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满嘴嚼的都是糖饼,含糊不清的说道:
“翻灰?阔以滴。”
利哥儿眼睛一亮:“真的?”
姜远似被噎着了,拿过桌上的茶水大喝一口,这才顺了气:
“呃…当然可以,雨儿正在梳洗打扮,你现在去告诉她,这亲你不定了就行。
顺便,再知会为你忙前忙后的姐姐们一声,多简单的事。”
利哥儿瞬间败下阵来:
“那…还是算了吧。”
姜远拍拍手上的糖饼粉:
“你也知道算了啊,今天整个侯府都在围着你转,你当过家家呢。”
利哥儿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排斥与雨儿定亲,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姜远道:“做人呢,不能既要又要还要,贪心要不得啊。”
利哥儿翻了翻白眼:“姐夫,但凡换个人这么对我说,我就信了。”
姜远在利哥儿肩膀上拍了拍:
“这只能说,我运气比你好,你也不要总想着得不到的人了。
那浣晴不是也要嫁人了么,忘了吧。”
利哥儿叹了口气,点头应了,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自那日浣晴说了绝情的话,还了利哥儿的剑后,两人便再没有见过面。
有时候,利哥儿在庄子里溜达,偶尔也会遇上浣晴。
但两人都在刻意避开对方。
虽然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
这把利哥儿折磨得够呛,养伤时长回来的肉全瘦没了。
利哥儿动了几次想去找浣晴的心思,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马上就要与雨儿定亲,浣晴也收了别人的聘礼。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两人已是陌路。
只是,每到夜里,利哥儿一闭上眼,就会浮现浣晴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这般,是对雨儿不公平的,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利哥儿发了一会呆,突然问道:
“姐夫,柴阳帆有消息吗?”
姜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没有半点消息。”
利哥儿沉声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柴阳帆命大,定然逃脱了。”
姜远却没有那么乐观:
“要说消息也有一点。
你爹传回来的消息,说柴阳帆陷入扎德的重围中。
而前段时间,派往北突的暗夜使传回来消息,却是探得扎德被北突人弄死了。
柴阳帆如果没有逃脱,不是死扎德手里,也会死在北突人手里,生还之机不到半成。”
姜远之所以会如此分析,靠的是乌阳山传来的消息,与北突传回来的消息综合后下的判断。
正月时,河西府郑尚杰突然派人来燕安,转送老道写的加急信件。
信上言称,左千在北突境内遇上扎德袭杀,生死不明。
柴阳帆与老熊,带着十个土浑浴勇士入横断沙漠找人去了。
并让姜远奏请赵祈佑,派出暗夜使,跟着郑家商队入北突潜伏。
赵祈佑接到奏章后,遂派出暗夜使玄夜卫长侯秋河,暗夜使狗剩前往北突。
又过月余,老道再次传来密信,还附有一份线路图。
姜远与利哥儿此时才知道,不仅左千没找着,柴阳帆也在北突出了事。
只有老熊与一个土浑浴勇士活着回了乌阳山。
姜远急忙让老许,给刚入北突的侯秋河送去消息,让他暗中打听柴阳帆的下落。
结果,侯秋河探到的消息,却是扎德被阿力浑的次子阿力执思,给弄死在草原上了。
而柴阳帆,却是一点音信也无。
所以,姜远叛断柴阳帆很可能死在敌军之中了。
姜远让侯秋河在北突继续查探,这头也准备给柴阳帆与左千弄个牌位,供奉进忠义祠了。
利哥儿虽然很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赞同姜远的分析。
利哥儿恨声道:“他日,我定要领兵杀入北突,为老柴与左千大哥报这大仇!”
姜远又拍拍利哥儿肩:
“这仇定是要报的!不过还不到时候!
明日你就要奔赴回南关了,在那好好干着吧。
你除了要跟着上官重之学本事,还需教会回南关士卒使用火炮。”
利哥儿用力点点头:“我会的。”
“好了,你且先歇着吧,一会儿雨儿梳洗完,你二人去中堂交换庚贴。
我且去府门前迎一迎你师父与师兄、师嫂他们,毕竟你定亲也不能随便,自家人也要摆上几桌的。”
姜远交待完,推了房门出去了,房间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老柴,你若没死,就快点回来,咱哥俩共杀北突人!
