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房间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墨云舟盘膝坐在榻边,双手捧着那个盛有解药的玉瓶,掌心内力缓缓渡入瓶中,温养着药性。他的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取心头血、配药、再以内力温养,这一系列操作对他的消耗极大。
萧玉妍守在楚晚莹身边,用湿布巾小心擦拭她额头的冷汗。楚晚莹仍处于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但稳定,胸口的包扎处没有渗血,这是个好兆头。
“国公,郡主的脉象……很弱。”萧玉妍每隔一刻钟就为楚晚莹诊一次脉,此刻她的眉头紧锁,“但奇怪的是,毒素扩散的速度好像……变慢了?”
墨云舟闭着眼睛,声音低沉:“心头血被取走三滴,她的气血极度虚弱,身体进入了某种‘蛰伏’状态,这种情况下,毒素的扩散也会相应减缓。这是她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但也极其危险——一旦这种状态解除,而毒素未清,就会瞬间爆发。”
“那解药温养还要多久?”
“还剩两刻钟。”墨云舟睁开眼,看向玉瓶,药膏在内力温养下逐渐从赤金色转为淡金色,香气也从浓烈变得温和内敛,“药性快融合了。陈将军!”
守在门外的陈远立刻推门而入:“国公有何吩咐?”
“备马,准备好最快进城的路线。”墨云舟沉声道,“解药一成,我立刻出发去西苑。你带人护送郡主随后,记住,她的马车要铺得厚实些,减少颠簸。”
“末将明白!”陈远犹豫了一下,“但国公,现在北门战事激烈,进城最安全的路线是南门。可南门距离西苑远,至少要穿越大半个京城……”
“走西侧‘广安门’。”墨云舟果断道,“虽然要绕一段,但那边相对安全。我已经让影七提前去联络凌将军,他会在广安门接应。”
陈远点头:“末将这就去准备。”
他刚离开,萧玉妍忽然轻呼一声:“郡主!您醒了?”
楚晚莹的睫毛颤动着,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她的目光先是茫然,然后慢慢聚焦到墨云舟身上。
“云舟……”她的声音微弱如蚊。
“我在。”墨云舟立刻回应,但他不能中断内力温养,“别说话,保存体力。解药快好了,我马上送去救清辞。”
楚晚莹艰难地转头,看向他手中的玉瓶。那淡金色的光泽让她眼中泛起一丝欣慰,但随即又涌上担忧。
“你……消耗太大……”她看着墨云舟苍白的脸,“让陈将军……送去……你休息……”
“不行。”墨云舟摇头,“这药需要特殊手法服用,而且服药后半个时辰内必须持续用内力引导药力,化解心脉深处的毒素。除了我,没人能做到。”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而且,我要亲眼看着清辞好起来。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楚晚莹的眼泪无声滑落。
萧玉妍轻轻擦去她的泪水,低声道:“郡主放心,清辞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您也要撑住,等清辞姐姐好了,她还要见您呢。”
楚晚莹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驿站外,陈远已经备好三匹快马和一辆铺了厚厚棉被的马车。二十名士兵整装待发,个个神情肃穆。
最后两刻钟,仿佛无比漫长。
墨云舟感觉自己的内力快要耗尽,但他咬牙坚持。玉瓶中的药膏已经完全转为纯净的淡金色,香气内敛,表面泛起一层微弱的荧光——这是药性圆满的标志。
“成了!”
墨云舟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玉瓶封好,放入怀中特制的保温袋里。他站起身,身形晃了一下,萧玉妍连忙扶住他。
“我没事。”墨云舟摆摆手,走到榻边,俯身看着楚晚莹,“晚莹,我要走了。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楚晚莹睁开眼,用力抓住他的手:“一定……要救她……”
“我发誓。”墨云舟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驿站外,陈远牵来最好的马。墨云舟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驿站窗户。
“走!”
三骑快马绝尘而去,向着京城方向。
萧玉妍站在驿站门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与此同时,京城北门的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北狄大军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进攻。左贤王呼延灼亲自督战,五万骑兵全部压上,三万步兵推着数十台攻城器械,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城楼上,康亲王已经连续指挥了四个时辰,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守军伤亡超过六千人,箭矢几乎耗尽,滚木礌石所剩无几,连火油都快要见底了。
更糟糕的是,城门在冲车的连续撞击下,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缝。门后的守军用木柱死死顶住,但每一次撞击,都有木屑崩飞。
“王爷,东段城墙又上来了!”一名将领嘶声报告,“我们的人快顶不住了!”
康亲王望去,东段城墙上已经涌上了上百名北狄士兵,守军且战且退,防线岌岌可危。
“预备队还剩多少?”康亲王急问。
“不到五百了!”
康亲王咬牙:“全部调去东段!李副将,你带人去!”
“可是王爷,这里……”
“这里本王亲自守!”康亲王拔出长刀,“快去!”
