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层、二十三层……
沈石下脚很慢，他左手搭在蒙着薄灰的金属扶手上，指腹悬空，并没有真握，只为随时借力或者改变方向。
紧随其后的拉詹几乎踩着他的脚印。
他呼吸极轻，脖子不停地小幅度转动，透过扶手中间的空隙不停地往楼下和楼上扫。
阿米尔和礼萨的步幅精准同步，既防止相互碰撞，又将两人牢牢锁在一个随时能彼此策应的紧凑队形中。
王准四人则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叮——！”
刚转过二十层楼的转角平台，‘鬼摇铃”的颤音陡然拔高了些许，在楼梯间里尖利地弹了一下。
全队脚步僵住。
危险在逼近！！！
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它究竟会从哪个方向扑来？
可能是楼上，也可能是楼下……
甚至更近一些——
二十层的办公区里，或许正有什么东西立在消防门后，与他们的呼吸只有一板之隔。
三选一！！！
但选错的代价，谁都付不起。
沈石攥紧‘鬼摇铃’，掌心上了一层汗。他没动，只侧过头，将目光投向队尾的王准。
王准微微探身，目光先向上疾扫，接着，向下急坠，掠过盘旋向下的混凝土阶梯。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消防门上。
三个方向，三条可能的生路。
该怎么选？
王准显然也陷入了决策困境。
作为队长，他不能把赌注押在直觉上，必须依赖更可靠的指引。
下一秒，‘所罗门王的铜币’出现在他手中。
这枚能指引正确方向的道具，也到了该它上场的时机！
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王准拇指与食指捏住铜币边缘，指节绷紧，肌肉发力，往上方陡然一弹——
“铮——！”
金属颤音炸开，铜币跃入空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那枚翻飞的铜币上。
它刚跃到最高点，常威左手从斜刺里截来，两指一夹，正好扣住边缘，将金属颤音生生掐断。
“该省省，该花花。”
他将铜币重新按回到王准掌心，轻轻一拍，“先收起来，我有办法。”
话说完，常威将手中的粪叉倒提，铁柄贴着掌心滑过，被他一把攥住末端。
紧接着，他肩膀后拉，整个上半身带着腰劲往前一送——
铁柄拖出一道残影，结结实实撞在楼梯扶手的钢管上。
“咣——！”
刺耳的金属噪音撕破空气，震得灯管嗡鸣。
扶手上的旧漆被敲出一道白得发亮的豁口，粪叉铁柄也因反作用力微微回弹，在常威掌心里颤了两颤。
“快看感应灯！”他手一指。
王准瞬间会意，再次探身出栏杆——
上方楼梯间的灯带依次点燃：一格、两格、三格……
昏黄光块一路跃到楼顶。
王准呼吸一滞，立刻弯腰换到俯视角度——
楼下，灯只亮了五六格便停住了，再往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更糟的是，仅亮的那五六格光块里，最底端的一格“啪”地熄灭，像被吞掉了一层台阶！
危险，在下面！！！
“沈石，推门，去另一边的消防楼梯！”
就这样，众人用铃声来判断空档，靠粪叉的敲击确认危险方向。
不断地上楼、下楼、切换楼梯间，在感应灯与浓稠的阴影间反复折返。
路线，毫无规律可言，全凭那一刻的声响和灯光判断。
然后攀爬，俯冲，再攀爬……
肌肉在重复中变得酸胀，精神在持续的紧绷下几近麻木。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徒劳的折返与心惊肉跳的转向后——
走在最前的沈石脚步猛地一顿。
他抬头，目光盯在了墙面那个鲜绿得几乎刺眼的荧光标识：
“1F”。
手按在了金属门把上。
沈石在将其拉开时，铰链发出了极其干燥的“嘎吱”声。
恰在这一秒——
‘鬼摇铃’持续不断的低微颤音消沉下去，常威额头上的那张‘天师符’也脱离皮肤，飘摇下坠。
两件护持了几人一路、划定了危险与安全界线的道具，在这一刻同时宣告失效。
最后一道屏障，消失。
沈石手上发力，消防门被缓缓推开。
随着门缝扩大，一楼的景象逐渐映入眼中——
原本宽阔的接待大厅里，竟密密麻麻停满了带滚轮的移动床！！！
这些床以一种近乎暴烈的方式无序堆积着！！！
几十张床堵住了主要通道，轮子死死抵住墙根，更多床则是胡乱堆在一起，金属框架相互嵌卡，形成歪斜而稳固的畸形结构……
且，所有床架都铺着统一款式的浅白色垫布。
异常平整，没有皱褶，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类似于漂白过度的冷光。
门内的众人僵在原地，无人敢迈出去一步。
眼前虽然没有张牙舞爪的恐怖形体，但这份绝对静止、绝对功能丧失的空间，却交织出了一种更深邃、更不确定的寒意。
王准挤到队伍最前面，眯眼打量这片由金属床架组成的障碍。
床与床之间并非严丝合缝，歪斜的夹角和混乱的朝向，还是留下了一些能过人的空隙。
除开那些需要侧身挤的通道外，另一个选择也摆在眼前——
那就是低下身，从这些移动床的底下爬过去。
金属床架离地大约三四十公分，下方空间足够一个成年人匍匐通过。
地面是光滑的瓷砖，没有杂物阻挡。
只不过，每一张床的底盘结构都交错着横梁、轮轴和制动装置。
要是真爬进去，视野就会被限制，动作也迟缓笨拙。
更重要的是，一旦进入这片由无数床腿构成的‘钢铁森林’，就再也没有迅速起身或闪躲的余地。
目光在缝隙与床底之间反复权衡，王准沉默了几秒，一个念头突然划过脑海——
要不，让小黑进来……
让它每次带两个人从上方飞越这片障碍，或许是最快的办法。
刚想要尝试这套方案——
“咣——！”
一声沉重的闷响，从队伍后方传来。
王准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常威急促紧绷的声音已经挤过人群缝隙，从队尾直抵他耳边：
“王队！上面——”
“三楼、四楼的感应灯，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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