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氏集团顶层的办公区,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压抑的低气压。走廊上的秘书和职员们脚步放得极轻,却挡不住那些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蚊子似的嗡嗡作响,钻进厉沉舟的耳朵里。
他刚从私人医院灰溜溜地回来,身上的病号服还没来得及换,宽大的布料裹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少了往日里西装革履的矜贵狠戾,反倒多了几分狼狈。那张刻意伪装出苍白的脸,此刻因为憋着怒火,染上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
“看见没?厉总这副样子,哪像是得癌症的?我看就是装的,想骗苏小姐回来呢。”
“可不是嘛!之前把苏小姐像狗一样牵去会议室,后来又用金砖塞人家嘴,现在装病博同情,脑子怕不是真的有病吧?”
“听说昨天陆总还冲进办公室,给了他一脚!啧啧,咱们这位霸总,算是栽跟头栽到家了。”
“什么霸总啊,就是个疯子!整天就知道折磨人,公司早晚得毁在他手里!”
一句句议论,像针一样扎在厉沉舟的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白。放在以前,谁敢在他面前说一句闲话?怕是早就被他开除,滚出厉氏集团了。
可现在,他刚被陆泽踹了一脚,又被苏晚彻底丢下,心里的火气正没处发泄。这些议论声,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扫过走廊上那些窃窃私语的员工。
“你们都他妈别叫了!”
厉沉舟的怒吼声,像炸雷一样在走廊上炸开。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戾气,震得那些员工瞬间噤声,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可这一次,和以往的噤若寒蝉不同。
沉默了不过几秒钟,人群里突然站出一个中年男人,是技术部的老总监,跟着厉沉舟父亲打拼了半辈子,看着厉沉舟长大的。他抬起头,看着厉沉舟,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满是失望和愤怒。
“厉总,我们不是叫,是实话实说!”老总监的声音洪亮,压过了周围的寂静,“你看看你最近做的那些事!哪一点像个集团总裁该做的?折磨苏小姐,装病骗人,你把公司当成什么了?把我们这些员工当成什么了?!”
老总监的话,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些憋了许久的不满,瞬间汹涌而出。
“对!厉总!你太过分了!苏小姐多好的人,你非要把人逼走!”
“我们在公司兢兢业业干活,不是为了看你发疯的!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公司迟早得黄!”
“以前敬重你是个有能力的总裁,现在看来,就是个心理扭曲的脑残!”
“脑残”两个字,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在厉沉舟的自尊心上。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指着那些员工,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得像是要撕裂喉咙:“你们敢骂我?!”
“骂你怎么了?!”一个年轻的职员往前跨了一步,涨红了脸,大声喊道,“我们在厉氏干了这么多年,拿的是血汗钱,不是来受你窝囊气的!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靠着父辈的基业吗?没有我们这些员工,你狗屁都不是!”
“对!狗屁都不是!”
“我们宁可不要这份工作,也要制服你这个脑残霸总!”
“没错!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们就集体辞职!让厉氏集团彻底瘫痪!”
一声声怒吼,此起彼伏,像是浪潮一样,朝着厉沉舟席卷而来。
那些员工,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眼神里都带着同一种情绪——愤怒和决绝。他们早就受够了厉沉舟的偏执和疯狂,受够了他把个人的恩怨,凌驾于公司的利益之上。
厉沉舟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懵了。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些平日里对他唯命是从的员工,竟然敢这样反抗他。敢骂他,敢指着他的鼻子,说要集体辞职。
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亲带着他来公司,那些员工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温和和善意。他想起了自己刚接手厉氏集团的时候,意气风发,带着员工们开拓市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
那时候的他,是员工们眼中的榜样,是厉氏集团的骄傲。
可现在呢?
他成了员工们口中的“疯子”,“脑残”,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是从他偏执地想要留住苏晚开始?是从他用502粘住苏晚的床开始?是从他把敌敌畏兑进可乐开始?
