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1931:兵王逆旅

栖霞关下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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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太行血战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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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谷惊变

太行山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牛乳,在山谷间缓缓流动。

马车在狭窄的山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声响。陈峰坐在车厢里,左手按在腰间——那里藏着最后一把匕首,枪在昨晚的突围中已经打光了子弹。林晚秋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但睫毛不时颤动,显然没有睡着。夜枭躺在对面,伤口被简单包扎过,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然锐利。

瞎子坐在车夫位置赶车,他虽然自称不瞎,但此刻却像真正的盲人一样,完全依靠记忆和听觉在山路上行进。马车已经在这片山区转了一整夜,从保定出来后,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钻入太行山深处,试图从群山之间找到一条通往太原的秘密通道。

“再往前十里,有个叫野狐峪的地方。”瞎子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晨雾中显得有些缥缈,“那里有条古道,能绕过所有检查站。但路很险,马车不一定过得去。”

“过不去也得过。”陈峰掀开车帘,望向窗外浓雾笼罩的山林。太行山的雄浑险峻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佐藤的人肯定已经封锁了所有常规路线,我们只有这条路。”

林晚秋睁开眼睛,轻声问:“陈峰,你说我父亲……他真的在太原安全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三遍。陈峰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马三爷安排的人,应该可靠。等我们到了太原,就能见到他了。”

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心里都没底。从义庄被救出来后,这一路的逃亡太过顺利,反而让人不安。佐藤那样的对手,不可能轻易放弃。那些守卫被瞎子一个人解决,虽然说得通——瞎子显然不是普通的说书人——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马车继续前行。山路越来越陡,有时几乎是贴着悬崖在走。一侧是峭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只有一条勉强容车通过的土路。瞎子赶车的技术很好,马车在险路上平稳前进,但车厢里的几个人都提心吊胆。

上午九点左右,雾气开始消散。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太行山的群峰上,给苍翠的山林镀上一层金边。陈峰看到远处山脊上有一线反光——是望远镜!

“停车!”他低喝。

瞎子立即勒住马缰。马车停在一个拐弯处,这里恰好有几块巨石遮挡。

“怎么了?”夜枭挣扎着坐起来。

“山上有观察哨。”陈峰跳下车,匍匐到路边,借着一丛灌木的掩护往上看。阳光正好,他能清楚地看到,大约三百米外的山脊上,有几个人影,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望远镜,正朝这个方向观察。

不是日军。日军在山区的装束和这些人不一样。也不是伪军,伪军没有这么精良的装备。这些人穿着杂色衣服,但动作专业,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武装人员。

“是土匪?”林晚秋也下了车,蹲在陈峰身边。

“不像。”陈峰摇头,“土匪没这么纪律严明。你看他们的站位,呈扇形散开,互相掩护,这是正规军的战术。”

“那会是谁?八路军?还是……”

话没说完,山脊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紧接着,枪声大作!

子弹如雨点般从山上泼下来,打在马车周围的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花。马匹受惊,嘶鸣着人立而起,瞎子拼命拉住缰绳才没让车翻下悬崖。

“隐蔽!”陈峰拉着林晚秋滚到一块巨石后面。夜枭也拖着伤腿爬下车,躲到另一块石头后面。

子弹还在倾泻,但奇怪的是,枪法并不准,大多数子弹都打在了空处,像是在驱赶,而不是要杀人。

“他们在逼我们进山谷!”陈峰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这条路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狭窄的谷口,形如葫芦,入口小,里面大。如果被逼进去,就是瓮中捉鳖。

“往回退!”他对瞎子喊。

瞎子摇头:“退不了!后面是悬崖,马车转不过弯!”

果然,来时的路太窄,马车根本没法调头。而前面的谷口,在枪声的逼迫下,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弃车!步行!”陈峰当机立断。

四人跳下马车,瞎子抽出藏在车座下的砍刀,夜枭拔出仅有的一把手枪——还剩两发子弹。陈峰护着林晚秋,四人贴着山壁,慢慢往后退,试图退回上一个转弯处。

但山上的枪声更密集了,子弹几乎封死了所有退路。一颗子弹打在陈峰脚边的石头上,碎石崩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进山谷!”夜枭咬牙说,“里面地形复杂,也许有藏身的地方!”

没有选择,四人只能冲向谷口。山上的枪声果然稀疏了一些,显然是在放他们进去。

冲进谷口,里面果然豁然开朗。这是一个葫芦形的山谷,入口狭窄,仅容两三人并行,但进去后却是个方圆百米的空地,三面环山,都是陡峭的悬崖,唯一的路就是进来的那条。

典型的死地。

陈峰心中一沉。对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超出想象,这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找掩体!”他环顾四周。山谷里有些乱石和灌木,勉强能藏身。四人分散躲到几块大石头后面,警惕地盯着谷口。

枪声停了。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岩石缝隙的呜咽声,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他们为什么不追进来?”林晚秋低声问。

“在等。”陈峰说,“等我们放松警惕,或者……等什么人。”

话音刚落,谷口出现了人影。

不是从外面进来的,是从山谷两侧的岩壁上垂下来的!至少二十个人,利用绳索从悬崖上速降下来,动作娴熟,显然是训练有素。他们落地后迅速散开,呈半圆形包围了陈峰四人藏身的区域。

这些人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有的像山民,有的像猎户,但手里的武器却很统一:清一色的日制三八式步枪,还有两挺歪把子机枪。领头的三个人站在最前面,中间那个身材高大,脸上有道狰狞的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划到下巴。

看到这个人,陈峰浑身一震。

不只是他,夜枭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道:“孙大海?!”

孙大海。这个名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陈峰心上。

他当然记得孙大海。1934年冬天,长白山的密营里,抗联第二军的一支小分队遭遇日军“冬季大讨伐”。当时陈峰带着铁血义勇队正好在附近,接到求援信号后连夜驰援。那一仗打得很惨烈,日军动用了迫击炮和燃烧弹,整个密营变成火海。

孙大海是那支小分队的队长。陈峰记得很清楚,最后撤退时,孙大海主动要求断后,掩护伤员和主力转移。他说:“陈队长,你们先走,我熟悉这里的地形,能拖住鬼子。”

陈峰不同意,但孙大海很坚决:“我的队伍,我来负责。你们快走!”

分开前,孙大海把一本日记塞给陈峰:“如果我回不来,把这个交给我娘。告诉她,儿子没给她丢人。”

那场断后战斗的结果,所有人都以为孙大海牺牲了。后来有逃出来的战士说,看到孙大海被日军包围,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陈峰为此愧疚了很久,觉得是自己指挥失误,才让孙大海陷入绝境。

可是现在,孙大海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虽然脸上多了道疤,但眼神、神态、站姿,都还是那个豪爽的东北汉子。

只是他手里的枪,枪口对着的,是曾经的战友。

“孙大海……”陈峰从石头后站起来,声音有些发颤,“你还活着?”

孙大海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道伤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良久,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陈队长,好久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枭也站了起来,虽然腿伤让他站立不稳,但眼中的震惊和愤怒毫不掩饰,“孙大海,你不是牺牲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些人……你们是什么人?”

