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深处,有座荒废百年的古祠,县志里只潦草记载着它的俗名——“”。
传闻祠堂正中,有尊无面石俑,若在子时三刻将血滴入石俑掌心,再默念所念之人的姓名生辰,此人此生大劫,便会转移到另一名与你血脉无关的陌生人身上。
而你自己,仅需付出三月阳寿为酬。
秦远在旧书摊的残卷里读到这段记述时,正为女儿的绝症一筹莫展。
女儿才七岁,化疗的痛苦让她瘦成一把枯柴。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绝望,按图索骥,真的在深山老林里找到了那座被藤蔓几乎完全吞噬的祠堂。
祠堂比想象中更阴森。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霉味与奇异冷香的空气扑面而来。
正堂空无一物,唯有中央立着一尊等人高的石俑。石俑面容处平滑一片,无鼻无口,唯独一双眼睛的位置,凹陷成两个深邃的黑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被它凝视着。石俑平举双手,掌心向上,积着薄薄的灰尘与几片枯叶。
秦远的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咬破指尖,颤抖着将一滴血珠滴入石俑右掌。血液并未渗入石质,反而像活物般微微颤动,在掌心凝而不散。他闭上眼睛,低声念出女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话音刚落,祠堂里骤然刮起一阵穿堂风!那风冰冷刺骨,带着呜咽之声,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供桌上残存的烛台,“噗”地一声,竟自行燃起一团幽绿色的火焰!
火焰跳跃不定,映得石俑那张空白的面孔忽明忽暗,更显诡谲。秦远惊骇地看到,自己滴下的那滴血,正被石俑掌心慢慢“吸收”,留下一道淡红色的痕印,像一道新添的伤疤。
与此同时,他莫名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感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被硬生生抽走了一小截。他知道,那是三个月的寿命。
他连滚带爬逃出祠堂,头也不敢回。说来也怪,下山路上,他就接到妻子带着哭腔的报喜电话:女儿的最新检查报告出来了,原本疯狂扩散的癌细胞竟莫名停止了生长,甚至有萎缩的迹象!主治医生连呼奇迹!
狂喜淹没了秦远。代价?三个月的寿命换女儿一生平安,太值了!他刻意忘掉了祠堂里的诡异景象,将之归为巧合或自己的心理作用。
然而,仅仅七天后,他在晚间新闻里看到一则本地快讯:城西某小区发生一起离奇意外,一名素不相识的中年男子,在完全晴朗的夜空下,竟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身亡。画面一闪而过的死者证件照,让秦远浑身冰凉——那男子眉心,有一块与他女儿额角几乎一模一样的淡红色胎记!新闻称,男子身体一向健康,当日也无雷雨气象记录,事件无法解释。
替灾……真的转移了?!秦远胃里一阵翻腾,不是为那陌生人的死,而是为这恐怖仪式竟如此精准、如此……有效。他感到后怕,更感到一种扭曲的庆幸。
女儿一天天好起来,脸色红润,能跑能跳。秦远的生活似乎重回正轨,只是夜里开始频繁梦见那尊无面石俑。梦中,石俑依旧举着手,但掌心的血痕越来越深,越来越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秦远被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惊醒。那痛楚来得毫无征兆,尖锐如同刀绞,瞬间抽干了他所有力气。他想起自己付出的“三月阳寿”,恐惧如冰水浇头。难道时辰一到,便要立刻暴毙?
剧痛持续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又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身冷汗和极度疲惫。他侥幸捡回一命,却从此落下病根,身体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仿佛那被抽走的“三个月”,是以透支未来精气神的方式加倍偿还。
更可怕的事情接踵而至。女儿虽然康复,性格却变得有些古怪。她总说夜里看到一个没有脸的叔叔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起初秦远以为是孩子病后虚弱做的噩梦,直到他在女儿卧室的窗玻璃上,多次发现同一个模糊的、用哈气或雾气印上去的手印——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手印,五指清晰,绝非女儿的小手。
秦远毛骨悚然,再度想起了祠堂。难道“替灾”并非一劳永逸?还是说,这仪式本身,就附着某种不洁的东西?
他决定再去一次,不是去祈求,而是想去质问,或者……寻找解除的可能。这一次,他带上了强光手电和一把匕首。
深夜的深山更加死寂。祠堂的门虚掩着,和他上次仓皇逃离时一样。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
手电光柱刺破黑暗,首先照到的,依旧是那尊无面石俑。但秦远只看了一眼,就如遭雷击,血液几乎冻结!
