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年,秋分。
历数次“筛选”,终入“圣子”之列。得见所谓“三使”与“七长老”。彼等容颜多有异常年轻者,气息却沉如古井,恐非自然长生。听闻有“复活”秘仪,心悚然。
若此术为真,则此教之顽固,将超乎想象。今日见大长老,其目光如实质扫过,吾几疑暴露,屏息凝神,佯作狂热崇拜状,方得无恙。如履薄冰,此言不虚。
…甲辰年,无日月记载。
时间于此地,意义渐消。朝廷……已许久未有密令传来。最后一次接讯,似是五十余年前?传递之法阵年久失修,终彻底湮灭于一次沙暴地动。
吾已成断线之风筝。偶尔仰望东方,星辰方位依旧,然故国山河,人事几何?恐当初派遣吾之指挥使大人,坟头柏树已合抱矣。卧底之任,是否已被卷宗深埋,或已被定为“殉职”?
…复活,第一次。
不得已而为之。为跻身核心,需“功绩”。一次与中原散修冲突中,吾“死”于其诡谲技法之下。意识弥留之际,被拖入那焚天阁,投入血池……再度“醒”来,已是崭新躯壳。
过程难以言喻,仿佛被强行塞入一个模具,过往记忆如潮水回流,然总觉隔了一层薄纱。此非重生,乃精确之复制。然教中皆称之为“复活”,无人深究。自此,吾得赐“星使”之位。代价是,生命与此地捆绑更深。
…他们称此为“恩赐”。
每复活一次,与那血池、与长老殿地下隐隐脉动的庞大阵法联系便深一层。吾能感觉到,有无形无质之“流”自地下弥漫,维系着这副躯壳的“新鲜”。
离此阵法越远,躯壳衰败越快。此非长生,此为……精致的囚笼。七长老乃至更高位者,恐怕皆系于此阵之上。此阵若破,所谓不朽,顷刻瓦解。然阵眼何在?浑然无迹。
…今日又见新面孔的“圣子”,眼神炽热,如吾当年。
忽然觉得荒谬。吾是谁?朝廷遗忘之暗桩?圣火教之星使?亦或只是在这无尽轮回与监视中,一个逐渐磨损、迷失本心的孤魂?
使命二字,重若千钧,亦轻如尘埃。朝廷或许早已改天换地,无字之名是否犹存?吾之所为,还有何意义?唯记录所见所闻之习惯,以及这手故乡文字,提醒吾从何处而来。
…癸卯年,修订此册。
故国杳无音信百又三十年矣。吾将历年所见,圣火教阶层架构、功法特性、复活仪式之观察、地脉阵法之推测,乃至各长老性情癖好之琐碎,尽数修订归纳于此册。字面为风物志异,内里实为剖心之录。
此册无用,亦有大用。若他日,真有后来者自东方来,怀破灭此邪教之志,或能由此窥得一线脉络。
若终究无此一日,则待吾这具躯壳彻底朽坏、意识散逸之前,将此册付之一炬,便让这一切,随吾这被遗忘之人,彻底湮灭于黄沙之下。
潜龙勿用,或终老于渊。星辉黯淡,徒照沙海无边。
电荷合上那本以汉语写就的《西域风物志异》,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书页承载的百年孤寂与未竟使命的重量。星使的身份在他心中彻底清晰——一个被故国遗忘、深陷敌营、在漫长岁月中独自磨损的卧底。
“竟是无字朝廷百余年前布下的暗桩……看来连朝廷自己都遗忘了这枚棋子。”电荷心中了然,随即一个大胆的念头迅速成型:“既然如此,不如让他的‘死’变得更有价值。若我刻意让这具尸体被发现,按照圣火教的规矩,星使必然会被‘复活’。届时,我方在敌营深处,便多了一个知晓无数内情、且立场可能暧昧的‘自己人’。”
他继续推演,目光锐利:“更重要的是,从他书中隐晦的记载来看,这长生复活之术,除了依赖那个庞大的地脉维系法阵,似乎还存在一个连他都未能完全探明的‘致命缺陷’。这个缺陷究竟是什么……恐怕只能等‘复活’后的星使自己来揭示了。”
“此举利弊分明。”电荷的思维高速运转,如同在下一盘险棋,“利在于,我们可能直接获知长生技法的核心弱点。即便星使不清楚具体缺陷,他对阵眼位置、法阵运行规律的了解,也必然远超外人。”
“弊则在于,这会立刻引起长老殿最高层的警觉。短短时间内,星使接连‘死亡’两次,这无异于昭告所有人:长老殿内部有鬼,且这个‘鬼’能绕过重重防备,精准刺杀三使级别的高层。”
“更危险的是,一旦星使被复活,他很可能在审问中指认‘月使’为凶手……那样的话,月使已死、且有人冒充的真相便会彻底暴露。”
电光石火间,电荷完成了权衡。他眼神一凝,做出了决断:暴露星使之死。
理由很清晰:首先,月使的死亡本就是一颗迟早会引爆的雷,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制造混乱。其次,星使毕竟是“自己人”,即便复活后存在变数,其书中流露的迷茫与记录情报以备后人的行为,都表明他内心深处并未完全倒向圣火教。
最后,若星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反而更可疑——堂堂三使,在自家核心塔内遇害,竟连一丝警报都无法发出?这必然引发更严厉、更不可控的内部清洗,虽然暂时不会烧到他这个“月使”身上,但会极大压缩所有人的活动空间。
他心念既定,仿佛为了给他的决断增添注脚,亦或是冥冥中的某种呼应——灵感纹路瞬间形成……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霆,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西域亘古沉寂的夜空。没有乌云汇聚,没有雨滴前兆,只有这记干裂、暴烈到极点的巨响,在长老殿嶙峋的建筑群间反复冲撞、回荡。
焚天殿深处,正在坐榻上闭目假寐的大祭司,被这近在咫尺般的雷音骇得猛然惊起,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贼老天!”他失态地对着虚空怒吼,脸上惊惧交加,“这万里黄沙的鬼地方,怎么可能有如此频繁的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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