孙大海没有回答夜枭的问题,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陈峰:“陈队长,放下武器,跟我走。我不想动手。”

“跟你走?去哪里?”陈峰握紧了匕首,“孙大海,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在帮日本人做事!你在背叛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

“我没有背叛。”孙大海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陈峰听出了一丝颤抖,“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什么路?当汉奸的路?”夜枭怒极反笑,“孙大海啊孙大海,我真是瞎了眼,当年还把你当兄弟。你知不知道,你‘牺牲’后,陈队长为你立了衣冠冢,每年清明都去祭拜!你娘到死都以为你是英雄!可你呢?你他妈的在给鬼子当狗!”

这话刺痛了孙大海。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道伤疤变得通红。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有些事,你们不懂。放下武器,这是最后的机会。”

陈峰看着孙大海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坚定的眼睛,现在浑浊而疲惫,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什么。他在犹豫,在挣扎,这不像是完全投敌的人该有的状态。

“大海,”陈峰换了个称呼,像当年在密营里一样,“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可以谈。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

“够了!”孙大海突然暴喝,打断了陈峰的话。他的眼睛红了,不是愤怒,而是痛苦,“陈峰,别问了。有些事,知道了对你没好处。现在,放下武器,跟我走。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保证?”夜枭冷笑,“拿什么保证?拿你主子的保证?孙大海,你今天要么放我们走,要么就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气氛瞬间紧张。孙大海身后的二十多个人同时举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两挺机枪的枪口对准了陈峰四人藏身的区域,只要一声令下,就能把他们打成筛子。

陈峰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不行,对方人数占优,装备精良,还有地形优势。谈判?孙大海的态度很奇怪,他似乎不想动手,但又不能放他们走。

就在僵持之际,山谷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不是一辆,是好几辆!紧接着是日语的口令声和跑步声——日军到了!

孙大海的脸色变了。他猛地转头看向谷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这个细节被陈峰敏锐地捕捉到了。

“你不想让日本人看到我们?”陈峰突然问。

孙大海没有回答,但他握枪的手在微微发抖。

谷口出现了日军士兵的身影,大约一个小队,五十人左右。领头的是个少尉,看到山谷里的情况,愣了一下,然后对孙大海喊:“孙桑,抓住他们了吗?”

孙大海深吸一口气,转身用日语回答:“已经控制住了,少尉阁下。”

他的日语很流利,显然是专门学过的。这个细节让陈峰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孙大海确实投靠了日本人,而且时间不短。

日军少尉带着人走进山谷。他看了看陈峰四人,满意地点头:“很好,孙桑,你立了大功。佐藤中佐一定会重赏你。”

然后他转向陈峰,用生硬的中文说:“陈峰君,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你跑不掉了。”

陈峰认出了这个少尉——是佐藤的副官,叫小野,在北平的医院里见过。看来佐藤确实下了血本,连副官都派到深山里来追捕他。

“小野少尉,”陈峰平静地说,“为了抓我,你们真是费尽心机。”

“你是重要人物。”小野笑了笑,“佐藤中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我个人希望你能活着,因为死人没法说话,也没法告诉我们,那些细菌战的情报,你到底交给了谁。”

他挥了挥手:“绑起来,带走。”

几个日军士兵上前,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孙大海突然说:“少尉阁下,让我来吧。这些人很危险,我的兄弟更熟悉怎么对付他们。”

小野想了想,点头:“也好。孙桑,那就交给你了。记住,要活的。”

“是。”

孙大海带着两个人走向陈峰。他的眼神很复杂,但手上的动作很利索,拿出绳子就要绑陈峰的手。

就在绳子即将套上手腕的瞬间,孙大海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别反抗,跟我走。有机会。”

陈峰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孙大海。孙大海的眼神里有急切,有恳求,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在演戏?还是在设另一个陷阱?

没有时间思考。陈峰瞬间做出决定——赌一把。他放松了身体,任由孙大海绑住双手。林晚秋、夜枭和瞎子也被绑了起来。

“带走。”孙大海对手下说。

他的手下推搡着陈峰四人往谷口走。小野少尉跟在后面,满意地说:“孙桑,这次你立了大功。等回到北平,我一定在佐藤中佐面前为你请功。”

“谢谢少尉阁下。”孙大海恭敬地回答,但陈峰注意到,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行人出了山谷。外面停着三辆卡车,还有两辆摩托车。日军士兵把陈峰四人押上第二辆卡车的车厢,孙大海也跟了上来,坐在他们对面。

卡车启动,在山路上颠簸前行。车厢里除了他们,还有四个孙大海的手下,持枪看守。

陈峰观察着这四个人。都是精悍的汉子,年纪在二三十岁之间,眼神凶狠,但不像纯粹的土匪或汉奸,倒像是……军人。而且是见过血的老兵。

“看什么看!”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壮汉瞪了陈峰一眼,“老实点!”

陈峰收回目光,看向孙大海。孙大海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但陈峰能看出,他的呼吸很急促,胸口起伏明显,显然内心很不平静。

车队在山路上行驶了约一个小时,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坳。这里有几间木屋,像是个临时的营地。卡车停下,日军士兵跳下车,小野少尉指挥着把陈峰四人押进最大的一间木屋。

木屋里很简陋,只有几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窗户钉死了,门从外面锁上。四个看守站在门外,能听到他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等外面安静下来,陈峰才低声问孙大海:“现在能说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孙大海睁开眼睛,看了看门外,确认安全,这才开口,声音压得极低:“陈队长,我没时间解释太多。你只需要知道,我没叛变,至少……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叛变。”

“那这是什么?”夜枭冷笑,“帮日本人抓我们,还不是叛变?”

“这是为了保护你们。”孙大海说,“小野带的人里,有佐藤安排的特务。如果我不动手,他们就会动手。到时候,你们必死无疑。”

陈峰盯着他:“你怎么证明?”

“我证明不了。”孙大海苦笑,“但我可以告诉你,你们去延安的路已经全被封死了。从保定到太原,所有大小路口都有检查站,佐藤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抓到你们。我接到任务时,就知道是你们。”

他顿了顿:“所以我主动请缨,带我的兄弟来接这个任务。因为如果是别人,你们真的没活路。”

“你的兄弟?”陈峰看向门外,“这些人……”

“都是当年跟我一起‘牺牲’的弟兄。”孙大海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没死,被俘了。鬼子用刑,逼我们投降。有些人没扛住,死了。有些人……包括我,选择了假装投降。”

“假装?”林晚秋睁大眼睛。

“对,假装。”孙大海点头,“我们表面替鬼子做事,实际上一直在找机会逃走,或者……做点别的。这次接到追捕你们的任务,我知道机会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割断陈峰手上的绳子:“今晚午夜,我会制造混乱,你们趁机逃走。往北走,十里外有个山洞,里面有补给和地图,能带你们绕过封锁线,直接进山西。”

“那你呢?”陈峰活动着手腕,“你放走我们,鬼子不会放过你。”

“我自有办法。”孙大海说,“这些年,我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只是……”他看向陈峰,眼中满是愧疚,“陈队长,对不起。当年在长白山,我说要断后,其实是……其实是我早就接到了秘密任务,要潜入敌后。但为了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

陈峰愣住了。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确实符合孙大海的性格。他当年那么坚决地要求断后,确实有些反常。

“什么任务?”夜枭问。

“我不能说。”孙大海摇头,“这是绝密。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没叛变,我还是中国人,还是抗联的战士。”

门外传来脚步声。孙大海立刻把绳子虚虚地套回陈峰手上,做出还在绑的样子。门开了,小野少尉走进来。

“孙桑,问出什么了吗?”

