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迩在假期里,是典型的不怎么热衷于主动联系同学的人。
暑假刚开始的头两天,她窝在壹号公馆的房子里,看书、画画、发呆,像一颗在阴暗角落安静生长的蘑菇,补充期末消耗掉的能量。等蘑菇当够了,她又跑去了郊区外公外婆的别墅。
手机上班群消息不少,有约着一起出去玩的,有发链接组队打游戏的。许迩偶尔会点开看看,只是除了回胡里的消息之外,她也没有再在群里发言。
傅施像是真的把她那句“qq基本不用”听进了心里,又或者他本身也不是个喜欢线上闲聊的人。整个假期开始至今,还真没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褚琳琅赶在期末成绩出来前出差结束,倒是让许迩好一阵心慌。
妈妈这种神出鬼没、从不提前预告的回家方式,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她本来以为出成绩的时候不会在家呢!
得知女儿这几天都在父母这边,褚琳琅的车直接开到了郊区别墅的院门前。
当时,许迩正顶着午后两三点最烈的日头,在院子里忙活。
穿着宽松的旧t恤和短裤,她赤脚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手里举着浇花用的水管,正试图给一小片菜畦补水。奈何手艺欠佳,水管在她手里一点也不听话,水花四溅,不仅菜没浇匀,她自己从头到脚也被溅了个透湿,头发丝黏在额前脸颊,t恤紧紧贴在身上,裤腿上满是泥点,整个人看起来好不狼狈。
黑色轿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铁艺门外。
许迩抬头,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和从驾驶座下来的熟悉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手里的水管“哗啦”一声歪倒,又给她鞋面补了一股水。
“许迩!”褚琳琅一眼就看到了女儿这副落汤鸡加小泥猴的混合造型,漂亮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些许头疼,“知道的是你在浇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打算把自己种在地里,顺便给自己催个芽呢!”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个长得亭亭玉立、看着文静乖巧的女儿,怎么一撒开欢,就净是这些毛毛躁躁、毫无形象可言的动静?
“嘿嘿,妈妈你回来了啊~”许迩故意凑过去想要亲褚琳琅一口。
果然,褚琳琅爱女儿的心不假,但作为一个有洁癖且注重形象的成熟女性,她不能接受一个脏脏包贴到自己身上!颇为嫌弃地后退了小半步,伸出手掌抵住许迩凑过来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别来这套,快给我回屋洗澡换衣服去!这么热的天,冷水沾一身,像什么样子!小心感冒!”
许迩立刻见好就收,屁颠屁颠地扔下水管,踮着脚尽量避开地上的水洼,“嗒嗒嗒”地跑回屋里去了。
许迩洗了澡换了衣服,擦着头发走出卧室,准备下楼时,却听到楼下客厅传来外公外婆和妈妈压低的谈话声。
外婆透着担心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琳琅,是不是又没死心,还是为了那件事出去的?”
短暂的沉默后,褚琳琅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妈,你说什么呢,我这次是正经出差,公司有项目要谈。”
外公闻言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出差?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家公司的业务范围,什么时候拓展到需要去公海附近‘出差’了?那边除了远洋货轮和搜救队,还有什么可谈的?”
“爸,您想多了。出差的城市靠海,项目谈得顺利,结束得早,我心情不太好,就顺便租了条船出海散散心,看看海景而已。公海范围那么大,哪就那么巧了?” 褚琳琅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
外公外婆深知女儿的固执,不欲和她再抠这些字眼,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外公再次开口时,语气带着疲惫和劝诫:“琳琅,爸知道你和阳阳感情好,这么多年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孩子,斯人已逝,或许真的找不回来了,你不能停留在过去,这都多长时间......”话语里满是为人父母的心疼与无力。
这种宽慰的话,褚琳琅听了无数遍,索性站起身准备逃避:“爸,妈,我有点累了,上楼换身衣服休息一下。”
听着高跟鞋踩在木楼梯上的清脆声音,许迩又躲回到卧室里。
她知道他们刚刚在谈论什么。
“阳阳”是爸爸许煦的小名。
她小时候刚知道的时候还笑话过爸爸这个小名很幼稚。记得当时爸爸一点不恼,只是揉着她的头发,笑得温暖。
后来是奶奶告诉她,爸爸出生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好透过窗户,洒在妈妈和新生儿身上。于是爷爷给他取名为“煦”,单字一个“煦”。
煦,是温暖,是光亮,特指清晨初升的阳光。
爷爷奶奶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像清晨的阳光一样,驱散黑夜残留的阴霾和雾气,给身边的人带来持续的温暖和明亮的希望。
而按照老说法,“贱名”好养活,所以又起了“阳阳”的小名。
爸爸曾偷偷跟她抱怨,说妈妈刚知道这个小名的时候,也笑了他好久,之后便总爱故意拖长了音调,带着促狭的笑意叫他“阳——阳——”,还说他这辈子注定被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欺负。果然,母女连心,连笑话爸爸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怪不得最近这段时间,妈妈出差的频率明显增加了。而且每次回来,眼底有挥之不去的执拗和不易察觉的憔悴。
许迩原以为,妈妈只是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试图从失去爸爸的阴影中走出来,却没想到是妈妈还被困在爸爸失踪的那个夏天。
其实家里人很少当着她的面提起许煦,话题太沉重,人总要往前看的。
可是,真的当所有人都在往前看的时候,只有褚琳琅还留在原地,为生死未卜的爱人而努力,不愿接受这个没有盖棺的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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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和许迩听到的这番对话有没有关系,晚上吃饭的时候褚琳琅特批许迩可以去安市找爷爷奶奶过暑假。
当然,这也意味着,她可以继续每天跟着自己爷爷强身健体啦!