你若是死了,我此去回南关,定与你报仇!”
利哥儿咬着牙自语,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军弩、短火枪,以及架子上的明光铠。
利哥儿要去回南关从军,姜远便将军弩与火枪都还给了他。
且,姜远还将自己的明光铠,一齐给了利哥儿。
刚刚姜远就是来送这些事物的。
利哥儿站起身来,轻抚着那套铠甲。
又看看与铠甲挂在一起的青锋宝剑,突然胸口又是一疼,眼前又闪过浣晴还他剑的那幅画面来。
他突然想到,此去回南关,归期遥遥,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不得返。
又突然想到,自己也有可能会战死在边关。
若是这样,只怕是再见不着浣晴了。
既然人生充满了这么多意外,利哥儿突然决定去表一表心迹。
虽然浣晴要嫁人了,虽然他不能直接找上浣晴的家门去。
但也要让她知道,自己喜欢过她。
也让自己的遗憾少一些。
利哥儿这般想着,将身上的定亲礼袍脱了,换上那身明光铠,摘了青锋宝剑挂在腰间。
这身行头一换,利哥儿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妥妥的银甲小将。
利哥儿开了房门,见得府中丫鬟穿梭不停的忙活布置。
再有一个时辰,便是定亲吉时了,趁着还有点时间,他要将心里的遗憾补一补。
“利哥儿,你怎么穿上铠甲了!害!定亲的日子,你穿这玩意干啥?!你要上哪去?!”
正在府门前使唤着人挂红灯笼的胖四,见得利哥儿这副打扮,连忙将他给拦了。
利哥儿笑了笑,问道:“四哥,你有喜欢的人么?”
胖四一愣,张嘴便答:“你说的哪一个?”
这回轮到利哥儿瞪圆了眼睛:
“你有很多喜欢的人?”
胖四回过神来,忙捂利哥儿的嘴:
“瞎说,我就喜欢你王嫂一人,哪有许多。”
利哥儿哪会信他的鬼话:
“四哥,你有遗憾吗?娶不进门的那种遗憾。”
胖四脸上的肉抖了抖,神情也变了变,随即猛摇头:
“你又瞎说,没有!”
利哥儿又笑了笑:“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
“马上要定亲了!”
胖四还想拦,利哥儿却已是下了台阶,径直往村口牌坊方向去了。
“让他去吧。”
姜远背着手缓步从府门后走了出来,叫住要去追利哥儿的胖四。
胖四不解的问道:
“少爷,这不太好吧,今儿定亲呢,他做甚去。”
姜远道:“他去补他的遗憾。
没事,他长大了,不会失了分寸。”
利哥儿提了剑在村道缓步而行,越近牌坊越缓。
利哥儿穿着一身亮眼的明光铠出现,顿时吸引了在村道里,来往行人的目光。
大伙们都很是不解,今日不是说是黎二少爷,与雨儿小姐定亲的日子么?
怎么黎二少爷全身戎装,似要出征一般。
利哥儿也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走到牌坊下,抬头看了看牌坊的顶端。
“呵!”
利哥儿猛吸一口气,几个纵跃翻了上去,立于牌坊之上。
利哥儿站在此处,又想起那日他与浣晴在这里比剑之事来,那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所有细节他都还记得。
但又好像很久远了,远得像是一场虚假的梦。
一股已渐变暖的春风,吹过利哥儿的脸颊,也吹动了青锋剑柄上的剑穗,吹落了村道旁开得正艳的桃花。
利哥儿穿一身重甲,爬上数丈高的牌坊,顿时从有些吸人目光,变成了最靓的仔。
不仅村口来往的行人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市场里做买卖的商贩,采买的顾客都见着了。
众人皆抬头看向牌坊,议论纷纷。
“不知黎二少爷,这又是要闹哪一出了。”
一些熟悉利哥儿禀性的人,摇了摇头,叹道。
“哎,还真别说哈,黎二少爷这一身戎装,确实英武不凡。”
“哇,二少爷好像更俊了呢。”
也有一些庄子里的少女,眼睛直冒星星。
柳娘的布店中,柳娘正在给一个妇人量尺寸,听得外面的议论,也出来看个热闹。
见得利哥儿这般,连忙又回了店中,急声对坐在一旁无精打采的浣晴叫道:
“晴儿,黎二少爷又爬上牌坊了。”
浣晴闻言似大梦初醒,猛的站起身来往店外跑,将怀中竹萝里的针线撒了一地。
浣晴冲出店门往牌坊一看,果然见得利哥儿站在上面吹风。
“他…又想要干什么…他不是今天定亲么…”
浣晴呆呆的看着利哥儿。
这一刻,似乎所有的嘈杂声,都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披甲持剑的少年郎。
她很想走得近些,也更想跃上牌坊,朝他娇喝一声:“喂!少年郎,要比剑吗?”