李副将带着最后的预备队冲向东段。康亲王则站在主城楼,望向城下如蚁群般涌来的敌军。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北狄中军大帐前,那里站着左贤王呼延灼。两人隔着战场对视,呼延灼脸上露出狞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康亲王冷笑,高举长刀:“大靖的将士们!今日,我们身后是父母妻儿,是祖宗基业!北狄蛮子想踏进京城,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守军齐声怒吼,尽管疲惫不堪,尽管伤亡惨重,但士气未堕。
就在这时,城下忽然传来震天的欢呼。康亲王低头望去,只见北狄军阵中推出了三台巨大的“攻城塔”——那是高达五丈的木制塔楼,底部装有轮子,塔身覆盖湿牛皮防火,塔顶平台可容纳数十名士兵。
攻城塔缓缓推向城墙,一旦靠上,北狄士兵就能直接从塔顶冲上城楼!
“瞄准攻城塔的轮子!火油,全部用上!”康亲王厉喝。
但火油只剩最后十几桶了。守军将火油倾泻而下,火箭射下,三台攻城塔燃起大火。但北狄士兵悍不畏死,竟然推着燃烧的塔楼继续前进!
更可怕的是,城门处的冲车在这一刻撞出了决定性的裂口!
“轰——!”
一声巨响,城门左侧的门板终于破碎,露出一个可容两人通过的缺口!北狄士兵发出狂热的呐喊,争先恐后地往缺口里挤!
“堵住缺口!”康亲王目眦欲裂。
守军挺起长枪,在缺口处组成枪阵。北狄士兵如疯狗般涌来,双方在狭窄的缺口处展开惨烈的白刃战。每一息都有数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
康亲王正要亲自带人下去支援,忽然,西面传来号角声。
不是北狄的号角,也不是大靖的常规号角,而是一种苍凉、古老的号角声。
所有人为之一愣。
康亲王极目望去,只见西面原野上,一支约两千人的骑兵正疾驰而来。这些骑兵装束奇特,身穿皮甲,头戴羽冠,战马也比寻常马匹高大。他们的旗帜上,绣着一座雪山和一只雄鹰。
“那是……”康亲王瞪大眼睛,“雪岩族的骑兵!”
雪岩族,大靖北境的盟友,世代居住在雪山脚下,以勇猛善战着称。
而现在,雪岩族的骑兵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将领,他高举长矛,用生硬的汉话嘶声大喊:“雪岩族岩生,奉先父遗命,助大靖守城!北狄的杂碎,纳命来!”
是岩生!他没死!
两千雪岩族骑兵如同雪崩般冲入北狄军阵侧翼。这些来自雪山的战士骑术精湛,箭法精准,每人都有三匹马轮换,战斗力远超普通骑兵。他们专门瞄准北狄的弓箭手和指挥军官,所过之处,北狄阵型大乱!
“援军!是援军!”城楼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康亲王激动得浑身颤抖:“天佑大靖!天佑大靖啊!”
岩生率军在北狄阵中纵横冲杀,他的长矛如毒蛇出洞,每一击都取敌要害。三年前那个还有些稚嫩的雪岩族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真正的勇士。
北狄军两面受敌,攻势为之一滞。左贤王呼延灼大怒,亲自率领亲卫队迎战岩生。
两人在战场上相遇,刀矛相交,火星四溅。岩生虽然年轻,但武艺高强,更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竟然与呼延灼战得难解难分。
趁这个机会,守军终于堵住了城门缺口,重新加固了防线。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北狄军力仍占绝对优势,雪岩族骑兵虽勇,但人数太少,无法扭转战局。
果然,一炷香后,北狄军重新组织攻势。呼延灼不与岩生缠斗,命令大军继续攻城,同时分兵五千围剿雪岩族骑兵。
岩生且战且退,向城墙方向靠拢。城楼上,康亲王急令:“开西门!放雪岩族勇士进城!”
西门缓缓打开,岩生率军且战且退,最终大部分骑兵成功退入城中。城门关闭时,城外留下了数百具雪岩族战士的尸体。
岩生登上城楼,向康亲王单膝跪地:“雪岩族岩生,见过王爷!末将来迟了!”
“不迟!来得正好!”康亲王扶起他,看着这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人。
岩生眼中闪过痛楚,但很快被坚毅取代:“父亲是为救陛下而死,死得其所。今日,岩生是为完成父亲遗愿而来——雪岩族与大靖,永为兄弟!”
“好!好兄弟!”康亲王重重拍他的肩,“但现在情况危急,北狄军力八万,我们守军不足三万,城墙多处破损,物资几乎耗尽……”
“末将带来了雪岩族的‘雪山油’。”岩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袋,“此油遇火即燃,水泼不灭,黏性极强。还有,我们的箭矢都是特制的破甲箭,穿透力更强。”
康亲王眼睛一亮:“太好了!立刻分发下去!”
