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篇文章虽以“商业对策”为名,但其核心意图已昭然若揭:它是一份面向列强(尤其是英、美、日等与东南利益攸关者)的战略预警书和政治劝诫书。
对列强(英、美、日等): 文章以冷峻的商业逻辑和地缘政治推演,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过度索求,尤其是包含惩罚性赔款及无差别摊派,必将导致清廷垮台和全国大乱。 而最大的赢家将是沙俄——它将趁乱实现其鲸吞中国北方领土的野心。这显然不符合英、美、日等国在华(尤其在东南)的长远商业利益和地缘政治平衡。文章暗示列强应认清形势,在赔款问题上保持克制,尊重“东南互保”的现实成果,避免逼迫过甚。
对东南督抚及地方实力派(弦外之音): 文章精准地描述了东南拒绝摊赔的“合法性”依据(“拒战”有理,“拒赔”亦同)和可能后果(割据自立)。这无疑是在为东南势力提供舆论支持和行动背书,鼓励他们在谈判后期,若列强和朝廷逼迫过甚时,敢于“掀桌子”——即公开拒绝执行摊赔命令,以实际行动宣告中央权威的破产。文章暗示:只有展现出这种玉石俱焚的决心,才能迫使列强(特别是英、美)意识到维护一个至少能控制东南、维持基本秩序的“合法中央政府”的重要性,从而在谈判桌上对沙俄的贪婪和其他不合理的惩罚性要求施加约束,最终达成一个相对“可执行”的协议,避免国家彻底崩溃、列强(尤其沙俄)浑水摸鱼的局面。
这篇惊世骇俗的文章一经刊出,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
广州、香港的中外商界哗然,争相抢购传阅,电报房业务量激增,大量摘要被发往上海、天津、北京乃至伦敦、纽约、东京。
外国驻广州、香港的领事、商团代表震惊不已,紧急将全文翻译并加急报送本国驻华公使及外交部。其观点,尤其是关于沙俄野心和无差别惩罚后果的部分,引起了英、美、日外交官的极大重视和私下讨论。
东南督抚衙门(如两广总督陶模、虽刘坤一、张之洞不在广州,但其亲信皆能迅速获知)内气氛微妙。文章精准说出了他们不便明言的心声和底线策略,为他们在后续可能的摊赔之争中提供了绝佳的理论武器和舆论铺垫。
北京谈判桌旁的李鸿章团队,也很快收到此文。于式枚将其与王月生的密信策略相互印证,更坚定了在赔款问题上据理力争(尤其是抵制沙俄无理要求)的决心和策略方向。
至于沙俄方面,则暴跳如雷,视此文为对其野心的恶意揭露和阻挠,想方设法对《远东商业》及幕后之人施加压力。
这篇以“商业预测”为外衣、实则搅动天下大势的文章,其涟漪正迅速扩散,其影响注定深远。王月生(和他扶持的郑贯公)通过这份新生的刊物,成功地将自己洞悉未来的战略判断和对各方利害的精准拿捏,投射到了这场决定中国命运的谈判之中,为这纷乱的棋局,又投下了一枚充满变数的棋子。
文章内容传到西安,守旧派王公大臣(如刚毅余党、部分满洲亲贵)勃然大怒,痛斥《远东商业》“大逆不道”、“离间中外”、“煽动地方抗命”,要求严惩办报人郑贯公,甚至迁怒于两广总督陶模监管不力。慈禧太后在朝会上也表现出“龙颜大怒”,斥责文章“危言耸听”、“动摇国本”。
然而,在私下召见心腹(如荣禄)时,慈禧的态度却微妙得多。她敏锐地捕捉到文章的核心价值:
文章精准点出了列强(尤其英、美、日)最担心的后果——清廷垮台、沙俄坐大、东南割据、条约无法执行。这正是清廷无力表达却梦寐以求能传递给列强的信息。
文章为东南督抚拒绝摊赔提供了近乎完美的“合法性”论述和舆论支持。这等于给了慈禧一把“借刀杀人”的刀——利用东南地方势力作为筹码,向列强施压,争取降低赔款总额,特别是抵制沙俄的过分要求。慈禧深知自己无力控制东南,与其强行摊派引发公开决裂,不如默许甚至暗中鼓励东南以此为由去“闹”。
朝廷的“震怒”仅限于口头和姿态,并未下达实质性的严厉查办命令(仅发了一封不痛不痒的申饬电报给陶模)。同时,李鸿章在京谈判团队(通过加密电报)与西安行在保持着密切联系,传递着列强对文章的反应。西安方面默许甚至暗示李鸿章团队,可以在谈判中“不经意”地提及东南不稳的“隐忧”,以及沙俄野心引发的普遍担忧。一场由地方报刊“发难”、中央佯装震怒却暗中支持、地方实力派即将登台唱主角的“逼宫”大戏,在默契中拉开了序幕。