厉沉舟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看着那些愤怒的面孔,听着那些指责的话语,他的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他一直以为,权力和金钱,可以掌控一切。可以掌控苏晚,可以掌控这些员工,可以掌控整个厉氏集团。
可他错了。
错得离谱。
“都……都别说了……”厉沉舟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缓缓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绝望取代。
他看着那些员工,嘴唇动了动,想说一句道歉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廊上的空气,依旧压抑。
那些员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愤怒的情绪,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代。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曾经也是他们敬佩的总裁。
只是,他被偏执的爱,逼疯了。
厉沉舟缓缓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他的脚步很慢,很沉,像是拖着千斤重的枷锁。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却暖不透他那颗冰冷的心。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众叛亲离了。
办公室的门,被他轻轻推开。
里面依旧奢华,依旧金碧辉煌。可在厉沉舟看来,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他缓缓地走到办公桌前,瘫坐在真皮座椅上。看着散落一地的金币,看着那张裂开缝隙的红木办公桌,看着窗外那片熟悉的城市天际线。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滴落在冰冷的金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赢了全世界的财富,却输掉了所有的人心。
包括,他最想留住的那个人的心。
厉沉舟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溢出来。
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在黑暗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而这场以爱为名的闹剧,终究以他的一败涂地,落下了帷幕。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闹剧,到底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尽头。
也许,永远都没有尽头了。
厉氏集团楼下的广场,阳光正烈,蝉鸣聒噪得让人烦躁。西装革履的白领们行色匆匆,手里的咖啡杯冒着热气,讨论声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副标准的都市职场图景。
谁也没注意到,一道突兀的身影,正从地铁口的方向,朝着集团大厦的正门走来。
是厉沉舟。
他一丝不挂,浑身的皮肤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下,被晒得微微泛红。那头乱糟糟的长发依旧披散着,纠结成一缕缕的,沾着灰尘和草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的脚步趔趄,却走得格外“坦荡”,胸膛挺得笔直,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游行。
路过的行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纷纷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天呐!这人是谁啊?”
“疯了吧?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
“快看!他往厉氏集团走了!”
议论声、惊呼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像是潮水般涌来。厉沉舟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眼神空洞,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脚步不停,径直朝着那扇旋转门走去。
旋转门旁的保安,最先反应过来。两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脸色煞白,猛地冲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拦他:“先生!先生你站住!你不能进去!”
厉沉舟却猛地一甩胳膊,将保安推得一个趔趄。他的力气依旧很大,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眼神里带着一股疯魔的狠劲:“滚开!这是我的公司!我想进就进!”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保安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一时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厉氏集团的大堂。
大堂里,人来人往。前台小姐正低头整理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厉沉舟的瞬间,手里的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啊——!”
这一声尖叫,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大堂里的员工们纷纷转过头,看到厉沉舟的模样,全都惊呆了。手里的文件、咖啡杯,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有人捂住嘴,有人瞪大了眼睛,有人甚至吓得直接躲到了柱子后面。
“厉总?”有人迟疑着,不敢置信地喊出了这个称呼。
没错,是厉沉舟。尽管他瘦了很多,头发乱糟糟的,浑身狼狈不堪,可那张脸,依旧是他们曾经熟悉的厉氏集团总裁的脸。
厉沉舟听到有人喊他,缓缓抬起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他的眼神依旧空洞,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笑容:“没错!是我!你们的厉总回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大堂。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副模样,滑稽又可悲,像极了一个被拔掉了所有尊严的小丑。
“快看啊!厉总疯了!”
“天呐!太吓人了!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公司现在是苏总在管吗?他怎么跑来了?”