“还没有。”孙大海站起来,“这几个人嘴很硬,需要时间。”

小野看了看陈峰四人,冷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佐藤中佐明天就到,他会亲自审问。到时候,不怕他们不开口。”

佐藤要来?陈峰心中一沉。如果佐藤亲自来,那孙大海的计划恐怕很难实施。

“少尉阁下,”孙大海说,“这里条件太差,要不要把他们转移到条件好一点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

“不用。”小野摆手,“这里很安全。孙桑,你带人守好,我去安排明天的接应。”

小野离开后,孙大海的脸色更加凝重。他低声对陈峰说:“计划有变。佐藤明天到,今晚必须行动。午夜,我会在营地东侧放火,制造混乱。你们听到枪声,就往后山跑,别回头。”

“你怎么办?”陈峰问。

“别管我。”孙大海拍了拍陈峰的肩,“陈队长,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替我告诉我娘……不,不用了。她以为我死了,就让她一直这么以为吧。英雄的儿子,比汉奸的儿子强。”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着泪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坚毅:“记住,午夜,枪声为号。”

孙大海离开木屋,关上门。脚步声渐远。

木屋里陷入沉默。许久,夜枭才开口:“陈队长,你信他吗?”

陈峰没有立即回答。他回忆着孙大海的每一个细节:眼神、表情、动作,还有当年在长白山分别时的情景。

“我信。”他终于说,“孙大海不是那种人。如果他真的叛变了,刚才就可以杀了我们,或者把我们交给日本人,没必要演这出戏。”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晚秋问。

“等。”陈峰说,“等到午夜,按孙大海的计划行动。但我们要做两手准备。”

他看向瞎子:“老先生,您怎么看?”

瞎子一直没说话,此刻才开口:“那个孙大海,说的是真话。我听得出,他没撒谎。但问题是,他的计划太冒险。就算我们能逃出营地,在这深山里,带着伤兵,很难躲过鬼子的追捕。”

“所以我们需要改变路线。”陈峰说,“孙大海说往北走,但我们偏要往南。南边虽然离太原更远,但鬼子布防可能更松。而且……”

他顿了顿:“我有个想法。既然佐藤明天才到,那我们今晚逃走后,可以反过来偷袭这个营地。鬼子肯定想不到我们会杀个回马枪。”

“太冒险了!”夜枭反对,“我们四个人,还有两个伤员,怎么偷袭一个几十人的营地?”

“不是硬拼。”陈峰说,“是骚扰。放火,制造混乱,然后趁乱抢车逃走。孙大海说营地东侧会放火,我们可以趁机在西侧也放火,让鬼子两头难顾。”

这个计划大胆而疯狂,但仔细一想,确实有成功的可能。日军和孙大海的人加在一起,大约七八十人,但分布在整个营地,而且互相之间未必完全信任。如果同时多处起火,加上夜袭,很容易造成混乱。

“那就这么干。”瞎子忽然说,“我熟悉山里地形,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哪里可以设伏。只要抢到车,我能带你们走小路,甩掉追兵。”

四人开始详细计划。陈峰负责主要袭击,瞎子和夜枭负责放火制造混乱,林晚秋负责接应和医疗——虽然她的医疗技能在这种情况下能发挥的作用有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木屋外,天色渐暗。看守换了一次岗,新来的守卫似乎更松懈,在门外聊天抽烟,不时传来笑声。

晚上九点,有人送饭进来。是孙大海的手下,那个麻脸壮汉。他把几个窝头和一碗菜汤放在桌上,低声说:“孙哥让我告诉你们,准备行动。午夜准时。”

“孙大海呢?”陈峰问。

“在应付鬼子。”麻脸壮汉说,“小野那狗日的,一直在试探孙哥。你们小心点,营地里有几个鬼子的特务,盯得很紧。”

说完,他匆匆离开。

陈峰四人吃了点东西,保存体力。然后开始做最后的准备。陈峰把匕首磨了磨,瞎子检查了藏起来的砍刀,夜枭虽然腿伤严重,但也找到一根木棍当武器。

林晚秋默默地把衣服撕成布条,准备包扎伤口用。她看着陈峰,眼中满是担忧,但什么也没说。五年的并肩作战,已经让他们之间有了无需言语的默契。

晚上十一点,营地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和偶尔的狗吠,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月光很亮,从木屋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峰贴在门缝上,观察外面的情况。两个守卫靠在墙上打盹,远处的哨塔上有灯光,能看到哨兵的身影。营地里,日军的帐篷和孙大海手下的木屋分开两边,中间隔着一片空地。

“准备。”陈峰低声说。

四人屏住呼吸,等待着。

午夜十二点整,营地东侧突然传来爆炸声!

轰!

不是枪声,是手榴弹的爆炸!紧接着,火光冲天,有人大喊:“着火了!快救火!”

营地瞬间乱成一团。日军士兵从帐篷里冲出来,孙大海的人也从木屋里跑出,都在往东侧跑。

就是现在!

陈峰一脚踹开木门——门锁早就被瞎子偷偷弄松了。两个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峰和瞎子打晕。

“按计划行动!”陈峰说。

四人分头行动。陈峰和瞎子往西侧摸去,那里是日军的物资仓库和车库。夜枭和林晚秋留在原地,准备接应。

西侧的火已经烧起来了,显然是孙大海的人放的。火势很大,很快就蔓延到了旁边的帐篷。日军士兵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到陈峰和瞎子。

两人摸到车库。这里停着三辆卡车和两辆摩托车,只有一个看守,正伸着脖子看东边的火势。陈峰从后面摸上去,捂住他的嘴,匕首划过喉咙。看守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上车!”陈峰跳上第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钥匙就插在车上,看来日军很自信,觉得这里绝对安全。

瞎子上了第二辆车。陈峰发动引擎,卡车发出轰鸣声。这声音在混乱的营地中并不显眼,但还是引起了注意。

“什么人?!”几个日军士兵跑过来。

陈峰猛踩油门,卡车像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直接撞翻了营地的木栅栏,冲上了山路!

瞎子紧随其后。两辆卡车在狭窄的山路上狂奔,后面传来了枪声和日语的叫骂声。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砰砰”的声响,但好在没打中轮胎。

陈峰透过后视镜看到,营地已经乱成一锅粥。东侧的火还在烧,西侧也被点燃了,整个营地火光冲天。有人影在火光中奔跑、开枪,分不清是日军还是孙大海的人。

“孙大海……”陈峰心中默念,“保重。”

卡车在山路上疾驰。开了约十分钟,后面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追兵上来了!

两辆日军摩托车,每辆车上两个人,车灯像野兽的眼睛,在黑夜中紧追不舍。车斗里的士兵架着机枪,开始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卡车后车厢上,火星四溅。陈峰猛打方向盘,卡车在弯道上甩尾,险之又险地躲过一串子弹。

“不能让他们追上!”陈峰对旁边的瞎子喊,“前面有个急弯,我减速,你超过去,然后堵住路!”

“明白!”

前方果然是个几乎180度的急弯,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陈峰猛踩刹车,卡车速度骤降。瞎子趁机超车,然后在弯道最窄处猛打方向盘,卡车横在了路中间!

正好堵死了整个路面。

后面的摩托车猝不及防,第一辆直接撞了上去,车上的人飞了出去,掉下悬崖。第二辆紧急刹车,但速度太快,也撞在了卡车上,不过撞击力度小一些,车上的人摔倒在地,但没掉下去。

陈峰跳下车,捡起地上的步枪——是撞车时掉出来的。他对着还活着的日军士兵开了两枪,解决了他们。

“快走!”瞎子也下了车,“摩托车还能用!”

