,你得上心。你晓不晓得,翟将军已经抛弃咱们,偷偷出城南逃了。”
“什么?”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翟将军弃城南逃了,”耿老大重复了一遍:“咱哥儿几个,都被抛弃做了耗材。”
我愁眉紧锁,竟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耿老大替我做出了决定:“小楼子,逃吧!咱们哥儿几个一起,逃出隆城。”
“逃,逃兵可是会……”我心中忐忑,不敢违逆军法。
“别傻了,”耿老大的声音急切:“翟功禄那老小子都逃了,谁还管你。留在隆城,早晚成为胡人铁骑下的肉泥,不如自谋出路。”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忐忑的心境,知道耿老大的话是对的。
耿老大拉着我的手,道:“走,我联系了其他弟兄,我等营帐集结,趁夜出城。”
我却未动。
“小楼子?”耿老大疑惑的看向我。
“耿老大,我就不走了,”我正色道:“这座城中,我还有牵挂。”
二、牵挂
我的确有牵挂,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名叫李芸,在隆城里开一间茶馆,来往的客人,都唤她芸娘。
我对她,不知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
军中生活枯燥无味,闲暇时光,便常携三五好友,在军营旁的小小茶馆里喝茶谈天,久而久之,便是醉翁之意不在“茶”,在乎端茶之美人也。
据说,芸娘是个寡妇。
新婚不久,芸娘的丈夫去边市采买,自此一去不返,不知是被野狼叼了去,还是被胡人掳了去。
不管怎样吧!
我的魂儿算是被她勾了去,就算寡妇的身份,也引不起我丝毫嫌恶,反而生出更多的怜惜。
军中藏不住秘密。
我喝茶时,假装不经意的凝视,都被弟兄们敏锐地察觉到了。
弟兄们往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秧打哄子,竟替我向芸娘表了白。
芸娘听了,只当是玩笑之语,对我笑道:“小兄弟,抓紧努力,若能做个小将军,我就考虑考虑。”
弟兄们一笑了之,唯独我,听进了心里。
三、买官
边关无战事。
既无战事,如何建功立业,升官发财呢?
我冥思苦想,百思难解,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去求助耿老大。
毕竟,耿老大是我见识过最有见识的人了。
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耿老大后,耿老大问了我几个问题。
“小楼子,家中可有人在朝中为官?”
“没有。”
“可有人在军中为将?”
“没有。”
“那钱呢?有没有。银子足够的话,路子由我来给你打通。”
我摇了摇头,还是没有。
耿老大沉默了。
我想了想,问:“耿老大,有没有地方可以打胡人呢?我别无长物,只有烂命一条,沙场斩敌,建功立业,不也可以晋升吗?”
“笨,”耿老大给我脑门儿来了一个暴击,训斥道:“且不说边境和平,且不说咱们翟将军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单论当今这世道儿,似你这等无权无势的,就算你杀的尸山血海,九死一生,谁又能保证你建立的功业不会被记到别人的功劳簿上呢?”
“还可以这样?”我惊讶,且惊恐。
“切,年轻人,怎么不可以?你指望镀金的公子哥儿们上前线?难道不曾听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人家是一将,你乃万骨。”
“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耿老大看着我焦头烂额的模样,寻思了一会儿,拍了拍我的肩膀,道:“谁叫我把你当兄弟呢!这么着,我有条搞钱的路子,就看你敢不敢干。”
“什么路子?”我迫不及待,但又有些紧张。
耿老大看四下无人,勾揽住我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听闻近日,严家公子严仕龙正在隆城回收老兵补贴,但有不从,便是一顿拷打。隆城中老兵甚多,当下一片混乱,若是能浑水摸鱼……”
“这个……”我心中忐忑。
耿老大使劲儿勾搭了一下我的肩膀,道:“能不能翻身,在此一举,再不济,想一想你那朝思暮念的美娇娘。”
“干!”我发了发狠。
四、罪孽
从紧张不安,到得心应手,再到心安理得。
跟着耿老大,我们连哄带骗加上抢,竟借着严家公子搜刮老兵补贴的风,凑足了足足五十两纹银。
耿老大拿着这五十两,到翟将军那里,替我求了个百夫长的官职。
百夫长,不大不小的官儿,不知道算不算的上芸娘口中的“小将军”。
我穿上崭新的军服,兴奋的跑出军营,奔向芸娘的茶馆。
“芸娘,芸娘,芸娘……”
我兴奋地喊着她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芸娘……”
我在茶馆的前厅后堂穿梭着,寻觅着那个朝思暮念的姑娘。
“小伙子,甭找了,”隔壁摆摊儿卖货的张婶儿开口道:“今日茶馆儿歇业,芸娘子她回家去了。”
“回家?”我一脸茫然:“回什么家,回哪个家?”
张婶儿也不卖关子,开口道:“自是回娘子去了,只听闻芸娘子的爹爹无端被人打了一顿,还抢了家中银钱。孤女寡父,好生可怜哦!”
“什么?”我一拍桌子,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宵小之徒做这样的腌臜事?抢劫之后,还要打人,真是穷凶极恶,该当千刀万剐,天打雷劈。”
一怒之后,我欲为芸娘父亲打抱不平,问道:“张婶儿,芸娘的父亲是谁?可曾抓到那抢劫打人者?”
张婶儿却摆摆手,道:“芸娘本姓李,她的父亲,自是城中猪肉铺的老李头儿。至于那抢劫打人者,却是抓不得的。”
“为何抓不得?还有没有王法了。”我恨道。
张婶儿回答道:“后生啊,没听闻京中首辅家的严公子正在隆城收敛老兵补贴的事儿吗?老李头就是触了这霉头,被几个兵痞子一顿毒打,不仅拿走了补贴的钱,还顺手捞了猪肉铺子的十两纹银,造孽啊!”