员工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带着惊恐,带着同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灾乐祸。曾经的厉沉舟,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站在顶层的办公室里,俯瞰着整个江城,眼神里的傲气,能让所有人都俯首称臣。
可现在,他像个丧家之犬,一丝不挂地闯进自己曾经的公司,任由别人围观,任由别人指指点点。
厉沉舟却丝毫不在意。他迈开腿,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员工们纷纷避让,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眼神里的恐惧,越来越浓。
他走到电梯口,按下了上行键。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的几个员工吓得尖叫着跑了出来,像是遇到了洪水猛兽。
厉沉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议论声。镜子里,映出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看着自己空洞的眼神,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狭小的电梯里回荡着,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想起了他站在董事会议的主位上,一言九鼎;想起了他签下上亿的合同,意气风发;想起了他搂着苏晚,说要给她一辈子的幸福。
可现在呢?
公司没了,尊严没了,连爱人,也变成了仇人。
他什么都没有了。
电梯门“叮”地一声,停在了顶层。
门缓缓打开,外面站着几个秘书,看到电梯里的厉沉舟,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文件掉了一地。
厉沉舟缓缓走了出来,朝着自己曾经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门没关,苏晚正坐在他曾经的办公椅上,低头看着文件。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挽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干练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苏晚缓缓抬起头。
当她看到厉沉舟的瞬间,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厉沉舟看着她,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小丑般的笑容:“晚晚,你看,我回来了。”
他张开双臂,旋转了一圈,像是在展示自己的“盛装”:“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怕了。你赢了,苏晚,你彻底赢了。”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看着厉沉舟的模样,看着他满身的伤痕,看着他眼底的疯魔,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钻心。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走廊里,传来了员工们的脚步声和议论声。他们都躲在门口,偷偷地看着里面,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惊恐。
厉沉舟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发出了一声癫狂的大笑:“看啊!都来看啊!这就是你们曾经的厉总!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小丑!一个一无所有的小丑!”
他的笑声,凄厉又悲凉,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苏晚的心里。
苏晚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对着那些围观的员工,厉声喝道:“都看什么看?!滚回去工作!”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员工们被她的气势震慑住,纷纷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走廊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苏晚缓缓转过身,看着厉沉舟。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有疼惜,还有一丝绝望。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到底想干什么?”
厉沉舟看着她,笑容渐渐敛去。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空洞,像是一潭死水:“我想干什么?我想让你看看,你把我逼成了什么样子。苏晚,你满意了吗?你把我从云端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你满意了吗?”
他一步步朝着苏晚走去,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毁灭的气息:“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可现在,我连尊严是什么,都忘了。”
苏晚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她看着厉沉舟眼底的疯狂,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
她怕了。
她怕他真的疯了,怕他做出什么更极端的事情。
“厉沉舟,你冷静点。”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你先把衣服穿上,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穿衣服?”厉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然后抬起头,看着苏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衣服?我还有衣服吗?我的衣服,早就被你扒光了!我的尊严,我的骄傲,我的一切,都被你扒光了!”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苏晚的脸。苏晚却猛地偏过头,躲开了。
厉沉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苏晚眼里的恐惧和厌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
他缓缓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你怕我?你厌恶我?是啊,我现在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
他转过身,朝着落地窗的方向走去。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窗外的江城,看着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看着那些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这里曾经是他的王国。
可现在,他连这里的一个过客,都算不上。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单薄的肩膀,心里的疼惜,越来越浓。她缓缓走上前,轻声说道:“厉沉舟,我给你找件衣服,你先穿上,好不好?”
厉沉舟没有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晚晚,我们之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是啊,从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当初,她没有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如果当初,他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伤害了她。如果当初,他们都能多一份包容,多一份理解。
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落地窗的玻璃上,映出了两个人的影子。一个站在窗边,空洞迷茫;一个站在身后,泪流满面。
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两个人的心里。
那些曾经的爱与恨,那些曾经的恩与怨,那些曾经的刻骨铭心,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悲凉。
厉沉舟,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小丑。
一个,被自己的执念和疯狂,毁掉的小丑。
厉氏集团的走廊里还残留着刚才员工们抗议的余波,空气里飘着一股火药味和压抑的沉默。厉沉舟失魂落魄地扶着墙壁往办公室走,脚下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却发不出往日里那种沉稳清脆的声响,反倒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铁链,每一步都沉重得让人心头发紧。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怒意,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厉沉舟的头上。
“厉沉舟!”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厉福州站在那里,一身熨帖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威严,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盯着他。厉福州是厉氏集团的创始人,是一手把厉氏从一个小作坊打造成商业帝国的传奇人物,也是厉沉舟最敬畏,也最想超越的人。
他怎么来了?
