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烛闭上了眼睛。
她回想起刚刚踏入修行之路不久，第一次尝试以永字八法为根基施展攻击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灵力尚浅，她曾无数次对着虚空，试图完整地写出那个“永”字，期盼它能如引动天地伟力。
然而，每一次，当最后一笔“磔”落下，一个完整的“永”字在空中凝聚成形时，它却总是徒有其表——结构工整，笔画清晰，灵光流转，看起来像模像样，但……
毫无力量。
就像用沙子堆砌的城堡，精致却脆弱，风吹即散。
那只是一个空壳，一个纯粹的、无意义的灵力架构。
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明白，永字八法的精髓在于“笔意”而非“字形”。
拆解开来，每一笔都蕴含独立的意境与力量；强行组合成完整的“字”，反而拘泥于形，失了神韵，沦为徒有其表的框架。
“框架……空壳……无意义的架构……”黎南烛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
她豁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万象笔动！
不再是侧笔如水般的攻击形态，而是回归了最基础、最朴素的笔画勾勒。
没有水意奔流，没有攻击意图，只有一道凝实、稳定、遵循着“永”字第一笔法度的灵力线条。
万象笔在虚空中划过，留下一道道淡金色的、凝而不散的轨迹。
那轨迹，蕴含着“永”字八法的笔意精髓——侧锋的柔韧、勒笔的凝重、努笔的挺直、趯笔的蓄势、策笔的灵动、掠笔的迅疾、啄笔的精准、磔笔的沉厚。
一笔，又一笔。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每一笔都极其认真。
祝音希四人原本还在用器物语言艰难交流，此刻却齐齐停下了动作，惊愕地望向黎南烛。
他们看到黎南烛面前，随着万象笔的舞动，一个由淡金色灵光线条构成的、结构完美的“永”字，正一笔一划地、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祝音希瞳孔骤缩。
书写文字交流是绝对禁止的，规则为何没有反应？
风微澜甚至仿佛预见到下一秒那“永”字就会崩散湮灭。
江以凡和段衔星也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完整的“永”字，就那样安安稳稳地悬浮在黎南烛面前的虚空中，灵光流转，结构稳固，如同一个精心雕琢的灵力造物，静静地散发着淡金色的微光。
没有崩散，没有湮灭，没有引来任何规则之力的干涉。
它就这么存在着。
高台之上，水镜前。
当黎南烛拿出万象笔，开始虚空“写字”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会看到符笔符纸瞬间湮灭的一幕重演。
然而，当那个完整的、灵光流转的“永”字，稳稳地悬浮在虚空中，清晰可见，没有受到任何规则排斥时——
整个高台，死寂一片。
落针可闻。
卜清微捻着胡须的手僵在了半空，胡须被他自己不小心揪下几根都未曾察觉，双眼瞪大，死死盯着水镜。
凌霄仙尊霍然起身，脸色骤变。
柳长河、容灵梦等人脸上也充满了震惊、错愕和难以置信！
“文……文字？！她竟然写出了文字？”
“规则呢！无言之域的规则失效了！”
“不对！没有被抹除！这个字……是稳定的！是真实存在的！”
“她是如何做到的？！”
幻境之内。
黎南烛看着眼前悬浮的、完整的“永”字，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而又笃定的笑容。
“成了！”
自己赌对了！
这个空间的规则，禁止的是“传递信息”、“记录信息”这个行为及其“结果”，当你怀着“我要告诉别人什么”的意图去书写时，笔迹和载体就会湮灭。
但此刻她所写的“永”字，其“本质”是什么？
是攻击吗？不是，它毫无威力，是攻击意图的“失败品”。
是符箓吗？不是，它没有引动天地灵机，没有构成任何功能性结构，是绘制符箓意图的“空壳”。
它是一个“架构”，一个基于“永”字八法笔画意境，纯粹用灵力勾勒出来的、没有任何“实用功能”的、空有“形态”的能量框架！
就像她最初练习时勾勒出的无数个失败品一样，她只是试图去创造一个全新的攻击方式而已。
它之所以是“永”这个字，是因为世人和她自己赋予了它这个“意义”。
但这个架构本身，是“无辜”的，是“中性”的。
它的“意义”，是观看者根据自己的认知“解读”出来的，而非黎南烛“写入”的。
本质，依旧是“创造”，而非“记录”或“传递”！
这就像地上散落的那些矿石、法器残片。
它们本身没有“意义”，是黎南烛他们赋予了它们“意义”，用来构建“器物语言”。
规则没有抹除那些矿石和残片，因为它判定那些只是“物品”，而非“信息载体”。
同理，此刻这个“永”字架构，在规则看来，或许就只是一个特殊的、由灵力构成的、无意义的“物品”或“图案”！
若是更通俗地讲，就像画失败的符箓。
你能说那报废的符纸，曾经承载过绘制者“想要成功”的意图吗？
当然能。
但绘制失败后，那符纸上残留的、歪歪扭扭不成章的灵纹，还算“符箓”吗？
不算了。
它只是一张沾染了混乱灵力的废纸，一件“被创造出的、但功能缺失的物品”。
它的“本质”是一件物品，一件失败的、无用的物品，而非“信息载体”。
黎南烛此刻勾勒出的这个“永”字架构，就是一件类似的“失败品”——一个试图攻击却无威力、试图成符却无功效的、纯粹的“灵力框架物品”。
它本身不携带“我想告诉你这是永字”这种会被规则捕捉的意图，它只是黎南烛创造行为的一个“中性结果”。
规则禁止的是“传递信息”这个“行为及结果”，却无法禁止“创造物品”这个“行为及结果”，哪怕这个物品的形状碰巧和某个文字一模一样。
黎南烛再无犹豫。
她抬手，轻轻一抹，那悬浮的“永”字框架如轻烟般散去。
紧接着，万象笔再次挥动！
这一次，不再是完整架构，而是将永字八法的笔画彻底拆解、打散、重组。
侧、勒、努、趯、策、掠、啄、磔……一道道淡金色的、凝实的灵力线条，在她笔下如臂使指，纵横交错。
笔尖流转，灵光勾勒。
很快，一个新的“框架组合”出现在空中——那是一个“我”字的形状。
它并非标准“我”字的所有笔画都源自永字八法，但以永字八法的笔意为根基，演化出类似的结构，对黎南烛而言易如反掌。
这个“我”字框架，同样结构工整，灵光内蕴，悬浮在那里，安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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