两人扶起那辆还能动的摩托车,陈峰驾驶,瞎子坐在后座。摩托车比卡车灵活得多,在山路上能跑得更快。

他们按约定,来到第一个汇合点——一处山涧旁的小树林。夜枭和林晚秋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们,明显松了口气。

“没事吧?”林晚秋跑过来,上下打量陈峰。

“没事。”陈峰说,“孙大海呢?你们看到他没有?”

夜枭摇头:“营地太乱,我们趁乱跑出来,没看到孙大海。不过……我听到枪声很密集,恐怕凶多吉少。”

陈峰心中一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难受。孙大海,那个曾经豪爽的东北汉子,为了救他们,很可能已经……

“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瞎子说,“鬼子肯定还会追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往哪走?”夜枭问,“孙大海说往北,你说往南,到底听谁的?”

陈峰看了看地形图——这是从日军卡车里找到的。他指着一条细线:“走这条路。这是采药人走的小路,地图上都没标,鬼子肯定不知道。虽然难走,但安全。”

“那太原呢?还去吗?”

“去,但不是现在。”陈峰说,“我们先在山里躲几天,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去太原。现在去,等于自投罗网。”

四人简单收拾,骑着摩托车上了采药人的小路。路确实难走,有时要推着车走,有时甚至要抬着车过沟。但好处是,这里完全看不到人烟,也没有任何追兵的迹象。

走了约两个小时,天快亮了。他们找到一处山洞,决定休息一下。

山洞不深,但很隐蔽,洞口有藤蔓遮挡。四人进去后,瞎子在外面做了伪装,确保不会被发现。

累了一夜,大家都精疲力尽。林晚秋给夜枭检查伤口——还好,没崩开。她自己则靠在洞壁上,很快就睡着了。

陈峰守第一班岗。他坐在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孙大海还活着,却有可能已经死了。这个曾经的战友,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说的“秘密任务”到底是什么?假装投降,潜伏敌后,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

还有佐藤。这个老对手,就像影子一样,始终跟在他身后。从东北到华北,从城市到深山,似乎永远也甩不掉。

但陈峰没有绝望。五年的战斗生涯告诉他,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孙大海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了逃生机会,他们不能辜负。

他摸了摸怀里的东西——那是从日军卡车里找到的,除了地图,还有一份文件。文件是日文的,他看不懂全部,但能认出几个关键词:“太原”“作战计划”“九月”。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日军进攻太原的作战计划。虽然可能不是完整版,但也很重要。

等到了太原,要把这个交给中国军队。也许,能多救一些人。

天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虽然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还有希望。

陈峰握紧了手中的枪,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战斗,还在继续。

二、山中的日子

在太行山的深处,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陈峰四人在那个山洞里躲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们几乎与世隔绝,除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枪炮声——那是日军在扫荡山区,或者与中国军队交火——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山洞里的生活很艰苦。食物只剩一点干粮,水要到一里外的山涧去取。夜枭的伤口需要换药,但药品已经用完,只能用草药代替。林晚秋认识几种山里的止血草,捣碎了敷在伤口上,虽然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第三天晚上,瞎子出去侦察,带回来一个消息:山下有个小村子,叫野猪岭,大约十几户人家,都是猎户和药农。更重要的是,村里有我们的人。

“是八路军的联络点。”瞎子说,“村长姓赵,以前是红军的,长征时掉队,就留在这里了。我跟他对过暗号,可靠。”

“村子里安全吗?”陈峰问,“有没有鬼子?”

“暂时没有。”瞎子说,“野猪岭太偏僻,路又难走,鬼子还没来。但赵村长说,最近鬼子扫荡得厉害,周围几个村子都被烧了。野猪岭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那我们能去吗?”林晚秋问,“夜枭同志的伤口需要更好的药,再拖下去会感染。”

陈峰思考着。去村子里,风险很大。万一有汉奸告密,或者鬼子突然扫荡,他们很难逃脱。但不去,夜枭的伤确实是个问题,而且干粮也快吃完了。

“去。”他终于做出决定,“但只能我和瞎子去。晚秋,你留下照顾夜枭。我们去弄药和食物,天黑前回来。”

“小心。”林晚秋担忧地说。

陈峰和瞎子趁着夜色下山。山路很陡,几乎是在悬崖上攀爬,好在两人身手都不错,一个小时后,终于来到了野猪岭。

村子比想象中还要小,十几间茅屋散落在山坳里,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火柴盒。已经是晚上九点,但村里还有几盏油灯亮着,昏黄的光在黑暗中像萤火虫。

瞎子带着陈峰来到村东头的一间屋子,敲了敲门。三长两短,这是约定的暗号。

门开了条缝,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探出头,看到瞎子,点点头:“进来。”

屋里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净。土炕上铺着草席,墙上挂着猎枪和兽皮。赵村长是个精瘦的汉子,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睛很亮,透着山里人的精明和坚韧。

“这位就是陈峰同志?”赵村长打量着陈峰。

“是。”陈峰点头,“赵村长,打扰了。”

“别说这些。”赵村长摆摆手,“都是打鬼子的,互相帮助应该的。你们的情况,瞎子都跟我说了。药我有,粮食也有,但不多。现在鬼子封锁得严,东西不好弄。”

他从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里面有些常用的药品:纱布、消毒水、退烧药,还有一小瓶磺胺——这在战时是极其珍贵的消炎药。

“这些够吗?”

“够了。”陈峰感激地说,“赵村长,这些药多少钱?我们……”

“不要钱。”赵村长打断他,“你们在前线拼命,我们在后方出点力,算什么。不过……”他顿了顿,“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您说。”

赵村长走到门口,看看外面,然后关上门,压低声音:“村里有几个人,想去参加八路军。但路被鬼子封死了,出不去。你们既然要去太原,能不能带他们一起走?”

陈峰一愣:“几个人?”

“五个。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二十五,最小的十七。”赵村长说,“他们的家人……都被鬼子杀了。留在这里,迟早也是死。不如去当兵,打鬼子,报仇。”

这个请求让陈峰很为难。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再带上五个没经验的年轻人,风险太大。但看着赵村长期待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赵村长,”瞎子开口了,“不是我们不带,是我们自己都难保安全。这一路到处都是鬼子,万一……”

“我明白。”赵村长叹气,“是我为难你们了。这样吧,药你们先拿去。那几个孩子,我再想办法。”

陈峰看着桌上的药品,又想起夜枭溃烂的伤口,心中挣扎。最终,他做出了决定:“人我们可以带,但不能保证安全。而且,路上要完全听我指挥。”

赵村长大喜:“这个自然!我这就叫他们来!”

五个年轻人很快被叫来了。正如赵村长所说,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破旧的棉袄,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黝黑和粗糙。但眼神都很坚定,特别是听到能去打鬼子,个个激动不已。

陈峰简单问了他们的名字和情况。领头的叫虎子,二十一岁,猎户出身,枪法好。其他四个分别叫栓柱、二牛、狗蛋、小石头,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上过学,但身体壮实,能吃苦。

“我们要去太原,路上很危险,可能会死。”陈峰严肃地说,“你们想清楚,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我们不怕死!”虎子大声说,“我爹我娘都被鬼子杀了,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对!报仇!”其他几人跟着喊。

看着这些年轻人眼中的火焰,陈峰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一腔热血,想要改变历史,拯救这个国家。

五年过去了,热血未冷,只是多了几分沧桑和沉重。

“好。”陈峰点头,“明天天亮前,在这里集合。带够三天的干粮,穿结实的鞋。其他的,听我安排。”

“是!”

