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五个月，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焱渊靠在窗下的软榻上，看姜苡柔坐在厚毯上，拿着一个布老虎逗弄爬来爬去的央央。
“央央，我是母后……央央，看看母后……”
央央被布老虎吸引，努力昂着头，小嘴巴动着，忽然，从那粉嫩的小嘴里吐了出来：
“木~”
吐字不算标准，带着幼儿特有的含混，但那语调，分明是模仿着“母”。
姜苡柔睁大眼睛，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上前将央央紧紧抱在怀里，又哭又笑，语无伦次：
“陛下！陛下你听到了吗？！她叫我了！央央叫我了！呜呜……我的央央会叫母后了……”
焱渊蹲下身，将妻女一起环住。
“听到了，朕听到了。”
等姜苡柔情绪稍缓，他才将央央从她怀里“挖”出来一些，凑到女儿面前，指着自己，带着幼稚的攀比：
“央央，叫父皇。父——皇——叫‘父——皇——’。”
央央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父皇近在咫尺的俊脸，“咯咯”笑出声，小嘴一张，吐出一个亮晶晶的泡泡，同时发出一个响亮的音节：
“噗！呼~”
泡泡破了，口水喷到焱渊脸上。
焱渊：“……”
“柔柔，听见没？朕的公主，这噗字，吐得字正腔圆，气势十足，比御史台那帮老头子呈上来的谏言，喷得还清楚响亮。”
姜苡柔破涕为笑，嗔怪地捶了他肩膀一下：“那陛下多教教，说不定明天就会叫父皇了呢。”
焱渊用鼻尖蹭了蹭小家伙的鼻子，低笑道：“好，父皇天天教。咱们央央，定是最聪明的。”
双生女八个月时，已能坐得很稳，并开始对爬行展现出巨大的热情和……不太协调的肢体努力。
一个和煦的午后，瑶华宫前的花园里，清理出一块柔软的草地，铺上了绣着吉祥图案的绒毯。
姜苡柔将穿着鹅黄色衫的糯米团子央央放在毯子一侧。
焱渊则将穿着同款淡绿衫子、像个小福团的媞媞，安顿在毯子另一头。
媞媞一坐下，便安稳地抱着一个布娃娃，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眼睛惬意地半眯着，肉乎乎的脸颊随着啃咬一鼓一鼓，对周遭的热闹报以一种佛系的观望。
“看来朕的媞媞，深谙无为而治的精髓。”
焱渊指尖轻点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语带调侃，
“比你父皇还会享清福。”
而央央一落地，黑葡萄似的眼睛就滴溜溜转开了，目标很快锁定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粉色芍药。
小身子一扭，手脚并用地开始朝那个方向蠕动，架势十足，效率却颇低。
焱渊与姜苡柔一左一右虚虚护着，“志向不小，可惜兵马未动，粮草……哦，力气已耗去大半。”
眼看央央努力了半天，离那花儿还有一截，小脸都憋得更红了。
焱渊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怜爱，伸手，从那株最盛的芍药上，摘下一片花瓣，放在央央的小手边。
央央抓起花瓣，看了看，便塞进嘴里。
下一秒，小脸皱成一团，“噗”地吐了出来，还嫌弃地用小舌头往外顶。
焱渊笑声里满是宠溺：“小傻瓜，花儿是看的，不是吃的。这个不好吃，父皇给你找甜甜的果子，好不好？”
媞媞被笑声吸引，抬起沾了点口水的下巴，茫然地望过来，那懵懂的小模样惹得焱渊笑意更深。
他倾身过去，用指腹擦掉媞媞下巴的口水……
阳光温暖，姜苡柔的心却在圆满画面的最深处，泛起一丝即将碎裂的痛楚。
她靠向焱渊，头枕在他肩上。
焱渊将她搂在怀里。
两人静静看着。
央央转向一只路过的甲虫，开始了新一轮“征伐”。
而媞媞玩腻了布娃娃，打了个小哈欠，身子一歪，抱着枕头一角便打起盹来。
焱渊伸手，将小家伙抱过来放在腿上睡。
姜苡柔心中无声的祈求近乎悲鸣：让时间停在此刻吧。
就停在这里。
在双生女即将满一周岁前夕。
夜已深，焱渊处理完最后一批紧急军报——其中不乏南诏边境和西域传来的“小麻烦”简报——
揉着眉心踏入瑶华宫内殿。
烛火暖黄，姜苡柔伏在央央的摇床旁，睡着了。
手边是一件刚刚缝制完成的……衣裙。
焱渊拿起衣裳，看大小，约莫是十岁女孩能穿的。
藕荷色的软缎，领口、袖边、裙摆，绣满了寓意福寿安康的莲花与蝙蝠纹。
他看向沉睡的妻子，她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即使在睡梦中，眉心也微微蹙着。
柔柔，你一针一线，缝了一件又一件。
从贴身的肚兜、四季的袄裤，到如今这十岁才能穿的裙子……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参与女儿未来缺席的岁月吗？
你是想给她缝到及笄？
缝到出嫁？
不……或许，你最先想缝完的，不是嫁衣。
焱渊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眉眼酷似柔柔的少女，身量初成，穿着华丽的南诏女王袍服，头戴金冠，一步步走上高高的王座。
步伐坚定，威仪初显。
下面是匍匐的南诏臣民……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姜苡柔打横抱起。
她咕哝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并未醒转。
焱渊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盖好锦被，在她微蹙的眉心上落下一个轻吻。
然后，走回摇床边。
央央睡得正香，小拳头松松地握着，放在腮边，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焱渊弯下腰，伸出手指，指尖轻柔地触碰女儿的脸颊。
“央央，父皇在想办法了……找解那蛊虫的办法，一定会找到的。”
“去了南诏，你别怕。月芽会照顾你，父皇……也派了最厉害的人，守着你。”
“你母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父皇……也是。”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月光都移动了一寸，才用更坚定的声音说：
“等你长大了……父皇不用八抬大轿，用龙辇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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