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说什么了?”王德的声音有些发紧。
“他什么都没说,就说有一件关于老爷身家性命的大事,一定要当面跟老爷禀报。”
管家低声道,“小的看他神色慌张,像是被人追杀似的,不敢怠慢,先把人领到后院柴房去了。”
“身家性命……”
王德脸色变幻不定。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把柄,若是被捅出去,别说升官,脑袋都得搬家!
“带路!快带路!”
王德顾不上穿鞋,趿拉着布鞋就往后院跑去,那一身肥肉随着跑动剧烈颤抖。
后院柴房,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干草的气息。
王德一脚踹开房门,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影,就先吼了一嗓子:“谁?哪个不长眼的敢来讹诈本官?”
柴房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如筛糠般蜷缩着。
听到吼声,那人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正是那个被秦铮请去喝茶的伙计。
“主事大人!救命啊!救命啊大人!”
伙计一见到王德,就像见到了亲爹一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一把抱住王德的大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王德嫌恶地想要把腿抽出来,却发现对方抱得死紧。
“闭嘴!嚎什么丧!”
王德一脚将伙计踹开,反手把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这才压低声音喝道:“你是谁?来这儿干什么?不是给了你银子让你滚得远远的吗?”
伙计被踹翻在地,也不敢喊疼,只是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大人,小的本来已经跑了,跑到通州乡下了。”
“可是……可是昨天半夜,突然有一伙黑衣人闯进小的家里,拿着刀架在小的脖子上!”
王德眼皮狂跳:“黑衣人?什么黑衣人?”
“他们自称是都水司的!”
都水司!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王德的脑子里炸开。
他只觉得两腿发软,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们……他们把你抓了?”王德声音颤抖。
“没……没抓。”伙计抹了一把眼泪,眼神惊恐万分,“他们问小的,认不认识户部王主事。小的打死不敢认啊!”
“然后呢?快说!”王德急得想杀人。
“然后……那个领头的,拿出一张画像,那是小的啊!旁边还写着小的名字!”
伙计浑身发抖,“他们说,小的涉嫌偷盗御用考题,是大罪!但只要小的能供出幕后主使,就能免死,还能拿一百两赏银!”
王德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伙计,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你说什么?”
伙计一边哭一边比划。
“他说都水司的大牢里有十八种刑具,铁打的汉子进去也得脱层皮。小的实在扛不住……”
王德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你招了?你把我招了?”
“小的没全招!”
伙计急忙辩解,眼珠子乱转,按照林昭教的话半真半假地说。
“小的只说是受您指使藏废稿。可那姓林的根本不在乎这个。”
王德愣住:“不在乎?”
“小的听见他跟手下说,抓个偷废稿的小鱼小虾没意思。”
伙计继续添油加醋。
“他还说,做假账的人必有替死鬼。这本假账要是被查出破绽,李尚书肯定没事,可做账的人就得被推出去背锅,满门抄斩,好平息圣怒。”
这句话像把尖刀,扎进王德心窝。
替死鬼。
这三个字在他脑子里疯狂回荡。
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太清楚李东阳是什么人了。
那老狐狸平日笑眯眯的,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别说他一个户部主事,就是亲儿子也能毫不犹豫地踹下去填坑。
“完了……”
王德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林昭要拿我开刀,李尚书那边若知道我办事不力,也饶不了我……”
前有狼,后有虎。
绝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伙计偷偷观察着王德的脸色,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怯生生开口:
“老爷,小的有个活命的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德猛地抬头,一把揪住伙计衣领:
“讲!快讲!”
“小的听那姓林的说,他不想把事做绝。”
伙计喘着气。
“他只要银子,要工部吐出那笔钱。要是有人能把工部真正的账本交给他,让他拿住李尚书的把柄,那这个人就是首功!”
王德的手僵住了。
交出真账?背叛李东阳?
可要是不交……
林昭已经盯上他了。
假账的事一旦败露,他就是那个必死的替罪羊。
横竖都是死!
“老爷,您想想,李尚书家大业大,那是神仙打架。咱们这种小鬼,何必跟着陪葬?”
伙计趁热打铁。
“只要有了真账,林大人就能直接找李尚书要钱。到时候李尚书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咱们?”
王德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个不停,喉结上下滚动。
良久。
他松开伙计的衣领,颓然挥手:“滚……你先滚!让我静静!”
伙计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出了柴房。
王德独自坐在昏暗的柴房里,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他挣扎着爬起来,回到书房,像只困兽一样在屋里来回踱步。
窗外天色渐暗,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李东阳……”
王德咬着牙,眼里闪过狠厉。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林昭那小子虽然狠,但他只要钱。给了钱,我还能活。”
“跟着你,我只有死路一条!”
王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伙计的话。
李东阳那张笑眯眯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可那笑容此刻看来却像索命的催符。
夜深人静。打更的梆子敲过三更。
王德换了身不起眼的黑衣,怀里揣着防身的短匕首,悄无声息溜出后门。
工部衙门此刻一片死寂。
除了门口打瞌睡的守卫,里面空无一人。
王德是户部借调来协助修账的主事,手里有工部后堂的钥匙。
他轻车熟路避开巡夜的差役,摸到李东阳平日办公的思补堂。
推门,闪身,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显然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窗纸透进来的微弱月光。
王德不敢点灯,摸索着来到那个巨大的书架前。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根据他这些年在李东阳身边伺候的观察,那本记录着所有见不得光交易的黑账,就藏在这书架后的暗格里。
那是李东阳的命根子,也是控制整个工部上下官员的锁链。
王德的手指在书架第三层摸索,一本本试过去。
《天工开物》,不是。
《考工记》,也不是。
手心的汗把书脊都打湿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王德浑身一僵,贴在书架后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外停下。
“谁在里面?”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王德的心脏几乎停跳。
半晌,外面传来一声嘀咕:“老眼昏花了,明明锁了门的……”
脚步声渐远。
王德这才敢继续。
手指触到《营造法式》,下意识一按。
“咔哒。”
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书架缓缓向外弹开一寸,露出后面墙壁上的小洞。
王德的手颤抖着伸进去,摸到一个冰凉的铁盒。
拿出来,打开。
月光下,王德翻开第一页,借着微弱光线辨认。
第一行字映入眼帘,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昭武十八年三月,修皇陵……”
手指颤抖着往下移。
“实支八万两,报账十二万两,余四万两……”
他倒吸一口凉气。
后面的字已经不用看了。
这本账册里的任何一页,都足够让李东阳死十次!
王德死死抱住账册,就像抱住自己的命。
他不敢多留,将书架复原,把铁盒揣进怀里,像只受惊的老鼠窜出思补堂。
夜风吹在他满是冷汗的脸上,凉飕飕的。
但他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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