可是她不能,他要定亲了。
泪水,就这般模糊了浣晴的眼。
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就在此时,新村的巷子里,杜恒祥夫妻,与杜青、高璐、柔儿,抱着两个儿子出得巷口。
见得利哥儿这般,也齐齐一愣。
高璐柳眉一皱:“师弟这是怎么了?今天是他定亲的日子,怎么跑这来了,还披甲持剑,多不吉利!
我去将他唤下来!”
杜青摆手道:“不要过去。”
高璐疑惑的问道:“为何?”
杜青也是知道利哥儿那些事的,叹道:
“人生有憾啊,他这个年纪过早承受了。”
柔儿问道:“夫君,为何这么说?”
杜青道:“当年,我若是不娶你们过门,是不是也是人生憾事?”
高璐与柔儿瞬间听懂了 :“你是说,利哥儿另有喜欢的人?那个叫浣晴的女子?”
“你们稍等。”
杜青点了点头,转头往家中跑去。
杜恒祥也叹了口气:
“我早就说过,我这徒儿啊,重情重义,一旦情重则伤啊。”
梅氏却道:“如此也好,他经此一遭,心性也便稳了,焉知非福呢。”
杜恒祥抚了抚胡须:“他若不是生在王侯将门之家,与那浣晴也未尝不可。”
梅氏笑道:“那是,当年若是你也生在王侯将门之家,妾身也进不得你家的门。”
高璐与柔儿听得这话,八卦之心顿起,暗道公公婆婆当年,应该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这时,杜青又回来了,手中却多了一个葫芦。
“师弟,侠者不可无酒!将者也不可无酒,男儿更不能无酒!接着!”
杜青奔至牌坊下,将那酒葫芦扔了上去。
利哥儿伸手接了,拔了葫芦塞仰了脖子,大口往口中灌酒。
利哥儿饮尽葫芦中的酒,狂笑出声:“好酒!”
“嗡!”
利哥儿将葫芦一扔,反手抽剑,青锋剑发出一声龙吟之声来。
“好酒当饮,好剑当舞…”
利哥儿在牌坊顶上舞动起剑招来,虽穿着一件重甲,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身形。
但见利哥儿上下翻飞,腾转挪移,相比以往,此时的剑招已是使得极妙,狂放中多了些稳重。
利哥儿独自舞剑,时而击刺,时而防守,就似对面有个人在与他过招一般。
市场中的浣晴已是泪如断珠,她哪看不出来,利哥儿今日舞的剑招。
正是那日,她与他在牌坊上过招的招式,步法身型完全复刻。
“他…他心里有我…”
浣晴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冷剑浊酒迎风凉,情怨恩仇付笑谈。”
“往日牌坊仍尤在,今昔不见故人来!”
利哥儿握剑的手稳健无比,在牌坊的石梁上边刺边唱。
“春风不为我来渡,卿为他人绣嫁衣!”
“白马铁衣赴沙场,只把情思寄刀兵!”
利哥儿不停吟唱,声音传出去许远,剑尖刺在青石之上,刺出一行行字来。
利哥儿每吟一句,浣晴的泪就落得更快,似要哭断气去。
“哈哈哈…”
利哥儿颠狂大笑三声,手中的宝剑往下一顿,刺入牌坊的缝隙中,而后飞身而下,大步往侯府而回。
只留得那剑在牌坊上,发出嗡嗡鸣叫,似告别,也似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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