厉沉舟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一点往日的矜贵和体面,可身上那件皱巴巴的病号服,还有脸上那掩不住的狼狈,都让他像个跳梁小丑。
厉福州一步步朝着他走来,步伐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他走到厉沉舟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爸当年选继承人真是选错了,怎么给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厉福州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厉沉舟的心上。
这句话,比员工们的指责,比陆泽的那一脚,比苏晚的决绝,更让他难受。
他一直都知道,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从小就对他严格要求,教他经商之道,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他也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做到最好,努力让父亲满意,努力撑起厉氏集团这片天。
可现在,他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把员工搞得怨声载道,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
厉沉舟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看着父亲,看着他眼底的失望,心里的疼痛,像是潮水一样,汹涌而来。
周围的员工们都悄悄地围了过来,却不敢出声,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都知道厉福州的威严,也都想看看,这位老董事长,会怎么处置这个把公司搅得天翻地覆的少东家。
厉福州看着厉沉舟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话?装病骗苏晚回来,被人家拆穿了,又被员工们指着鼻子骂,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我厉福州的儿子,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厉沉舟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他抬起头,看着厉福州,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戾气和偏执,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今晚8点来我家。”
厉福州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呦,怎么了?”厉福州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难不成你还想在家里摆鸿门宴,对付我这个老头子?还是说,你想求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周围的员工们也都窃窃私语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是啊,厉沉舟突然让老董事长去他家,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认错求饶?还是想鱼死网破?
厉沉舟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声,也没有理会厉福州的嘲讽。他只是看着厉福州,眼神平静得可怕,嘴唇再次一张一合,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今晚8点来我家。”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带着一股魔力,在走廊里回荡着。
厉福州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看着厉沉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哀求,没有偏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他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不安。
他认识厉沉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以前的厉沉舟,要么是意气风发的,要么是偏执疯狂的,要么是狠戾冷漠的。可现在的厉沉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空壳。
厉福州沉默了几秒钟,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他想拒绝,可看着厉沉舟那双平静的眼睛,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好。”厉福州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威严,“今晚8点,我会去你家。希望你能给我一个交代,也给厉氏集团的所有员工,一个交代。”
说完这句话,厉福州深深地看了厉沉舟一眼,然后转过身,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依旧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周围的员工们看着厉福州的背影,又看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走廊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厉沉舟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看着厉福州消失的方向,眼神依旧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转过身,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很稳,像是在走向一个未知的结局。
办公室里,依旧是那样奢华,那样金碧辉煌。可厉沉舟却觉得,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繁华的城市天际线,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今晚8点。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也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缓缓地掏出手机,翻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他还能,再挽回她吗?