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晚上许迩在卧室收拾行李。房门被轻轻敲响,接着推开,褚琳琅走了进来。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站在门口吩咐事情,而是走到窗边那张铺着碎花棉布的单人沙发前,坐了下来。
默然了片刻,褚琳琅才开口:“阿弥,关于你上学的事情,妈妈想过了,打算高二一开学,就给你办理手续,转到国际班去。”
“啊?” 这决定完全在许迩的预料之外,她愣住了,下意识反问,“不是说看看成绩再决定吗......”怎么突然变了计划?
“因为不想你太累啊,宝贝。”褚琳琅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弯下腰揉了揉自家女儿的脸,“高中很累的。”
许迩被褚琳琅突如其来地亲密动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宝贝”这个词,从冷静自持的妈妈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陌生的温柔,让她鼻子微微发酸。
记忆中,更喜欢用这种黏黏糊糊称呼的,是爸爸。他总是“琳琅姐姐”、“阿弥宝贝”地叫,把家里弄得暖洋洋的。
见到她眼里的茫然,褚琳琅收回手,重新靠回沙发背,眼神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陷入了回忆。
“其实,在你上高中之前,关于你的未来规划,我跟你爸爸就讨论过,只是那时候,我们之间就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分歧。”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爸爸的想法,是倾向于直接送你读国际学校,或者将来出国读高中。他的理由嘛……” 说到这里,褚琳琅的嘴角弯了一下,带着点回忆的暖意和调侃,“他说,‘知女莫若父’,以他当年高中的经验来看,你这跳脱又散漫的性子,肯定受不了国内高中那种规行矩步、题海战术的苦。他想象了一下你每天被试卷和排名压得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觉得心疼。”
许迩听到这里,眉毛下意识地拧了起来,心里那点感动瞬间被不服气冲淡了些。
不是!爸爸怎么回事!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诋毁自己女儿呢!什么叫她受不了苦?这纯粹是诽谤!
“不过你先别急着瞪眼,”褚琳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了一下,为自己的丈夫解释道,你爸爸不是觉得你不能吃苦,而是舍不得让你去吃苦。他觉得,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很多条路...而他希望,你的那条路能是最顺畅、最幸福的。我们对你一直都有亏欠,特别是你爸爸,常说的就是‘守护了万家灯火,却从来没陪自己女儿放过一次天灯’,不管是我还是你爸爸,我们的愿望都是你开开心心长大。”
一个家里,不可能、也不需要人人都成为所谓的‘社会精英’。以他们的能力足够让女儿衣食无忧,过上很好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当时我的想法,其实是想让你在国内上高中,读大学的。”即便褚琳琅自己当年是留学生,但真到了自己女儿这里,却有些舍不得她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听到这里,许迩想起自己当初对转学的抗拒,意识到其中是不是也存在着误解,忍不住问道:“妈妈,那当初你坚持把我从安市转回廊市一中,真的是因为看到我想当警察,害怕我步爸爸后尘,才那么坚决地要我转学吗?”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
褚琳琅闻言,露出一个有些意外的表情,随即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当然不是啊。” 她叹了口气,“让你在安市读高中,说明你爸爸的提议被pass了。后来决定把你转回一中,更多的考虑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而一中无论是教学质量还是管理,确实比安市那所学校更好,对你的发展更有利。如果说这里面有我的一点私心……” 她停顿了一下,“大概就是,在关于你教育的决定上,我想最后顺着你爸爸的期待做一次选择,让他也当家作主一次。”
许煦对外是雷厉风行的许警官,在家可是百分百听老婆话的好男人,在“女儿奴”盛行的已婚男里,许煦是坚定的“老婆奴”,当着自己女儿的面,也要对自己老婆“姐姐长”、“姐姐短”的那种。
看着女儿强忍情绪的模样,褚琳琅坐直身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底的柔和未减:“妈妈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替你做决定,也不是给你压力。恰恰相反,我是想告诉你,你现在长大了,有权利知道父母真实的想法,也有权利为自己做选择。如果你经过深思熟虑,还是想留在普通班,参加国内高考,妈妈也支持你。我相信,以你的聪明和潜力,在一中好好努力,将来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完全没有问题。你的任何决定,妈妈和你爸爸都会支持。”
说完这番话,褚琳琅站起身,准备离开房间,把思考的空间留给女儿。走到门口时,她手扶着门把手,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望着母亲的背影,许迩突然开口:“妈妈,你觉得我以后真的会成为一个警察吗?像爸爸那样?”
“不会。”褚琳琅脱口而出,“阿弥,你骨子里像我。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向往更广阔的天空,内心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和秩序。我们注定不会被既定的规矩或单一的路径所制约。警察是一种崇高的职业,但它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钢铁的纪律和某种特定的牺牲精神。那不是你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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