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篇青春萌芽
战乱的硝烟在沂蒙山区的褶皱里渐渐消散时,高老爷子刚满十六岁。山间的野荆丛冒出嫩黄的芽尖,田埂上的土块还带着炮火熏过的焦褐,却已能埋下种子。村口老槐树的枝桠抽了新绿,叽叽喳喳的麻雀落满枝头,往日里躲枪炮、藏粮食的慌张劲儿淡了,庄户人家脸上慢慢浮起安稳的气色,日子像解冻的溪水,顺着熟悉的沟渠缓缓淌起来。
高家那会儿住的还是土坯房,墙皮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屋顶铺着稀疏的麦秸,漏雨的地方垫着破旧的草席。祖父身子骨本就弱,战乱里熬坏了根基,整日咳嗽不停,地里的活儿大多扛不动了;祖母操持家务,缝缝补补之余,只能拾些柴火、挖些野菜补贴家用,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顿顿都是粗粮,难得见点油星。高老爷子是家里的次长子,大哥上高中了,底下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半大的少年早已懂了肩头的分量,放下了孩童的嬉闹,跟着邻里学做农活,除草、耕地、播种,样样都肯下力气。
春日里播种时,天刚蒙蒙亮,他就扛着小锄头往地里去。土块还冻得发硬,一锄头下去震得胳膊发麻,虎口生疼,他咬着牙把土块敲碎耙平,再顺着垄沟把麦种均匀撒下去,脚踩着湿润的泥土,一步步把种子埋严实。正午日头烈,晒得后背发烫,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浸透了粗布短褂,贴在身上黏腻难受,他也只敢歇片刻,喝几口凉水,又接着埋头干活。到了夏收时节,更是连轴转,割麦子的镰刀磨得飞快,他弯腰弓背,左手拢着麦秆,右手挥镰,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少年,割得久了,腰杆直不起来,手指被麦芒扎得满是细小的伤口,沾了汗水又疼又痒,他攥攥拳头,搓搓手,接着往下割。傍晚扛着麦捆回家,肩头被磨出红印,甚至渗出血丝,他从不吭声,夜里趁着油灯昏黄的光,还要帮祖母剥玉米、搓麦仁,直到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才靠着墙根打个盹。
庄户人过日子,向来是看天吃饭,那年夏天偏逢干旱,地里的麦子长得稀疏干瘪,收成比往年少了大半。收粮那天,看着麻袋里薄薄一层麦子,祖父蹲在田埂上叹气,眉头皱成了疙瘩,祖母红着眼圈,一遍遍摩挲着干瘪的麦穗,舍不得丢掉一点。高老爷子把自己割的麦子全倒进家里的粮缸,看着缸底只铺了浅浅一层,心里沉甸甸的。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祖父的咳嗽声和祖母压抑的叹息,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满是粮食的事儿。他知道,就这点收成,撑不了多久,冬天一来,一家人可能要挨饿,弟弟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不能跟着大人受苦。
也就是从那时起,少年心里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要挣点钱,让家里过上安稳日子,不再为吃喝发愁。可战乱刚过,村里家家户户都穷,挣钱的门路少得可怜,想致富谈何容易。他开始留意身边的营生,看邻里们除了种地,还能靠什么补贴家用。村里有个老木匠,手艺精湛,能打桌椅板凳,还能做小巧的木具,偶尔会把做好的木活拿到镇上去卖,换些钱回来。高老爷子没事就往老木匠家跑,帮着递工具、搬木料,眼里满是羡慕,看着一块块普通的木头在老木匠手里变成规整的家具,心里暗暗琢磨,要是自己也会这手艺,是不是就能挣钱了。
老木匠见他勤快懂事,又肯用心学,偶尔会教他认木料、磨工具。他学得格外认真,把老木匠说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回到家就找些废弃的木头比划,练着锯木头、刨木板,手指被锯子划破、被刨子蹭伤是常有的事,伤口结了痂,又在干活时裂开,他也不在意,只一门心思琢磨手艺。可学木匠需要长时间打磨,短时间内根本挣不到钱,家里等着用粮,他只能先放下这个念头,再寻别的门路。
后来他发现,村里不少人家种了棉花,收了棉花后,要么自己纺线织布做衣裳,要么拿到镇上换些零碎东西,可纺线织布费功夫,家家户户产量都不多,换不来多少财物。有一次,邻村有人来收棉花,挑着担子挨家挨户问,收走的棉花据说要运到县城的布坊里,价钱比拿到镇上卖要高些。高老爷子心思一动,跟着收棉花的人走了半里地,悄悄打听收棉花的价钱、运输的路线,心里有了个主意。他想,要是能把村里各家多余的棉花收拢起来,一起运到县城去卖,既能帮乡亲们多挣点钱,自己也能赚点差价,补贴家里。
可这个主意刚冒出来,就被现实泼了冷水。收拢棉花需要本钱,各家的棉花不能白拿,得先付钱给乡亲们,可高家连温饱都难顾上,哪里有闲钱;再者,从村里到县城有几十里路,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靠步行根本扛不动多少棉花,得有担子或者推车,家里连像样的农具都凑不齐,更别说推车了。少年心里的火苗被浇得半灭,却没完全熄灭,他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默默等着机会,平日里干活更卖力了,还悄悄攒着家里给的零星零花钱,一分一毫都舍不得花,藏在床板底下的小布包里,慢慢攒着本钱。