厉沉舟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也许,不能了。
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将天边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色。
可那绚烂的光芒,却照不亮厉沉舟心里的那片黑暗。
他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办公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厉沉舟就这样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距离晚上8点,越来越近了。
而厉沉舟的心里,却一片茫然。
他不知道,今晚的见面,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
他只知道,他必须要去面对。
面对父亲的失望,面对员工的指责,面对自己的内心,也面对,那段早已支离破碎的感情。
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一场以爱为名的囚禁,最终,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厉沉舟轻轻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水,悄然滑落。
滴落在冰冷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了。
这座繁华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
可厉沉舟的世界,却早已一片漆黑。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刮过老宅子的青砖院墙,发出沙沙的声响。院子里的梧桐树叶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透着一股萧瑟的凉意。厉沉舟站在厨房的灶台前,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他正低头盯着锅里的米饭,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水汽袅袅升起,带着一股奇怪的粘稠气息。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给苏晚打电话了。第一次,苏晚直接挂了;第二次,苏晚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没空”;第三次,他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说就想请她吃一顿饭,一顿他亲手做的饭。苏晚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厉沉舟的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既紧张又忐忑。他这辈子,从未对谁这样小心翼翼过。他甚至翻出了压在箱底的干净衬衫,把那头乱糟糟的长发勉强扎了起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知道,自己欠苏晚的太多太多,一顿饭,根本不足以偿还那些债。可他还是想试试,试试能不能让她,稍微原谅自己一点点。
灶台的锅里,米饭已经焖了很久。厉沉舟往里面加了一遍又一遍的水,又用小火慢慢熬着,熬得米粒都烂在了锅里,变成了一锅粘稠的、糊成一团的东西。他看着锅里的米饭,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坏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下午四点,院门外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关掉火,擦了擦手,快步朝着院门走去。
打开门,苏晚坐在轮椅上,被秘书推着,停在门口。她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风衣,头发挽成一个利落的发髻,脸上化着淡淡的妆,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她的目光落在厉沉舟身上,扫过他乱糟糟的头发,扫过他洗得发白的衬衫,最后落在他局促不安的脸上,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你倒是比以前勤快了。”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嘲讽,“还知道亲自下厨了。”
厉沉舟的脸,瞬间红了。他搓了搓手,有些结巴地说道:“晚晚,你来了。快……快进屋吧,饭做好了。”
秘书推着苏晚,跟着厉沉舟走进了屋。客厅里,依旧是那副陈旧的模样,沙发上的布套有些褪色,茶几上摆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杯。苏晚的目光扫过客厅,最后落在了餐桌中央的那口锅上。
锅里,是满满一锅粘稠的米饭,冒着淡淡的热气。
“就吃这个?”苏晚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厉沉舟,你请我吃饭,就只焖了一锅米饭?”
厉沉舟的脸,更红了。他挠了挠头,走到餐桌前,拿起旁边的一个白瓷碗,小心翼翼地盛了一碗米饭,递到苏晚面前:“晚晚,你尝尝。我……我特意给你做的。”
苏晚看着碗里那团粘稠的、几乎看不出米粒形状的东西,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今天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务,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确实是饿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碗,拿起旁边的勺子,舀了一勺,放进了嘴里。
米饭一进嘴,一股奇怪的粘稠感瞬间包裹了她的舌头,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腻味。那味道,说不上难吃,却极其怪异,像是掺了什么东西。苏晚的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过头,对着旁边的垃圾桶,吐了出来。
“呕——”
她吐得很厉害,连带着眼泪都呛了出来。秘书赶紧递过纸巾,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脸担忧地问道:“苏总,您没事吧?”
苏晚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盯着厉沉舟,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厉沉舟,你这米饭怎么这么粘?!你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
厉沉舟站在一旁,看着苏晚吐得狼狈的样子,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咧开嘴,露出了一抹坏笑。那笑容,带着一丝狡黠,一丝得意,还有一丝孩子气的恶作剧得逞后的兴奋。
他没有回答苏晚的问题,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晃了晃身子,脸上的坏笑越来越浓。
苏晚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怒意更盛了。她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碗里的粘稠米饭溅出几滴,落在干净的桌布上,显得格外刺眼。
“厉沉舟!”苏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问你话呢!你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厉沉舟依旧坏笑着,慢悠悠地走到苏晚面前,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放了点东西,放了点能让你记住我的东西。”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猛地转过头,瞪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愤怒:“你到底放了什么?!”
厉沉舟直起身,依旧是那副坏笑的模样。他伸出手,想要去捏苏晚的下巴,却被苏晚猛地躲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却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你就这么怕我?”厉沉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委屈,“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尝尝我亲手做的饭。我只是想,让你记住,这辈子,还有一个叫厉沉舟的人,给你做过这么一碗……独一无二的米饭。”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受伤,心里的怒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大半。她看着桌上那碗粘稠的米饭,看着厉沉舟那副既得意又委屈的模样,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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