我听罢,脑袋登时“轰”的一声,如遭雷震,方才上头的气血全消,颓然坐在凳子上。
五、告白
此后数月,我都不敢再见芸娘,甚至连路过她的茶馆儿,都畏首畏尾。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耿老大得知将军翟功禄未战先逃的消息,急忙联系我一同跑路,免做炮灰。
我却不肯走。
兄弟们大都是光棍汉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却不一样。
我在隆城还有牵挂。
单相思的牵挂,也是牵挂。
记得那日,耿老大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似乎有太多的纠结与不舍。
耿老大是个好老大,对兄弟们,真的是没话说。
他想了许久,似不甘心,一伸手,狠狠揪住我的后脖颈,强押着我,走向“芸娘”的茶水铺子。
我还记得他说的话:“小楼子,走,你现在就去找那小娘们儿告白,被拒了,也就死心了。”
我感激耿老大。
他过激的行为给了我告白的勇气。
那一天,在隆城大道的茶水铺子前,我气血上涌,不顾其余,放声大喊:“芸娘子,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给爷个痛快的。”
芸娘子的动作忽然僵住了,低着头,久久不语。
我继续放声大喊:“芸娘子,爱与不爱,给爷和痛快的,再不说话,爷可要走了。”
“别,”芸娘忽的抬起头,脸上一片绯红,开口回应道:“我……”
所有人都安静了,等待着那个答案。
“我,我喜欢!”
我等到了,我等到了,我终于等到了。
那个足以让我放弃生命的答案。
六、围城
耿老大没有骗我。
不久后,胡人南下,隆城告急,而翟将军,果然已经逃走了。
就在大家陷入混乱与绝望之中时,一个叫做王法的文官却站了出来,声称要领导我们,保卫隆城,抵抗胡人。
这世道就是这般。
有人未战先怯,就有人临危受命;
有人逃之夭夭,就有人坚定不移;
有人低眉俯首,就有人宁折不弯。
我们失去了顶着将军名号的“软骨头”,却迎来了看似柔弱文士的“真脊梁”。
在王法的带领下,隆城军民一心,首战告捷,将胡人小王子金莫迪斩杀于瓮城之中。
军心大振,民心大振。
当我们坚信胜利的时候,胜利却并未向我们走来,反而迎来了胡人可汗哈力斥更为凶猛激烈的反扑。
胡人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攻城器械,如附骨之蛆,攀缘城墙而上,与我等守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厮杀之中,我身中一刀,武器脱手,被胡人士兵逼迫至城墙边缘,只能闭目等死。
绝望之际,忽闻城内喊杀震天,百姓们手持农具,冲上城头助战。
一白发老者扑向逼迫我的胡人,与其一同坠入城下,同归于尽。
我得救了。
可我为什么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呢?
我认得那白发老者。
他是城中猪肉铺子的老李头,赫赫有名的隆城老兵,芸娘子的生身父亲。
当初,为了凑够买百夫长的银子,耿老大带我遮蔽面目,借严家公子严仕龙讨要老兵补贴之机,冒充严家势力,冲入猪肉铺子中,将老李头毒打一顿,搜刮了全部的银钱。
如今,老李头却为我而死。
我生而有罪,死不足惜。
无面目再见芸娘子。
七、突围
隆城军民戮力同心,将胡人撞下城墙,迫使胡人改攻城为围城,欲困死城中军民。
王法率军民拼死守城数月,直到天气渐凉,粮草渐尽,一旦隆城入冬,恐怕这一城之人都要被活活困死。
王法深感危险,欲招募敢死之士,突围求援。
我报名了。
老李头死后,城中已没有了我的位置。
我亦扎根城头之上,不敢再见芸娘。
权当是我已经死了吧!
可临行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远远看了芸娘一眼。
彼时,她正孤身一人,为将士们熬煮茶水,眼中却没有泪水,只有对胡人刻骨铭心的仇恨。
大半年不见,她一定认为我已经死了。
芸娘,我心中有愧,这就去城外赴死。
深夜,王法将我等敢死之士连人带马,用绳索约束,自城墙各处分别坠城而出。
不少弟兄被胡人当作箭靶,钉死在城墙上。
我幸运地触及地面,策马奔腾,向南一路狂奔。
胡人盯上了我。
箭矢如雨,投枪如林。
而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南,向南,再向南。
数十个胡人骑士紧追不舍,马蹄声密集紧促,催命一般,如影随形。
战马失蹄。
我重重地摔倒在荒野之中,被胡人们当作活着的草垛箭靶,肆意戏谑玩弄。
对不起,芸娘子,我不该给表白之后又悄无声息的逃避;
对不起,老李头儿,我将亲自去地狱向你道歉;
对不起,王县丞,我冲不出去,也杀不回来。
痛……
好痛……
我的四肢在流血,我的身体在流血……
我的身上插满了胡人的箭矢,还有新的箭矢不断飞来。
太痛了……
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滋味吗?
恍惚中,我似乎产生了幻觉。
我竟然听到了胡人的惨叫与哀嚎,看到了胡人飞溅的鲜血。
我竟然听到了耿老大的声音。
临死前的幻觉罢了,耿老大怎么会……
不,不是幻觉。
耿老大,耿老大他来了,并将我抱在怀中。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王县丞交付给我的帛书掏出来,交给了耿老大,希望我肮脏的血液不要轻易弄污了它。
“耿老大,求求你,给兄弟个痛快吧!我,好疼……”
尾声
我叫楼震云,是隆城的一名普通士兵。
我的爱恨情仇全都默默无闻,只有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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