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两人难免困倦，所以他们也没闲言多久就一起滚到榻上去了。
再次醒来，是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
顾城渊翻身下榻去看了一眼，转头与白佑道：“场子应当要开始了，哥哥是要继续睡还是起来瞧个热闹？”
若是平常，白佑一般会继续睡下去，但现在的他实在好奇那位魁首究竟是什么模样，所以醒了一会瞌睡以后还是慢悠悠地下榻，走到窗边软座前坐下。
正巧此时房门被人敲响，打开门一瞧，是先前那位音娘，应该是要开场的缘故，她上了更加精细的妆，尤其是额间留了一抹花钿，样式瞧上去是桃花，映着妆面显得格外灵动。
桃粉软缎曳过门槛，她托着瓷盘走进来，里边有一些糕点和酒水，一一摆在两人面前的茶案上：“给两位公子添点零嘴……恕春棠招待不周，待会奴家得下去陪客人，房外我提前安排了小二候着，两位若是有什么事，招呼他们就成。”
“多谢。”
春棠轻轻笑着，眉眼间像是荡漾着春水一般：“人族修士就是不一样，公子客气，奴家先下去了啊。”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楼下那些个顶个貌美的音娘，白佑若有所思：“魔族的姑娘都是这般绝色么？”
顾城渊在盘子里挑了一块糖糕，咬了一口又嫌太甜，放了回去：“……也不一定，不过能进泠音坊的音娘大多都是魅族的后代，容貌自然出众。”
白佑没太听清：“什么族？”
“这个史书上没多少记录。”顾城渊解释道，“还是青娘同我提过一些我才知晓，魅族，当年魔尊尊后的那一支血脉，说个哥哥知晓的，那个虞霜溟就是，所以才那么擅长蛊惑人心呢。”
“……”
白佑忽然想起什么，看向顾城渊：“伯母先前也在泠音坊，那你是不是也是魅族？”
顾城渊将那口中的糖糕咽下去，笑着点点头：“应当是了。”
白佑来了兴趣：“那魅族的魔和普通的魔有何区别？”
听到这个问题，顾城渊眼尾一挑，黑眼睛直直朝他望去：“自然是容貌。”
“除此之外呢？”
“……”
顾城渊盯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缱绻起来，湿漉漉的瞳仁里闪烁着细碎暖色，睫羽微微抬着，偶尔轻颤。
“哥哥觉得，我和那些魔有何区别？”
“……”
呼吸滞了一瞬，白佑明白了他的意思。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能被他迷成那副模样，蛊惑人心的手段果然了得。
没等顾城渊追问“怪不得”的后文，楼下就传来一阵躁动喧嚣，两人一顿，朝下看下去时，楼下的烛火已经近乎熄灭，处于一片迷离之中。
众人见此，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瞧着那音台上的薄纱，而在那纱帘后面，赫然就是一位身形高挑的朦胧身影，虽然只是一道影子，但光凭身形就能瞧出来那一定也是一位绝色。
正当安静时，一束赤色从半空划过，烛台束束亮起，尤其是音台中央，映的那道人影更加清晰。
隔着纱帘，他缓缓抬手，指尖勾出一道冷清琴音，在这坊间徐徐游动。
琴音随着指尖翻飞快慢而改变急缓，时而如淙流小溪，时而如磅礴海流，明明转变极大却被他融合的极好，听感出奇的流畅，没有一丝割裂。
情感也是恰到好处，既不过多矫揉造作，又足够让人沉浸在琴声的余韵之中。
楼上的白佑静静听着，暗自想着如果拥有这种琴技，那这魁首也该他当。
一曲结束，他翻手压住还在余颤的琴弦，伸手接过身旁音娘递过来的琵琶，而后站起身来，在琵琶声响的一刹，纱帘应声而落。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只不过这位“芸桃”魁首的相貌与预期中的娇软含笑没有一丝关系，台上的少年一袭淡色蓝衫，衣料瞧不出来，只觉垂感极好，拢在略瘦骨相上，越发清雅。
一头栗色长发被一根青蓝发带束起，鬓边垂着碎发，拨动琴弦时偶尔抚过。
芸桃也上了妆，却并不明艳，只是狭长眼尾处嵌着一抹黛粉，叫那双眼睛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可他直挺的鼻梁和淡色薄唇却给他添了一丝倔然，惹人忍不住怜惜。
他还在弹着琵琶，技艺也是极好，只不过在场的魔都光顾着瞧他的脸，琴音都没心思听了。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芸桃身上，偏偏顾城渊的一双眼眸却紧紧盯着那群魔里一闪而过的红影，与此同时，他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他先前就感受到了一次，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凝着视线向下去寻，可始终无果。
身旁的白佑并不知晓他到底在看什么，见他如此入神，还以为他也同底下那群人一样看入了迷，心间泛起一丝不快，他皱了皱眉头道：“顾城渊。”
可惜顾城渊还在追逐那道气息，一时没听见他唤他。
白佑见此不由得一顿，更加不快，声音也凉了下来：“顾城渊——”
“……啊？”
随着白佑的声音传入耳朵，那道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顾城渊这才回过神，一转头就对上那双带着丝丝怒气的浅眸。
他猛地反应过来：“不是的，我没有。”
白佑：“那你刚刚在看什么？”
看就算了，还看的那么入神。
顾城渊连忙道：“我刚刚就是忽然感应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所以才多看了一会……”
“……”
白佑眉头皱的更深，冷笑一声，凉凉道：“那你该下去看看，说不定也是故人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佑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嗯，你先前与我说的故人，说不定也另有其人。”
“哥哥……”顾城渊道，“莫要说气话了，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白佑：“又没人拦着你看。”
“我不看。”
“为何不看？”
“我看了你不高兴。”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显得自己小气似的，于是白佑抿了抿唇道：“那你看。”
“我不看。”
“叫你看你就看。”
顾城渊没了办法，只好又朝下看去，结果看见那张脸自己又愣住了。
那张脸……居然与白佑有两分相像。
瞧他再一次发愣，白佑忍无可忍：“顾城渊。”
顾城渊缓缓转过脑袋，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师尊……”
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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