石俑的脸上,不再是一片空白。
那上面浮现出了极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五官轮廓。而那轮廓……竟然与他秦远有六七分相似!更骇人的是,石俑平举的双掌掌心,各有一道深深的、暗红色的裂痕,像两道狰狞的伤口,又像两张微微咧开的嘴。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秦远的声音干涩沙哑,在空荡的祠堂里回荡。
“这是代价的另一半。”一个幽冷、平板,仿佛石头摩擦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秦远猛地转身,手电光乱晃。祠堂门口,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老旧灰布衫、身形佝偻、面容隐藏在阴影里的老头。老头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你……你是谁?”秦远紧握匕首,冷汗涔涔。
“看守祠堂的人。”老头慢慢抬起头。他的脸布满深刻的皱纹,双眼浑浊,但眼神却锐利得像针,直刺秦远心底,“也是等你回来的人。”
“等我?你知道我会回来?”
“每一个用了‘替灾’的人,最终都会回来。”老头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以为付出三月阳寿就够了?幼稚。那石俑掌心的血痕,是你与它订下的契约印记。你转移的灾厄,并未消失,只是被祠堂‘收容’了。而收容的容器……”
老头抬起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那尊面目逐渐清晰的石俑。
“就是它。也是未来的你。”
秦远如坠冰窟:“什么意思?!”
“灾厄是‘食粮’,也是‘塑造之力’。”老头踏前一步,幽绿的烛光再次自燃,将他脸上每道阴影都衬得如同沟壑,“每有一份灾厄转入,石俑的面目就更清晰一分。它需要一张完整的脸,才能彻底‘活’过来,走出祠堂,取代那个为它提供面容的契约者!而你,秦远,你转移的是‘死劫’!是最浓烈、最美味的食粮!它对你的‘塑造’,远超常人!”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怜悯:“看看它的脸吧,是不是越来越像你了?等到完全一样的那天,它就会顶替你的身份,回到你的家,睡在你的床,做你女儿的父亲……而你残余的魂魄,将被禁锢在这石俑之中,承受此后所有经由这祠堂转移而来的、无穷无尽的灾厄痛苦!这就是‘替灾’真正的含义——你替它承受万灾,它替你在人间享福!”
秦远听得魂飞魄散!他看向石俑,那张模糊的脸,在幽绿火光下,似乎对他扯出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恶毒的微笑!
“不——!!!”他发出绝望的嘶吼,挥舞着匕首冲向石俑,想要毁掉这邪物。
老头并未阻拦,只是冷冷道:“没用的。契约已成,它在吸收你生命的同时,也在与你共享某种‘存在’。你毁不掉它,正如你毁不掉你自己。”
秦远的匕首砍在石俑肩膀上,只迸溅出几点火星,石俑纹丝不动,反而那五官轮廓又清晰了一分!与此同时,秦远感到自己对应肩膀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晰的、骨头碎裂般的剧痛!
“啊!”他惨叫着倒地。
老头的身影在烛光中显得有些飘忽:“现在,它已经开始同步你的感知了。等到完全取代,你在这里感受到的每一点痛苦,对它而言都将是美妙的滋养;而它在人间的每一次呼吸,对你都是凌迟。”
秦远趴在地上,恐惧和剧痛让他几乎崩溃。他看向门口,想爬出去,却发现祠堂的门槛,不知何时变得高大无比,宛如悬崖边缘。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这邪祠!”他嘶声问。
老头沉默片刻,幽幽道:“谁说是‘设计’?这祠堂本身,或许就是第一个‘替灾者’所化。它承受了太多,终于变成了渴望‘替换’的怪物。我们这些看守,不过是更早一批被困住的可怜虫,被迫为它寻找新的‘面容’和‘食粮’罢了。”
他慢慢退向祠堂更深的阴影里,声音越来越远:“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吧,秦远。或者,你也可以试着……为它寻找下一个‘食粮’?那样,或许你的痛苦能减轻些,取代的过程,也能慢一些……”
声音消失了,老头也不见了。只剩下幽绿的烛火,映照着那尊越来越像秦远的无面石俑,以及瘫在地上、绝望等死的秦远。
祠堂外,夜风吹过林梢,发出阵阵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同时哭泣。
而祠堂内,石俑掌心那两道如嘴的裂痕,在火光映照下,似乎微微弯起,形成了一个永恒饥饿的、等待吞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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