平日里,他除了干农活,还总想着找些零活干。村里有人家盖房子,他就去帮忙搬砖、和泥,管一顿饭就行,偶尔人家会给几个铜板,他全都攒起来;山里有野果、草药,他趁着农闲,拄着棍子往深山里去,爬陡峭的山坡,摘野山楂、山葡萄,挖柴胡、蒲公英,背着沉甸甸的袋子往镇上跑,卖给药铺和杂货铺,换些粮食和零钱。山路难走,崎岖不平,偶尔还会遇到蛇虫,他心里也怕,可一想到家里的境况,就鼓起勇气往前闯。有一次,他为了摘悬崖边的野果,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幸好抓住了旁边的灌木,胳膊被刮得满是伤痕,野果掉了大半,他心疼得眼圈发红,却还是把剩下的野果小心翼翼收好,一瘸一拐地往镇上赶。
卖野果换来的钱,他分文不动,全攒进布包里,看着布包里的铜板渐渐多起来,心里的希望也一点点涨起来。他还悄悄观察着收棉花的行情,打听县城布坊的收价,记在心里,时不时盘算着差价,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凑够本钱,把这事办起来。夜里干完活,他坐在油灯下,借着微弱的光,把铜板一个个数出来,又一个个放回去,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铜板,眼里满是憧憬,他想着,等挣了钱,先给祖父抓些治病的药,给祖母买件新衣裳,给弟弟们添点口粮,再把家里的土坯房修一修,让一家人住得安稳些。
村里的长辈见他小小年纪就这般勤快懂事,都夸他能干,说他将来定能撑起家。邻里们也乐意帮他,有活会喊上他,摘了野果、挖了草药,也会匀些给他,让他拿去卖钱。他心里感激,干活更尽心了,不管是帮谁家做事,都踏踏实实,从不偷懒。有一次,村里的赵大爷家收红薯,家里人手不够,他主动跑去帮忙,从清晨挖到傍晚,把地里的红薯全刨出来,还帮着运回家,分拣晾晒。赵大爷过意不去,要给他装些红薯,他推辞不过,只拿了几个小的,说够自己吃就行,多的留给大爷家。赵大爷看着他瘦小却挺拔的身影,忍不住叹道:“这孩子,心思正,肯吃苦,将来准有出息。”
青春的日子里,没有太多烂漫的憧憬,更多的是为生计奔波的踏实。高老爷子把致富的心思深深藏在心底,不声不响地攒着力气,攒着本钱,像山间的幼苗,默默扎根土壤,等着破土生长的那天。他知道,日子虽难,但只要肯努力,总能找到出路;只要心里有盼头,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战乱平息后的安稳时光,成了他青春里最珍贵的底色,而那颗藏在心底的致富心,像一盏微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让他在贫瘠的岁月里,始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一步步朝着安稳富足的日子迈进。
农闲时节,村里的年轻人偶尔会凑在一起说笑,聊些山里山外的新鲜事,有人说镇上开了新的杂货铺,有人说县城里有工厂招人,大家眼里都闪着好奇的光。高老爷子也会凑在旁边听,不怎么说话,却把这些消息都记在心里,琢磨着哪些能和挣钱沾上边。有人打趣他,说他整天闷头干活,像个小老头,不知道享受青春,他只是笑一笑,不辩解。他心里清楚,青春不是用来挥霍的,肩上的责任容不得他清闲,只有多挣点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才算不辜负这安稳的时光。
有一次,他跟着村里的长辈去镇上赶集,第一次见到了镇上的热闹景象,沿街的商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叫卖声此起彼伏。他紧攥着口袋里攒的几个铜板,舍不得花,却挨个铺子打量,看人家卖什么、怎么卖,心里暗暗学习。看到杂货铺里卖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都是村里人家用得上的,他琢磨着要是能把这些东西运到村里卖,乡亲们不用跑远路,自己也能挣点差价;看到药铺里整齐摆放的药材,他想起自己山里挖的草药,要是能分门别类整理好,卖的价钱会不会更高些。赶集回来的路上,他心里盘算着各种念头,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心里的致富蓝图,渐渐清晰起来。
回到村里,他开始试着把挖来的草药分类整理,品相好的单独挑出来,捆得整整齐齐,下次赶集的时候拿去药铺卖,果然比以前卖的价钱高了些。他把多挣的钱小心翼翼攒起来,心里的底气又足了几分。他还试着帮乡亲们捎带东西,有人想在镇上买些杂货,他就记下来,赶集的时候一并买回来,不收工钱,只偶尔收些零星的粮食,乡亲们乐意,他也能补贴家用,渐渐和邻里们处得更和睦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老爷子的布包里铜板越来越多,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稳。他依旧每天勤恳干活,依旧把致富的心思藏在心底,不张扬,不急躁,像山间的溪水,默默积蓄力量,等着奔涌向前的时刻。十六七岁的青春,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却有着为家人拼搏的坚定,有着对美好生活的热切期盼。战乱平息后的安稳,让他格外珍惜眼前的日子,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出一份安稳富足的生活,这份藏在青春里的致富心,成了他往后人生里最坚实的动力,陪着他走过岁月的风雨,撑起了一家人的光景,也撑起了往后绵长的人生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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