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能量在天穹裂隙中翻涌。
白月凝单膝跪在阵法基座边缘，剑丹传来的刺痛感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扎入经脉。
“还……撑得住吗？”她以剑拄地，声音嘶哑。
剑柄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带着叶铭特有的即便濒临溃散也要强撑着的语气：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金丹都快裂了。」
白月凝抬起头，看向那道横贯天际的裂隙。
裂隙深处，那只冰冷的巨眸依旧悬浮着。
它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与热的灰暗。
刚才那道险些将阵法基座贯穿的死寂光柱，不过是它的一次“注视”。
而此刻，第二道注视正在酝酿。
巨眸周围的虚空开始扭曲，灰暗的能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翻涌、压缩、凝聚。
这一次的威压比先前强了数倍不止，整片破碎平台都在震颤，那些悬浮的碎石无声无息地化作粉末。
“它要动真格的了。”白月凝低声说。
「超脱大阵还需要三十息才能完全启动。」
「三把钥匙的共鸣刚建立，能量循环需要时间，我们得拖住这三十息。」
“怎么拖？”
白月凝的剑丹濒临破碎，叶铭的灵体本源几近枯竭，两人都已到极限。
剑柄上的裂纹蔓延了一分。
叶铭的意念里透出一股近乎自毁的决绝：
「我还能再燃一次本源，这次应该能撑十息。」
「你趁那十息，用剑丹引动阵法余力，或许——」
“不行！”白月凝打断他，她握紧剑柄，指节发白。
剑柄传来的温度低得吓人，那是灵体本源过度消耗的征兆。
她想起在归墟，叶铭也是这般打算燃尽自己为她开路。
巨眸的注视完成了最后的凝聚，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灰白光柱，自裂隙深处缓缓降下。
它移动得并不快，所过之处的空间却层层崩塌，露出后面更深邃的虚无。
那是纯粹的“无”，是连存在本身都要抹除的力量。
白月凝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站直身体。
剑丹在她丹田内疯狂旋转，压榨出最后一丝剑元。
她抬起手，长剑横于身前，剑尖直指那道缓缓降临的死寂光柱。
就在她准备以身为盾硬撼这最后一击的刹那——
身下的阵法基座，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道青色剑光自缝隙中斩出。
斩在死寂光柱侧翼，没有硬碰，而是如同庖丁解牛般切入能量流动最薄弱的一环。
灰白光柱微微一滞，轨迹偏移了半寸。
空间缝隙中，洛云长老一步踏出，她依旧穿着那身素色道袍，鬓发未乱，只是脸色比平时苍白三分。
显然，这跨越无尽虚空的强行降临，对她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师尊！”白月凝喉头一哽。
洛云长老目光锁定那道死寂光柱，声音平静如常：
“超脱大阵未成，还不是赴死的时候。”
话音刚落，第二处空间波动传来，这次是两道波动，几乎同时降临。
白月凝右侧，虚空如琉璃般碎裂，墨渊长老的身影从中踉跄而出。
他手中托着一尊三足小鼎，鼎中紫璇火熊熊燃烧，所过之处连死寂能量都被短暂驱散。
这位向来专注于丹道、不善争斗的长老，此刻眼中却燃着罕见的战意。
墨渊长老抬手将小鼎掷出，紫璇火化作火网，罩向灰白光柱：
“老夫炼了一辈子丹，还没炼过这等邪物。”
几乎同一时间，两道流光赶来，一只覆盖着古铜色罡气的手臂五指握拳，对着死寂光柱一拳轰出！
拳罡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擎霄浑身肌肉贲张，皮肤表面流转着赤红与土黄交织的纹路——那是《九岳撼天诀》与不破炎罡体催动到极致的征兆。
他身后，林诗璇的身影轻盈落下，足尖点地的瞬间，数十道符箓已从她袖中飞出，精准地贴在王擎霄周身要穴。
《磐山护身符》的土黄光芒层层覆盖，《遁空符》的青光流转于四肢百骸。
还有数道白月凝从未见过的复杂符文，同时亮起，将王擎霄本就磅礴的气息再度推高一个层次。
“擎霄，顶住三息！”林诗璇的声音清冷而急促。
王擎霄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面对强敌时的亢奋：
“三息？够我砸它三拳了！”
他双足重重踏地，脚下破碎平台轰然下沉三寸。
下一刻，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赤黄相间的人形陨石，不退反进，迎着那道死寂光柱正面冲去！
拳与光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悸的能量湮灭声。