当夜,陈峰和瞎子带着药品和一部分粮食返回山洞。夜枭用了磺胺后,伤口果然好转,高烧也退了。听说要带五个年轻人一起走,夜枭和瞎子都表示理解——在这个年代,能多一个人打鬼子,总是好的。

第二天凌晨四点,陈峰四人下山,与虎子他们会合。一行九人,趁着夜色,开始了新的逃亡。

有了本地人带路,行程顺利了很多。虎子对山里地形了如指掌,知道哪些路安全,哪些路有鬼子。他们专走深山老林,避开所有大路和村庄。

但即便如此,危险依然无处不在。第二天中午,他们在一处山脊上休息时,看到了令他们心碎的一幕。

山下有个村庄,正在燃烧。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隐约能听到哭喊声和枪声,还有日军士兵的狂笑。

“是柳树沟。”虎子咬着牙说,“我姑姑嫁在那里。这些畜生……”

陈峰用望远镜观察。大约一个小队的日军,正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村民被驱赶到村口的空地上,男人被绑起来,女人和孩子在哭泣。几个日军士兵拖着年轻女子往屋里走,女子的尖叫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听到。

“队长……”虎子眼睛红了,“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陈峰心中天人交战。救人?他们只有九个人,三把枪(陈峰、瞎子、虎子各有一支步枪,子弹都不多),还有伤员。对方是一个小队,五十人左右,装备精良。

不救?眼睁睁看着同胞被屠杀,他做不到。

“救。”陈峰最终说,“但不是硬拼。虎子,你带栓柱、二牛,从东侧绕过去,在村口制造动静,吸引鬼子注意力。瞎子,你带狗蛋、小石头,去西侧放火,烧鬼子的物资。我、晚秋、夜枭,从正面摸进去,能救几个救几个。”

“记住,”他严肃地看着每个人,“我们的目的是救人,不是歼敌。不要恋战,救了人就撤。以枪声为号,听到枪声,立刻撤退,到北边的老君庙汇合。”

“明白!”

九人分头行动。陈峰带着林晚秋和夜枭,悄悄摸到村子外围。夜枭腿伤未愈,但坚持要来,他说:“多一个人,多一分力。”

村子里的惨状比远看更触目惊心。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有老人,有孩子,血染红了黄土。十几个男人被绑在树上,日军士兵用刺刀在他们身上比划,似乎在取乐。女人和孩子们被围在中间,哭声震天。

陈峰观察着日军的分布。大部分士兵集中在村口,有几个在房子里搜刮财物,还有几个在……糟蹋妇女。

他握紧了枪,眼中杀意涌动。

就在这时,东侧传来了爆炸声——是虎子他们用手榴弹(从日军营地抢来的)制造的动静。紧接着,枪声响起。

村口的日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一部分。指挥官大喊:“东边有敌人!一小队,去查看!”

大约二十个日军往东侧跑去。

机会来了。

陈峰对夜枭和林晚秋使了个眼色,三人像猎豹一样冲进村子。陈峰的目标是那几个正在施暴的日军士兵,夜枭和林晚秋去解救被绑的村民。

一个日军士兵刚从屋里出来,提着裤子,满脸淫笑。看到陈峰,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陈峰的刺刀已经捅进了他的胸口。

第二个士兵听到动静,从屋里冲出来,举枪要射。陈峰更快,一个翻滚躲到墙角,然后从侧面扑上去,扭断了他的脖子。

屋里,一个年轻女子蜷缩在炕上,衣衫不整,满脸泪痕。看到陈峰,她惊恐地往后缩。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陈峰用中文说,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扔给她,“快穿好,跟我们来。”

女子颤抖着穿上衣服,跟着陈峰跑出屋外。这时,西侧也起火了——瞎子他们得手了。日军的物资堆放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八嘎!西边也有敌人!”指挥官气急败坏,“二小队,去灭火!其他人,看好俘虏!”

但已经晚了。夜枭和林晚秋已经解开了大部分被绑的村民,正带着他们往村后撤。陈峰也救出了几个被困的妇女和孩子。

“撤!”陈峰对虎子他们喊。

虎子又扔出一颗手榴弹,然后带着栓柱和二牛往回跑。瞎子他们也从西侧撤出。

日军陷入混乱,既要追东边的敌人,又要救西边的火,还要看守俘虏(虽然俘虏已经跑了一大半)。指挥官暴跳如雷,但无济于事。

陈峰九人带着救出的村民,迅速撤往北边的老君庙。清点人数,他们救出了二十三个村民,其中八个受伤,但都不致命。

老君庙是个破败的道观,早就没了香火,但还算隐蔽。众人躲进去,关上门,暂时安全了。

被救的村民千恩万谢。那个被陈峰救出的年轻女子跪下来就要磕头,被林晚秋扶住了。

“恩人,谢谢你们……”女子哭得说不出话。

“别这样,都是中国人,应该的。”陈峰说,“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会被鬼子……”

“我们是柳树沟的。”一个老人哽咽道,“鬼子早上突然来了,说要搜查抗联。我们村哪有抗联啊……他们不信,就开始杀人,放火……”

“这群畜生!”虎子一拳砸在墙上。

陈峰沉默了。这样的惨剧,这五年他见过太多。每一次,都让他更坚定抗日的决心。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问。

“能怎么办?”老人苦笑,“村子烧了,家没了。只能往深山里躲,听天由命吧。”

“跟我们走吧。”林晚秋忽然说,“去太原,那里有中国军队,相对安全些。”

村民们面面相觑。去太原?路途遥远,还有鬼子封锁,谈何容易。

“我们……我们老的老,小的小,走不动啊。”老人摇头。

陈峰也知道这不现实。他们自己都难保,再带上二十多个老弱妇孺,根本不可能。

“这样吧,”他说,“我知道山里有个地方,叫野猪岭,那里暂时安全。赵村长是个好人,会收留你们。虎子,你带他们去野猪岭,然后回来找我们。”

“是!”

虎子带着村民们走了。破庙里又只剩下陈峰四人,还有五个年轻人。

“队长,”栓柱忽然说,“我想跟你们一起打鬼子。”

“我也是!”二牛、狗蛋、小石头都站出来。

陈峰看着这些年轻人。他们眼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仇恨和勇气。这样的兵,只要好好带,会成为优秀的战士。

“好。”他点头,“但我要先告诉你们,打仗不是儿戏,会死人的。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怕!”

陈峰看向夜枭和瞎子。夜枭点头,瞎子也没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陈峰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们队伍的成员。但一切行动听指挥,能做到吗?”

“能!”

