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腕上的电子表，11:07。第四次了。
校门口的铁闸门在眼前轰然倒塌，巨大的金属撞击声震得耳膜生疼。水泥板边缘的锈迹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和昨天、前天、大前天看到的完全一样。这个场景已经重复了四天，每次都在相同的时刻被相同的水泥板击中头部。当我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醒来时，时间总会精准地回到早上七点，母亲温热的豆浆还放在课桌上，杯口凝结的水珠顺着保温杯壁缓缓滑落。
第一次循环时，我以为是场荒诞的梦。
那天早上，母亲像往常一样将豆浆放在课桌上，保温杯底还沾着昨夜泡茶的残渣。我嚼着橡皮擦般没有味道的面包，瞥见妹妹肃雪书包里露出半截药盒——抗抑郁药，她明明上周才在饭桌上笑着说要考年级第一。
校车上，班主任李老师低头刷手机，屏幕上是未发送的辞职信：\"因身体原因需长期休假\"。她抬头时，我分明看见她眼角的淤青，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磕碰过。
铁闸门倒塌的瞬间，我闻到水泥板上有股淡淡的机油味。但当时只顾着疼痛，没多想为什么四月天里，金属闸门会发出如此刺耳的摩擦声。
第二次重生后，我开始用钢笔在左手手背记录每次发现的线索：
父亲凌晨三点的书房灯光——他总说在写论文，但台历上划掉的日期都是我的上学日；
妹妹早餐时颤抖的指尖——她夹鸡蛋时，不锈钢筷子在碗沿磕出清脆声响，像是某种暗号；
班主任手机里未发送的辞职信——字体是加粗的楷体，和她批改作业时娟秀的钢笔字完全不同。
这次我特意在铁闸门倒塌时抬头，看见门卫室二楼窗户的窗帘在晃动。那里常年锁着，据说存放着废弃的教学器材。
第三次被砸中后，我在意识模糊的瞬间瞥见手表屏幕上的数字，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无限循环的死亡陷阱。
医院苏醒时，我注意到监护仪上的日期显示\"2024年4月6日\"，但窗外梧桐树的年轮分明是2023年的模样。护士递来的温水杯底印着\"市第三医院\"，可我明明记得自己应该躺在离家最近的市立医院。
这次重生后，我开始验证之前的猜想。凌晨三点摸进父亲书房，发现他正在用砂纸打磨一块黄铜零件，台灯下的金属碎屑在羊毛地毯上闪着微光。他转身时，我瞥见他衬衫袖口沾着机油，和铁闸门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五次循环正式开始时，我故意打翻豆浆，让褐色的液体在白色校服上晕开大片污渍。母亲慌忙抽纸巾擦拭时，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新鲜的烫伤疤痕，边缘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妈，你手怎么了？\"我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动作一顿，迅速将手缩进围裙：\"没什么，做饭时碰到的。\"但厨房里新换的智能灶台根本不会导致烫伤，那疤痕的形状分明像被什么金属物体挤压过。
校车上，我故意坐在后排观察妹妹肃雪。她照例戴着耳机听英语听力，但这次耳机线在第四首歌切换时突然断裂。她慌乱地扯下耳机，我清晰地听见她低声咒骂了一句\"操\"。以我对她的了解，这种程度的失态绝对不正常。她书包侧袋里的纸巾，也莫名多了一包未拆封的医用酒精棉。
铁闸门开始发出嘎吱声时，我故意放慢脚步。在金属撞击的瞬间，我用力侧头，右耳擦过水泥板的边缘。这次我记住了撞击点的位置——离地面1.2米处，有一道陈旧的裂痕，宽度刚好能卡住成年人的手掌。
在医院的第五次苏醒，我直接冲向父亲的卧室。书桌上散落的文件里，一张精神科诊断书赫然在目：重度抑郁症，建议住院治疗。抽屉里半瓶褪黑素和撕掉包装的安眠药，印证了这个诊断。而台历上被反复涂抹的\"4月6日\"日期，让我浑身发冷。台历边缘有被指甲抠过的痕迹，像是有人反复确认日期。
第六次循环，我带着录音笔来到学校。在铁闸门倒塌前三十秒，我录下了清晰的金属摩擦声。放大音频后发现，在闸门闭合的瞬间，有节奏的\"咔嗒\"声从门卫室方向传来——那是老式机械钟表的发条声。
门卫室钥匙就插在门缝里，我颤抖着拧开锁。储物柜里堆着沾满灰尘的工具箱，维修单上潦草的字迹，和我父亲常用的签字笔迹一模一样。在闸门维修记录本上，2023年12月的最后一次检修写着\"更换发条装置\"，而签字人正是\"陈肃远\"——我父亲的名字。
第七次重生，我在凌晨三点潜入门卫室二楼。积灰的窗台上，有个被拆卸的机械钟，发条盒里缠着三圈细钢丝，末端连接着铁闸门内侧的齿轮组。
我顺着齿轮组往闸门方向摸，在水泥板背面发现了个暗格。暗格里有个沾满机油的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着如何通过机械联动装置，让铁闸门在特定时间精准倒塌。最后一页写着：\"震儿，这是爸爸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当第八次死亡来临，我奋力推开水泥板，在意识消散前用尽最后力气按下手机录音键。这次我终于听到了完整的声音：金属摩擦声、发条转动声、父亲熟悉的叹息声，还有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哥，你别管我们了！\"
重症监护室的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我挣扎着坐起来，第一次发现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正在摇晃——原来时间真的在流动。母亲红肿的眼睛、父亲藏在白大褂里的诊断书、妹妹书包里未拆封的抗抑郁药，所有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那天下午，我拉着父母坐在客厅。妹妹缩在沙发角落，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当我说出\"发条杀人\"时，父亲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茶杯里的水溅湿了整个诊断书。母亲突然捂住脸痛哭，妹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药盒上。
\"爸，你为什么要装自杀？\"我声音嘶哑。父亲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那天你妈发现我辞职信的时候，我听见你在房间说'要是能重新活一次就好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泪水，\"我以为只要我死了，你们就能重新开始。\"
原来父亲早在半年前就确诊了抑郁症，而母亲为了照顾他，在厨房被新装的燃气管道烫伤。妹妹因为目睹父母争吵，成绩一落千丈，只能靠药物控制情绪。他们误以为只要父亲\"自杀\"，就能让一切回到正轨。
然而，你们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每一次循环，都如同一场噩梦，不断地吞噬着我的记忆。我缓缓地举起左手，那手背上的钢笔字迹，曾经是如此清晰，如今却已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时间的洪流冲刷过一般。
窗外的梧桐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秘密。而那电子表，却在 11:07 的位置上不停地闪烁着，仿佛是在提醒我，时间的流逝是如此无情。
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被那不断重启的闹钟吵醒。我轻轻地伸出手，关掉了它，让那恼人的铃声终于停止。
在这个故事的结局里，父亲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他那疯狂的行为和错乱的言语，终于得到了控制。母亲则在厨房中，重新学会了如何使用燃气灶，那温暖的火焰，照亮了她那曾经迷茫的脸庞。
而妹妹，她勇敢地撕掉了所有的抗抑郁药，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困难。至于我，也终于可以在清晨，安心地喝下那杯热气腾腾的豆浆，不再担心那扇铁闸门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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