王擎霄的拳罡在灰白光柱前节节败退，皮肤表面的罡气纹路寸寸碎裂，鲜血从崩裂的虎口喷涌而出，又在死寂能量中瞬间蒸发。
但他一步未退。
一息。
两息。
第三息，他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诗璇脸色一白，咬破指尖凌空画符，一道血符没入王擎霄后心。
王擎霄暴喝一声，拳罡竟硬生生将死寂光柱顶得倒卷半尺！
也就在这时，更多空间裂缝接连绽开。
守拙祖师的身影从一道剑光中走出，身后还跟着陈昊、苏婉等数名曾在剑域并肩作战的弟子。
老人看了一眼天际巨眸，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来了。”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对着灰白光柱遥遥一划。
这一划看似轻描淡写，却有一道无形无质的剑意跨越空间，直接斩在光柱核心。
那是天罡剑域的剑意，是这片天地对剑道最本源的感悟。
死寂光柱剧烈震颤，竟被这一剑斩得黯淡三分。
东海方向，潮汐涌动的声音穿透虚空传来。
凌沧踏浪而至，身后石铮、海珠紧随。
三人甚至来不及与白月凝打招呼，便同时催动潮汐剑诀。
三道湛蓝剑光合而为一，化作滔天海潮虚影，狠狠拍在光柱侧面。
几乎同时，另一处裂缝中涌出刺骨寒意。
苍骨长老带着冰魄部族的数名战士跨出虚空。
这位在北境冰川中守护了无数岁月的老人，看了一眼白月凝，又看向天际巨眸，缓缓吐出四个字：
“大寂灭……前兆。”
他身后，冰魄战士们同时低吼，寒气凝结成数十根粗大的冰矛，随着苍骨长老一掌推出，冰矛如暴雨般刺向灰白光柱。
每一根冰矛都在接触光柱的瞬间炸裂，但炸裂的寒气却层层冻结光柱外围的死寂能量，虽然只能维持刹那，却为其他人的攻击创造了空隙。
洛云长老的剑光再度斩落。
墨渊长老的紫璇火重新聚拢。
王擎霄怒吼着轰出第二拳。
守拙祖师的剑意连绵不绝。
凌沧三人的潮汐剑光一波强过一波。
来自不同地域、修行不同道法、性格迥异的强者们，在这一刻却形成了不可思议的默契。
他们的攻击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般，此起彼伏，互相补足，硬生生将那道足以抹除阵法基座的死寂光柱，挡在了平台边缘十丈之外！
白月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她握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
叶铭的意念轻轻触碰她的意识，那意念疲惫不堪，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看吧……我就说，你不是一个人在扛。」
白月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已燃起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松开剑柄，双手在身前结印，丹田内，那枚濒临破碎的剑丹开始逆向旋转，将所有散逸的剑元、所有残余的灵力、所有来自盟友的暖意与信念，尽数收拢、凝聚。
超脱大阵的基座，在这一刻爆发出贯通天地的光柱。
三把钥匙——天罡剑域的黑色金属片、归墟的幽蓝令钥、剑域之灵最后赠与的透明核心同时浮空而起，在光柱中缓缓旋转、靠近、融合。
天际，巨眸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焦躁，而是一种冰冷的纯粹的不解。
它无法理解，为何这些渺小的、脆弱的、本该在“无”面前化为虚无的存在，能爆发出如此顽强的近乎可笑的抵抗意志。
灰白光柱的威能再度提升。
但这一次，挡在它面前的，已不再是一个濒死的剑修和她破碎的本命剑。
而是一条由剑光、火焰、拳罡、潮汐、寒冰、符箓共同构筑的，坚不可摧的防线。
洛云长老回头看了白月凝一眼，声音穿过混乱的能量风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专心启阵。这里，有我们。”
王擎霄一拳震散扑面而来的死寂能量，头也不回地吼道：
“快点儿！这玩意儿砸得我手疼！”
林诗璇无奈地瞥了丈夫一眼，手中符箓却一刻未停。
白月凝看着那些背影，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那些在绝境中毅然撕裂空间赶来的身影。
她终于明白，叶铭说的“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扛起所有。
而是当你要倒下时，总会有人伸出手，扶你一把。
她收回目光，将全部心神沉入身下的阵法基座。
三把钥匙，即将合一。
超脱大阵，即将完全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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