这支小小的队伍,从九人变成了十四人(加上陈峰四人)。虽然人数多了,但战斗力并没有明显提升——新兵需要训练,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但陈峰相信,战火是最好的老师。这些年轻人,会在战斗中迅速成长。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三、太原在望

接下来的七天,陈峰带着这支小队伍在太行山里辗转。

他们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专挑最难走的路。虎子等五个年轻人进步很快,特别是虎子,猎户出身,枪法天赋极高,陈峰教了他一些狙击技巧,他很快就能掌握。

第七天晚上,他们终于来到了太行山边缘。站在山脊上往下看,远处平原上,点点灯火连成一片——那是太原城。

“到了……”林晚秋喃喃道,眼中闪着泪光。这一路千辛万苦,无数次死里逃生,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但陈峰的心情并不轻松。太原虽然还在中国军队手中,但战争的气息已经很浓。城外的工事在加固,军队在调动,逃难的百姓排成长龙。而且,根据那份日军文件,太原很快就会成为战场。

“我们不能直接进城。”陈峰说,“鬼子一定在城门口安排了特务。先找个地方落脚,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他们在太原城外十里处的一个小村庄住下。村子叫张家庄,大部分人都逃难去了,只剩下几户舍不得离开的老人。

陈峰让虎子带两个人去城里打探消息,重点是圣心医院的情况——林世昌在那里。其他人留在村里休整。

虎子傍晚回来,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心情沉重。

“城里戒严了,进出都要严格检查。圣心医院我去看了,外面有便衣特务,像是在监视。我没敢进去,怕打草惊蛇。”

“我父亲呢?”林晚秋急切地问,“他怎么样?”

“这个……我没打听到。”虎子摇头,“医院里人很多,都是伤兵和难民。我问了几个护士,都说不知道。”

林晚秋的脸色白了。陈峰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既然医院还在正常运转,说明林先生应该没事。我们晚上去探一探。”

“太危险了。”夜枭反对,“城里有鬼子特务,医院又被监视,你们去等于自投罗网。”

“但必须去。”陈峰说,“晚秋的父亲在那里,我们不能不管。而且,我有个想法。”

他拿出那份日军文件:“这份作战计划很重要,必须交给中国军队。如果能见到林先生,也许他能帮我们联系上二十九军或者八路军办事处。”

“还是我去吧。”瞎子忽然说,“我这张脸,没人认识。而且我会点医术,扮成大夫混进去,应该不难。”

陈峰想了想,同意了。瞎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年纪大,看起来像个乡下郎中,不容易引起怀疑。

当晚,瞎子扮成走方郎中,背着药箱进了城。陈峰等人留在村里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一夜。

第二天天亮,瞎子还没回来。陈峰开始担心了。正要派人去找,瞎子回来了,但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林先生确实在圣心医院,但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林晚秋站起来。

“他醒了,但记忆出了问题。”瞎子说,“医生说是高烧损伤了脑部,只记得1931年以前的事。1931年以后的,全忘了。包括……包括晚秋参加抗日,他自己资助抗联的事。”

林晚秋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陈峰也愣住了。失忆?这比受伤或生病更棘手。一个忘记了自己抗日经历的民族资本家,在现在这个敏感时期,会是什么态度?

“还有更糟的。”瞎子压低声音,“医院里有军统的人,在监视林先生。我偷听到他们谈话,好像……好像怀疑林先生是假装失忆,实际上已经投靠了日本人。”

“胡说!”林晚秋激动地说,“我父亲绝对不会当汉奸!”

“我们知道,但军统不知道。”瞎子叹气,“现在的情况是,林先生被软禁在医院里,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我们要见他,很难。”

陈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得多。林世昌失忆,军统监视,医院外围还有日军特务。要救出林世昌,几乎不可能。

但再难也得试试。

“晚秋,”他看着林晚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父亲现在可能……不认识你。甚至可能因为失去记忆,态度会发生改变。”

“我明白。”林晚秋擦掉眼泪,“但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我要见他,哪怕他不认识我。”

“好。”陈峰点头,“我们来制定计划。”

接下来的三天,陈峰等人潜伏在张家庄,详细计划如何进入医院,如何见到林世昌,又如何安全离开。

根据瞎子侦察的结果,医院每天上午十点允许家属探视,但需要严格检查证件。下午四点还有一次,但时间较短。监视林世昌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军统的,穿便衣,守在病房外;另一拨可能是日军特务,混在病人和访客中,不确定。

“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陈峰说,“晚秋可以扮成护士,我扮成大夫。但证件……”

“证件我可以弄。”夜枭说,“军统在太原有个秘密联络点,我知道在哪里。虽然我暴露了,但那个联络点应该还没被破坏。我可以去试试。”

“太危险了。”陈峰反对,“你现在伤还没好,万一……”

“没事。”夜枭笑了笑,“这条命是你们救的,该我出力的时候了。而且,我在军统干了这么多年,知道他们的规矩。弄两张假证件,不难。”

夜枭当晚去了太原城,第二天一早回来,果然带回来两张证件:一张是圣心医院的实习医生证,名字是“陈峰”;另一张是护士证,名字是“李秀兰”——这是林晚秋在北平用过的化名。

“证件是真的。”夜枭说,“我从一个叛徒那里‘借’来的。那人已经处理了,暂时不会暴露。”

陈峰看着证件,做工精细,几乎可以乱真。夜枭不愧是老牌特工,办事靠谱。

“那我们明天就去。”陈峰说,“虎子,你们在外面接应。如果两个小时后我们没出来,或者听到枪声,你们就制造混乱,接应我们撤离。”

“明白!”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陈峰和林晚秋换上白大褂和护士服,走进了太原城。

城里的气氛比城外更紧张。街道上到处是沙袋工事,士兵在巡逻,行人匆匆,脸上都带着惶恐。战争就像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落下。

圣心医院是一栋三层楼的西式建筑,红砖墙,拱形窗,门口有士兵站岗。两人出示证件,顺利通过检查,进入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走廊里都是伤兵和难民,有的躺着,有的坐着,呻吟声、哭喊声、医生的呵斥声混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汗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林世昌的病房在二楼最里面,是个单间——这显然是特殊待遇。病房门口坐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在看报纸,但眼睛不时扫视走廊。看到陈峰和林晚秋,其中一人站起来:“干什么的?”

“查房。”陈峰举起病历夹——这也是夜枭准备的。

那人看了看证件,又打量了他们几眼,才挥手放行。

推门进去,病房里很安静。林世昌靠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眼神空洞。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头发花白,完全不像五十岁的人,倒像六七十岁的老人。

“爸……”林晚秋忍不住喊出声。

林世昌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眼中一片茫然:“你是……?”

林晚秋的眼泪瞬间涌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父亲真的不认识自己,那种心痛还是难以承受。

“林先生,我是陈峰,这位是李护士。”陈峰赶紧打圆场,“我们来给您检查身体。”

“哦。”林世昌点点头,又转回头去看窗外,“检查吧。不过我没病,就是有点累。医生说我之前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很多事记不清了。”

陈峰假装检查血压和体温,低声问:“林先生,您还记得沈阳吗?记得您的粮栈和绸缎庄吗?”

“记得。”林世昌说,“奉天城最繁华的中街,我的‘林记粮栈’和‘昌隆绸缎庄’都在那里。生意很好,日本人经常来光顾……”

他说起生意经,滔滔不绝,眼中有了神采。但提到1931年以后的事,就一片空白。

“九一八?那是什么?”他困惑地问,“日本人占了沈阳?不可能吧,我跟日本商会关系很好,他们很守规矩啊。”

陈峰和林晚秋对视一眼,心中苦涩。林世昌的记忆停留在了九一八之前,那个他还相信“中日亲善”的年代。

“林先生,”陈峰试探着问,“您还记得您有个女儿吗?叫林晚秋。”

林世昌想了想,摇头:“我好像……是有个女儿。但她应该还小吧?在教会学校上学?我记不清了。”

林晚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看到陈峰和林晚秋,愣了一下:“你们是?”

