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建堂拿来一个象牙签筒，凌曜制了一些竹条放进里面。
“里面有两根竹条尾部写了字，抽中者负责传送。”
凌曜面色凝重地将手中的签筒放在桌面上。
在场所有人面色平静，纷纷上前抽取竹条。
轮到在场的一位叫小琳的女生时，她上前一步，手臂碰到了身旁的江允儿。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江允儿拦住了小琳，上前一步，“我先抽。”
小琳不明就里，还是停下脚步，让江允儿先走上前抽取竹条。
不一会儿，所有人抽取完毕。
“大家，亮出竹条吧。”
凌曜扫视一圈，低声说道。
大家拿出手中的竹条，有两个人的竹条末端有鲜红的“中”字。
一个是江允儿，一个是阿水。
阿水是这里面唯一一个非大学生，他是一位裁缝。
父母都去参军了，生死不明。
站在不远处的沈建堂看见这一幕，本就白皙的脸更是没了血色。
凌曜悄然攥紧了拳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那传送名单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其他人，按照原计划行动。”
一个寂静的秋夜，满是书香的房间，淡然的一句话，宣告了一个沉重任务的开启。
为了不引人瞩目，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阁楼。
江允儿留在书房里，注视着窗外的小路。
沈建堂站在她身后，一如既往的沉默。
这是他最熟悉的角度，无论是上课，还是放学路上，他总是在她身后默默关注她。
江允儿的背影，与大学时光里的所有美好都联系在了一起。
可现在的他，明明站在她的身后，却感觉越来越遥远。
心口止不住的闷痛。
他太懦弱了，在她面前，他总是顾虑太多。
但是……今夜过后，恐怕，再无机会……
沈建堂深呼吸一口，“江同学，我有些话想说。”
江允儿回过头，如水杏眸清澈见底，蕴含淡淡笑意，“怎么了？”
“实不相瞒，家人已经准备前往英伦避难，若是江同学有意，可随我一齐前往。”
沈建堂难得抬起双眼，诚挚地与她的双眼对视。
江允儿不语，依旧保持着嘴角的淡笑。
见对方没有回答，沈建堂有些慌张，“我绝无恶意，请江同学放心！我只是……我只是……”
爆发的情绪哽咽在喉，他径直开口道，“我喜欢你，请允许我做最后的努力，让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说着，他走上前，展开汗津津的掌心，上面是一个价值不菲的怀表，印着“沈”字。
“请你收下，这个是我们沈家的信物，若是你愿意跟随我前往，于明日亥时在福运码头与我汇合，若是不愿，也可带着它离去，作为我送你的礼物。”
摊在面前的手掌在微微颤抖，江允儿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圈，微微一笑，拿起了那块温热的怀表。
“我考虑一下吧！”
见怀表被收下，沈建堂双眼闪过雀跃的光芒。
江允儿转过头，看向窗外的小路，小路上散着点点白色花瓣。
“管家年事已高，应该是忘记清扫了。”
顺着江允儿的目光，沈建堂下意识说道。
“不用扫。”江允儿双眼微眯，“远远一看，挺像下雪了。”
沈建堂一怔，注视许久，继而释然一笑，“的确，挺像下雪的。”
“咣当！”
楼下传来一阵响声，打破了两人的宁静。
沈建堂轻轻扶额，“抱歉，我下去看看，应该是小安又惹事了。”
小安是沈建堂的父亲在租界外带回来的一个小男孩，目前养在他家。
沈建堂走后，江允儿立马朝书架上的箱子走去。
取下箱子后打开，箱子里的情况让她不由得一愣。
似乎想起什么，她了然一笑。
沈建堂再次折返回书房时，江允儿已经离开了。
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他不由得回忆起这些夜晚里众人的欢声笑语。
热闹的书房里如今仅剩他一人，冷清得不习惯。
……
清晨，睁开双眼，依旧是熟悉的天花板，上面有着一块熟悉的痕迹。
转过头，清禾正坐在床边微笑着看着她。
“醒了？我今天就要离开了，你送送我吧！”
江允儿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的皮箱子。
还是到了这一天吗？心里有一瞬间的酸涩。
“好……”
江允儿起身，手脚利落地穿好衣服。
想起昨晚的计划，她悄然摸向枕头下方，空无一物。
那本书不见了！里面夹着日伪名单！
瞳孔一震，江允儿扫视床上一圈，依旧没有看见。
江允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清禾，她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容。
“清禾……你，有没有看见我的书？”
她艰难开口，目光再次落在清禾的皮箱子上。
清禾置若罔闻，淡然起身，朝门口走去，“该出发了，走吧！”
江允儿踉跄上前，想要握住她提着皮箱子的手。
她温热的手覆在江允儿的手背上，明亮的双眼隐约盈着水光。
“走吧！”清禾的声音很轻。
刚走出宿舍楼，江允儿就听到一声暴喝，“都过来站好！”
抬眼一看，宿舍不远处的小广场已经站满了人，一群穿着黄尼军装的军官在暴戾地指挥着一众学生。
学生们满脸恐惧，在人群里战栗着。
江允儿和清禾也被赶进人群里。
“都老实点！”
由于这个学校在租界内，不少学生的父母非富即贵，这群军官不敢肆意妄为。
男女被分成两边，女生这边由女军官搜身。
很明显，他们不仅在搜寻名单，更是在搜寻革命人士。
好在除了江允儿，基本已经不在学校。
搜寻无果后，女军官把目光放在清禾的皮箱上。
江允儿指尖微动，如果形势不对，她将立即动手。
这时，清禾平静一笑，“女士，可以放我走了么？我的父亲苏萧山还在校门等我。”
听见“苏萧山”三个字，女军官停下了手里动作。
苏萧山是沪江军阀余党，月初已经投靠日方，目前掌管着租界内的烟土生意。
就算是日方，也要忌惮他三分。
“好的，我送你到校门口。”女军官平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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