于式枚第一时间将文章全文及摘要呈送李鸿章。病榻上的李鸿章仔细阅读后,蜡黄的脸上竟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苦涩的笑意。他对于式枚叹道:“此子(指王月生)… 真乃神鬼手段!借商贾之口,道破庙堂之局,直击列强软肋。东南拒赔之论,虽逆耳,却是实情,亦是我等手中… 为数不多的筹码了。”
李鸿章团队迅速调整谈判策略。在后续与列强(尤其英、美、日公使)的会谈中,李鸿章、奕匡等人不再仅仅哭穷,而是有意识地、忧心忡忡地引用《远东商业》的分析(“此乃沪港商界公论,非吾等臆测”),强调惩罚性赔款和无差别摊派必然导致中央权威崩溃、地方拒缴、全国财政体系瓦解,最终结果是“赔款协议成一纸空文”,“贵国所求之利益,反成镜花水月”。
李鸿章团队将文章揭露沙俄野心的部分,作为离间列强、争取英美德日支持的关键武器。私下向英、美、日公使展示沙俄在东北拒不撤军、持续增兵的证据,结合文章观点,暗示沙俄才是谈判的最大破坏者和最终受益者。“若因满足俄国之贪欲而致中国解体,诸国在华之商务根基将毁于一旦,岂非为他人作嫁衣裳?”
当列强(特别是态度强硬的德、俄)施压要求确保赔款来源时,李鸿章“无奈”地表示:“朝廷自当竭力筹措,然…东南各省情形特殊,彼等自认于庚子年保境安民有功,今若强令其分担巨额赔款,恐…激起变故。刘、张诸公(刘坤一、张之洞)来电,言及商情激愤,民情汹汹…” 点到即止,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李鸿章团队成功地将《远东商业》的“预测”转化为谈判桌上实实在在的威慑力量。
东南督抚们(刘坤一、张之洞、陶模、袁世凯等)对《远东商业》的文章心领神会,迅速行动:
在他们的默许甚至授意下,东南各大报纸(如上海的《申报》、《新闻报》,广州的其他报纸)纷纷转载或发表评论,声援《远东商业》观点,尤其强调“东南无辜”、“拒赔有理”、“强行摊派必致东南财源枯竭、商埠萧条”。各地商会、士绅团体也纷纷上书督抚,表达对“无端受罚”的强烈不满和对“保护地方元气”的诉求。一时间,“东南拒赔”成为公开的舆论潮流。
刘坤一、张之洞等重量级督抚,纷纷以“密电”或通过半公开渠道(如接受外媒采访)向朝廷和列强表达“苦衷”:强调东南在庚子年维持秩序、保护洋商的巨大贡献;痛陈地方财政已极度困难(练兵、新政需款浩繁);隐晦而坚定地暗示,若朝廷屈从列强压力对东南强行摊派巨额赔款,他们将“力有不逮”,“恐难约束地方”,“万一激起民变,影响通商大局,则非我等所愿见矣”。这几乎是公开的“抗命”预告。
东南各省在军事(如加强新军控制)、财政(截留税款、筹集备用金)、人事(安插亲信)等方面悄然加强部署,为可能出现的摊派对抗乃至事实割据做准备。盛宣怀控制的电报局网络,成为督抚间协调立场、传递信息的关键渠道。
东南督抚们默契地扮演了“不稳定因素”的角色,他们发出的信号清晰而强硬:列强和朝廷若想在东南拿到钱,就必须接受一个“合理”的、东南能够且愿意承担的赔款额度,并且必须遏制沙俄的野心。否则,大家鱼死网破。这场由《远东商业》点燃、东南督抚接力放大的“逼宫”,极大增加了李鸿章在谈判桌上对抗漫天要价(尤其是沙俄)的底气。
在民间(尤其东南及通商口岸)文章引发巨大恐慌和共鸣。商人们加速了《远东商业》建议的避险操作(收缩、转移资产),加剧了经济下行压力,客观上印证了文章关于“市场萧条”的预测。同时,对“无差别惩罚”的愤怒也真实存在,成为东南拒赔的社会基础。
对于士绅与新知识分子,文章对清廷无能的揭露、对赔款后果的分析,深刻刺激了这部分人群。加速了他们对清廷的失望和对变革的思考。文章展现出的对国际形势的洞察力,也让一部分人开始关注《远东商业》和《参考消息》这类新式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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