“查房的。”陈峰平静地说。

男人上下打量他们,眼中闪过怀疑:“我怎么没见过你们?圣心医院的大夫和护士,我基本都认识。”

“我们是新来的。”陈峰说,“今天第一天上班。”

“是吗?”男人走到病床边,对林世昌说,“林老板,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林世昌看到他,明显紧张起来:“沈……沈先生,我很好,就是还是记不清事。”

这个沈先生,应该就是军统的人。陈峰注意到,他腰间鼓鼓的,显然带着枪。

“林老板,”沈先生坐在床边,语气温和但带着压迫,“你再好好想想。1931年九一八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跟什么人来往?”

“我真的记不清了。”林世昌抱着头,痛苦地说,“医生说我脑子坏了,想不起来了。”

沈先生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没关系,慢慢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站起身,对陈峰和林晚秋说:“两位,检查完了吗?林老板需要休息。”

这是逐客令。陈峰知道不能久留,点点头:“检查完了,林先生身体状况稳定,就是需要静养。”

两人退出病房。走廊里,那两个中山装男人还在,目光如鹰般盯着他们。

走出医院,林晚秋终于忍不住,靠在墙上无声地哭泣。陈峰搂住她的肩,轻声安慰:“别哭了,至少他还活着。记忆可以慢慢恢复,人活着就有希望。”

“可是他不认识我了……”林晚秋哽咽道,“他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知道。那些年,他冒着生命危险资助抗日,现在全忘了……”

“他没忘。”陈峰说,“只是暂时想不起来。晚秋,你要相信,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你父亲是个有骨气的中国人,就算记忆没了,那份骨气也不会丢。”

正说着,虎子匆匆跑来,脸色凝重:“队长,不好了。我们被盯上了。”

陈峰心中一紧:“什么人?”

“不知道,但有好几个,在街对面盯着我们。”虎子低声说,“要不要撤?”

陈峰观察四周。果然,街对面有几个可疑的人,虽然装作路人,但目光不时往这边瞟。

“分开走。”陈峰说,“虎子,你带晚秋往东,我往西。老地方汇合。”

“是!”

三人分头离开。陈峰故意走得很慢,给虎子和林晚秋争取时间。果然,那些跟踪者分成了两拨,一拨跟着他,一拨跟着虎子他们。

陈峰专挑人多的地方走,利用人群做掩护。他走进一个集市,这里人声鼎沸,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他闪身躲到一个卖布的摊位后面,从缝隙中观察。

跟踪他的有三个人,正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陈峰认出其中一个——是在医院病房门口见过的,那个中山装男人。

军统的人。看来他们已经怀疑了。

陈峰悄悄从摊位后溜走,绕到一条小巷。正要离开,巷口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堵住了去路。

“陈峰先生,请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峰转身,看到沈先生从巷子另一头走过来,脸上带着微笑,但眼中毫无笑意。

“沈先生,认错人了吧?”陈峰平静地说。

“不会错。”沈先生走到他面前,“陈峰,原东北抗联铁血义勇队队长,后加入中共,现在是要犯,日本人和我们都在找你。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敢来太原。”

陈峰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沈先生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沈先生说,“只是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戴老板想见你。”

“如果我不去呢?”

“那恐怕由不得你。”沈先生一挥手,巷子两头的人同时拔枪。

四把枪对着陈峰,几乎封死了所有退路。但陈峰注意到,这些人拿枪的姿势并不专业,显然是文职特务,不是行动人员。

有机会。

他忽然蹲下,抓起一把地上的沙土,朝沈先生脸上扬去!同时身体向侧面滚去,躲到了一堆杂物后面。

砰!砰!

枪声响了,但打在了杂物上。陈峰趁机从杂物堆后跳出来,扑向最近的一个特务,夺过他的枪,反手一枪托砸在他头上。

另一个特务刚要开枪,陈峰已经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枪掉在地上。然后一个肘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两个特务倒地。巷子另一头的两个人慌忙开枪,但陈峰已经躲到墙角,子弹打在墙上,溅起一串火花。

沈先生捂着眼睛,沙土让他暂时失明。他大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但陈峰已经翻过了墙头,消失在巷子深处。

他在太原的胡同里狂奔,像一只敏捷的猎豹。身后,枪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远。七拐八拐,终于甩掉了追兵。

来到汇合点——城外的一个土地庙。虎子和林晚秋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陈峰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

“队长,你没事吧?”虎子问。

“没事。”陈峰喘着气,“但我们在太原待不下去了。军统已经盯上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那我父亲……”林晚秋脸色苍白。

“带他一起走。”陈峰说,“虽然很难,但必须试试。否则,等太原打起来,他要么落在日本人手里,要么被军统控制。”

“怎么带?医院守得那么严。”

陈峰思考着。硬抢肯定不行,只能智取。

“夜枭,”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夜枭,“你在军统还有能信任的人吗?”

夜枭想了想:“有一个,叫老K,是太原站的报务员。这个人我了解,有良心,对国民党的腐败早就看不惯了。也许……能争取。”

“联系他。”陈峰说,“我们需要医院内部的配合。还有,弄一辆救护车。”

“我试试。”

夜枭当晚又进了城。这次,他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老K答应帮忙。他在医院有个熟人,是后勤主任,能安排一辆救护车,以转院的名义把林先生送出来。但条件是,我们要带他一起走——他也想投奔延安。”

“可靠吗?”陈峰问。

“可靠。”夜枭点头,“老K是我在军统训练班的同学,我知道他的为人。而且,他老婆孩子都被鬼子杀了,有血仇。”

“好。”陈峰拍板,“那就这么办。明晚十点,在医院后门,救护车接应。我们分两组:我和晚秋、瞎子去医院接人;虎子、夜枭你们在外面接应,准备车和退路。”

“其他人呢?”虎子问,“栓柱他们。”

“留在城外,准备接应我们出城。”陈峰说,“记住,如果情况有变,按二号方案行事。”

二号方案是:如果救人失败,或者被包围,就分散突围,到预定的三个备用汇合点集合。

计划定下,众人开始准备。这是他们在太原的最后一搏,成功了,就能带林世昌安全离开;失败了,可能全军覆没。

但没有人退缩。五年的战斗生涯告诉他们,有些事,明知危险,也必须去做。

因为那是家人,是同胞,是这个国家不灭的希望。

夜幕降临,太原城在黑暗中静默,像一头随时会醒来的巨兽。

而陈峰他们,就像这巨兽脚下的蚂蚁,渺小,但坚韧。

战斗,还在继续。

四、血色黎明

太原的夜,寂静中透着压抑。

晚上九点半,陈峰、林晚秋和瞎子来到了圣心医院后门。这里是一条偏僻的小巷,路灯昏暗,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医院的后门紧闭,门上贴着“闲人免进”的牌子。

按照计划,老K安排的救护车应该在十点整到达。后勤主任会以“重伤员需要转院”的名义,把林世昌送出来。而他们,需要接应上车,然后迅速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巷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和狗吠声。陈峰看了看怀表,九点五十五分。

“快到了。”他低声说。

林晚秋紧紧抓着他的手,手心全是汗。她不时望向医院后门,眼中满是焦虑和期待。五年了,从沈阳到北平,从北平到大行山,她终于要见到父亲了。虽然父亲失忆了,但至少,他还活着。

瞎子蹲在墙角阴影里,像一尊石雕,但耳朵微微颤动,听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低声说:“有人来了。不止一辆车。”

陈峰心中一紧。他侧耳细听,果然,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声,而且不止一辆,是好几辆!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巷口。

不是救护车,是军用卡车!至少三辆,车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得小巷如同白昼。卡车上跳下来几十个士兵,迅速散开,包围了医院后门。

“有埋伏!”陈峰低喝,“撤!”

