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入太子宫的暖光之中，朱允熥敏锐地察觉到，殿内的气氛已然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变化。
丝竹依旧悠扬，灯火依旧辉煌，珍馐香气也未曾稍减。但那股属于宴饮的、热烈的、推杯换盏的喧嚣，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抽走了大半。勋贵宗亲们依旧端坐，依旧挂着笑容，但那些笑容明显僵硬了许多，彼此间的交谈声压得更低，眼神闪烁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谨慎和……忌惮。
朱允熥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当自己重新落座于三舅常森身侧时，附近几桌投来的目光，如同被烫到一般，迅速而隐蔽地收了回去。方才他代父挡酒、当众叱令国公世子自罚三杯的举动，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某些人心头的热络与随意。
【勋贵噤声】哈哈哈，都怂了！没人敢再灌太子爷酒了！（打赏瓜子x100）
【杀鸡儆猴】允熥殿下立威效果显着！看谁还敢不长眼！（打赏金条x5）
【太子得安】总算消停了！太子爷能喘口气了！（打赏鲜花x50） 弹幕：【允熥殿下三杯酒，值！】
朱允熥的目光越过人群，悄然落回主位。父王朱标靠坐在宽大的座椅中，脸色在明亮的灯火下依旧透着不健康的苍白，眉宇间的倦色浓得化不开。方才后庭的冷风似乎并未让他完全清醒，反而更添了几分疲惫。他面前的酒杯已经被撤下，换上了一盏温热的参茶。此刻，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信国公世子低声说着什么，眼神略显涣散，显然精力已是不济。
无人再敢上前敬酒。那些原本跃跃欲试、想借机在太子面前露脸的年轻勋贵子弟，此刻都如同鹌鹑般缩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整个大殿，弥漫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带着压抑的“祥和”。
就在这片异样的沉寂之中，太子朱标似乎也感到了气氛的凝滞。他微微蹙眉，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轻轻抬手，示意汤和暂停话语。
然后，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声音不算洪亮，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子宫：
“诸位卿家，今日家宴，孤心甚慰。” 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带着储君的威仪，“只是这酒，饮得有些沉了。”
众人屏息，不知太子此言何意。
朱标停顿了一下，脸上似乎想挤出一丝笑意，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最终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继续说道：“春光将至，万物复苏。老困在这宫墙之内，筋骨都要生锈了。”
他话音一转，带着一种仿佛临时起意、却又不容置疑的口吻：
“过些日子，待春意再浓些，孤欲在京郊行苑，举行一场春猎！一来舒展筋骨，二来……也看看我大明年轻一代的英姿！在京诸勋贵子弟，凡年满十五者，皆需参与！届时，表现优异者，孤……必有重赏！”
【春猎？】太子爷要办春猎？（打赏锦囊x10） 内含弹幕：【洪武朝确有皇家春猎传统！】
【提振士气？】是想用春猎提振一下刚才被压下去的气氛？（打赏银元x5）
【选拔人才？】重赏优异者？这是要考察勋贵子弟，为将来储备人才？（打赏金条x1）
此言一出，殿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带着兴奋的嗡嗡议论声。春猎！皇家春猎！这既是亲近储君、展示勇武的绝佳机会，更是获取“重赏”和赏识的登天梯！许多年轻勋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方才的压抑被一股跃跃欲试的热血冲淡了不少。
然而，朱标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他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了坐在离他不远的朱允炆和朱允熥身上，声音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却清晰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允炆，允熥。”
被点名的兄弟二人立刻起身，躬身听训。
“你们两个，最近也要好生练习骑射，不可懈怠。” 朱标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毕竟，我大明的亲王，是要能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将来……也是要亲自上阵，为国杀敌的！明白吗？”
【亲王要杀敌？】大明亲王要上阵杀敌？这话……（打赏瓜子x50） 弹幕：【藩王有护卫军，但亲自上阵…意义不同！】
【允炆允熥并列！】重点是这句！太子爷把允炆殿下和允熥殿下并列了！还都要求练习骑射！（打赏金条x10） 弹幕：【允炆可是按储君培养的！】
【信号？】这是……释放某种信号？！（打赏锦囊x50） 内含弹幕：【将允熥提到与允炆同等“亲王需为国杀敌”的位置？！】
“轰——！”
整个太子宫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所有的议论声、丝竹声，都消失不见。死寂！比方才朱允熥挡酒时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朱允炆和朱允熥身上！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狂喜、忧虑、算计……种种情绪在勋贵宗亲们的眼中疯狂交织、碰撞！
朱允熥低着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膛！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父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随口一提？还是……意有所指？将他和二哥并列，要求练习骑射，强调亲王需能上阵杀敌……这指向性，太过模糊，又太过惊心！
他强忍着抬头的冲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蔽地扫向身旁的朱允炆。
只一眼，便让他心头巨震！
朱允炆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温润如玉的侧脸线条，在殿内辉煌的灯火映照下，此刻却僵硬得如同石雕！他那双总是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睛，此刻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难以置信、巨大的震惊、被冒犯的愤怒、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手中那只温润的羊脂白玉酒杯，不知何时已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朱允熥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在微微颤抖，指关节凸起，血色尽褪，甚至……指甲边缘因为巨大的力量而深深陷入掌心软肉，几乎要刺破皮肤，渗出殷红！
【允炆失态】卧槽！允炆殿下脸都绿了！（打赏瓜子x200）
【玉盏将碎】手！看他的手！杯子要捏碎了！指甲刺进肉里了！（打赏金条x5） 弹幕：【心态崩了！彻底崩了！】
【储位动摇？】“我乃当然的第三代天子”！允炆殿下此刻心里一定在疯狂呐喊！（打赏锦囊x30） 内含弹幕：【二十年储君嫡长子的自信，被父王一句话击得粉碎！】
【父意难测】是放在同一位置考察？还是……暗示要易储？允炆能不疯吗？（打赏银元x50）
朱允炆的身体在极其轻微地颤抖着，那是一种极力控制却依旧无法压抑的震动。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如同精美的瓷器表面，在无声中寸寸龟裂，露出底下冰冷而狰狞的底色。父王那平淡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再用力搅动！将他二十年来笃信的、属于储君嫡长子的、独一无二的未来，搅得粉碎！
放在同一位置？还是……父王心中，已有了别的选择？朱允炆的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和冰冷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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