岩生又道:“另外,末将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张尚书的主力。他们被北狄一部拦截,正在激战,但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一个时辰……
康亲王望向城下,北狄大军正在重新集结。他知道,下一个时辰,将决定京城存亡。
而此刻,距离沈清辞的最后时限,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了。
西苑医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沈清辞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脉搏每隔十几息才跳动一次,而且越来越弱。吴院判和刘医正轮番施针、灌药,但效果微乎其微。
“吴大人,真的……没办法了吗?”刘医正声音发颤。
吴院判盯着沈清辞苍白如纸的脸,忽然想起什么:“《楚门医案》!快,把娘娘的那本医案拿来!”
刘医正慌忙去取。那是沈清辞母亲留下的手抄本,沈清辞一直带在身边,病重后交由吴院判保管。
吴院判快速翻找,终于找到一页,上面记载着一种“假死还魂”的针法——用金针刺入九处奇穴,让人进入深度假死状态,延缓生机流逝,为救治争取时间。
但这针法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假死就会变成真死。
“刘医正,准备施针。”吴院判咬牙道,“这是最后的方法了。”
“可是吴大人,这针法……”
“没时间犹豫了!娘娘撑不过一刻钟了!”
两人准备施针。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护卫的呵斥声。
“什么人?!”
“靖国公墨云舟!送解药来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墨云舟冲了进来,浑身尘土,脸色苍白如鬼,但手中紧紧护着那个玉瓶。
“吴院判!解药来了!”他的声音嘶哑。
吴院判和刘医正又惊又喜:“国公!您……”
“没时间解释了。”墨云舟冲到榻边,打开玉瓶,一股淡金色的药膏散发出温和的香气,“这是用火中莲和楚家血脉心头血配制的解药,快,准备温水!”
吴院判立刻端来温水。墨云舟取出一半药膏,溶于水中,药水立刻变成淡淡的金色。
“扶起娘娘。”
刘医正小心扶起沈清辞。墨云舟一手端药碗,一手按在她后心,内力缓缓渡入。
“吴院判,您来喂药,我以内力护住娘娘心脉,引导药力。”
“好!”
吴院判小心地将药水一点点喂入沈清辞口中。墨云舟的内力如涓涓细流,护住她的心脉,同时引导药力向心脉深处渗透。
药水喂完,沈清辞的脉搏依旧微弱,但脸色似乎好了一点点。
“要等药力完全化开。”墨云舟保持着手按后心的姿势,内力持续输出,“这个过程需要半个时辰。这期间,娘娘不能受任何打扰。”
“老夫明白。”吴院判点头,对刘医正道,“去帐外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云舟的内力几乎耗尽,但他咬牙坚持。他能感觉到,药力正在沈清辞体内化开,那顽固的阴寒毒素正在一点点被中和、驱逐。
一炷香后,沈清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两炷香后,她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
三炷香后,她的手指动了动。
墨云舟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
他感觉到,沈清辞体内的毒素虽然被化解了大半,但最深处的毒根,竟然在反抗!那些毒素仿佛有生命般,死死盘踞在心脉最深处,不肯被驱逐!
更可怕的是,毒素开始反扑,向沈清辞的脑部蔓延!
“不好!”墨云舟惊呼,“毒素要侵入神智!”
吴院判也发现了异常:“娘娘的体温在升高!脉搏变得紊乱!”
沈清辞的身体开始轻微抽搐,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音节。
墨云舟当机立断,取出剩下的半瓶药膏,直接涂抹在沈清辞的胸口、额头、手腕三处。同时,他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用带血的手掌按在沈清辞额头上!
“以我墨家血脉精血为引,驱邪除毒!”他嘶声念诵古老的咒文,这是墨家秘传的驱毒法门,极其损耗精血,但此刻顾不得了。
吴院判也全力配合,银针如雨般落下,封住沈清辞头部的要穴。
两人合力之下,沈清辞的抽搐渐渐停止,体温恢复正常,紊乱的脉搏也重新变得平稳。
终于,半个时辰到了。
墨云舟收回手掌,整个人几乎虚脱,踉跄后退,被吴院判扶住。
“国公,您……”
“我没事。”墨云舟喘息着,“看娘娘……”
两人看向榻上。沈清辞的呼吸已经变得均匀悠长,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唇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淡红。最重要的是,她眉间那层青黑色的阴霾,彻底消散了。
吴院判颤抖着手搭上她的腕脉,良久,老泪纵横:“毒……解了!娘娘的毒解了!”
墨云舟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上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但他随即想起什么,挣扎着起身:“吴院判,这里交给您了。我要去北门,王爷那边……”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和轰鸣声。
那不是欢呼,而是……城墙倒塌的声音!
一名影卫冲进帐内,浑身是血:“国公!吴大人!北门……北门城墙被投石车砸塌了一段!北狄军冲进来了!王爷正带人死守缺口,但……恐怕守不住了!”
墨云舟脸色大变。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但已无性命之忧的沈清辞,又望向北门方向。
然后,他捡起地上的长剑,转身冲出医帐。
“吴院判,保护好娘娘!我去北门!”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而此刻,北门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地。
京城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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