但已经晚了。小巷两头都出现了人影,持枪堵住了去路。灯光下,陈峰看清了那些士兵的装束——不是日军,是晋绥军,阎锡山的部队。

一个军官从卡车上下来,走到灯光下。是个上校,四十多岁,面容冷峻。他看着陈峰三人,冷笑道:“陈峰,林晚秋,我们等你们很久了。”

“你们是什么人?”陈峰护住林晚秋,冷冷地问。

“晋绥军情报处。”上校说,“奉阎长官命令,请你们回去问话。放心,只要你们配合,不会为难你们。”

“我父亲呢?”林晚秋急问。

“林老板很好,正在等你们。”上校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别让长官等久了。”

陈峰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肯定不行,对方至少一个连,而且早有准备。谈判?对方显然不会给他们机会。

只能先跟他们走,再见机行事。

“好。”陈峰松开握匕首的手,“我们跟你们走。但我要先见林先生。”

“没问题。”上校笑了笑,“上车吧。”

三人被押上卡车。车厢里还有十几个士兵,枪口始终对着他们。卡车启动,驶出小巷,在太原的街道上行驶。

陈峰观察着路线。不是往城外的方向,而是往城中心的督军府——阎锡山的老巢。看来,他们不是要去什么安全的地方,而是直接被押去见阎锡山。

这更麻烦了。阎锡山是山西土皇帝,在国共之间摇摆,但更倾向于自保。落到他手里,比落到军统手里更危险。

卡车在督军府门前停下。这是一座宏伟的西式建筑,门口有重兵把守。陈峰三人被押下车,带进大楼,来到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主位上是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老者,六十多岁,面容清癯,但眼神锐利——正是阎锡山。他旁边坐着几个军官,还有……沈先生,那个军统特务。

“报告长官,人带到了。”上校立正敬礼。

阎锡山点点头,目光扫过陈峰三人,最后停在陈峰脸上:“你就是陈峰?在东北跟日本人打了五年的那个?”

“是。”陈峰不卑不亢。

“好汉子。”阎锡山说,“坐吧。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事商量。”

陈峰三人坐下。林晚秋急切地问:“阎长官,我父亲呢?他在哪里?”

“林姑娘别急。”阎锡山摆摆手,“令尊很好,就在隔壁休息。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们谈谈。”

他顿了顿:“陈峰,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在东北的战绩,我都听说过。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战术精妙,是个将才。现在日本人要打太原了,正是用人之际。我想请你留下来,帮我守太原。”

这个邀请出乎陈峰意料。他以为阎锡山会审问他们,或者直接关押,没想到是要招揽。

“阎长官,”陈峰斟酌着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担不起这样的重任。而且,我们有任务在身,要去延安。”

“延安?”阎锡山笑了,“去延安干什么?共产党能给你什么?我这里,要枪有枪,要人有人,要官有官。只要你留下,我给你一个团,不,一个旅!少将军衔!”

这个条件很诱人。一个旅,少将,在乱世中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但陈峰不为所动。

“多谢阎长官厚爱。但我志不在此。我去延安,不是为了当官,是为了抗日。在哪里都是打鬼子,何必分彼此?”

阎锡山的脸色沉了下来:“陈峰,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太原迟早要打,但能守多久?日本人二十万大军压境,我这里只有十万,装备还差得多。守不住啊。”

“守不住也要守。”陈峰说,“太原是山西门户,太原一失,整个华北就危险了。阎长官,您是一方诸侯,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个道理。”

“清楚,当然清楚。”阎锡山叹气,“但打仗不是靠一腔热血。要有实力,要有准备。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能多给我三个月,不,一个月,我就能……”

他的话没说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军官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长官!前线急电!日军先头部队已经突破娘子关,正在向太原推进!”

满座皆惊。

娘子关是太原的东大门,距离太原只有一百五十里。如果娘子关失守,太原就无险可守了。

阎锡山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下午。日军动用重炮和飞机,娘子关守军伤亡惨重,已经……已经溃退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太原保卫战,已经提前开始了。

阎锡山脸色铁青,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许久,他才停下,对陈峰说:“陈峰,你也听到了。太原危在旦夕。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晋绥军,共同保卫太原。只要你答应,我立刻释放林世昌,让你们父女团聚。而且,我给你们最精锐的部队,最好的装备。”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林晚秋看向陈峰,眼中满是恳求。她当然希望父亲安全,但也不愿陈峰为了这个而妥协。

陈峰看着阎锡山,看着这个在历史书中评价复杂的人物。他知道,按照历史,太原会在不久后沦陷,阎锡山会退守晋西。但他也知道,如果能在太原多拖住日军一天,就能为后方争取更多时间,就能多救一些百姓。

而且,林世昌在他们手里。如果不答应,林世昌可能会有危险。

“我答应。”陈峰终于说,“但我有三个条件。”

“说。”

“第一,立刻释放林世昌,并且保证他的安全。第二,给我真正的指挥权,不能干涉我的战术决策。第三,我的人要跟我一起,包括那些年轻人。”

“可以。”阎锡山很爽快,“我给你一个团,不,一个加强团,三千人。装备方面,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你。但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守住东山阵地,至少守七天。七天,我就能完成太原的防御部署。”

“东山阵地?”陈峰回忆着太原的地形图。东山是太原东侧的制高点,俯瞰全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守这里,等于守太原的门户。

“对,东山。”阎锡山走到地图前,“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日军一定会重点进攻这里。你的任务就是死守,拖住日军主力。”

“我明白了。”陈峰点头,“但我需要见见我的部队,熟悉情况。”

“这个自然。”阎锡山对那个上校说,“王处长,带陈团长去东山阵地。从现在起,他就是东山守备团团长,军衔上校。所有人员,听他指挥。”

“是!”

陈峰三人被带出会议室。临出门前,阎锡山叫住他:“陈峰,太原就拜托你了。守住了,我亲自为你请功。守不住……至少多杀几个鬼子。”

“我会尽力的。”

出了督军府,王处长——就是那个抓他们的上校——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陈团长,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我也是奉命行事。”

“理解。”陈峰说,“王处长,现在带我们去见林先生吧。”

“已经在安排了。林先生就在旁边的招待所,我这就带你们去。”

招待所离督军府不远,是个二层小楼。林世昌被安排在一楼的房间里,有两个士兵看守——说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

看到林晚秋,林世昌依然一脸茫然:“你是……”

“爸,我是晚秋啊。”林晚秋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林世昌仔细看着她,很久,才迟疑地说:“你……你长得有点像……但我女儿应该还小……”

“我已经二十岁了。”林晚秋哽咽道,“爸,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您生病了,忘记了很多事。但没关系,我会慢慢告诉您。”

林世昌似乎有些触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状态。他转向陈峰:“这位是……?”

“我叫陈峰,是晚秋的……朋友。”陈峰说,“林先生,我们现在要离开太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您跟我们走吧。”

“离开太原?”林世昌皱眉,“为什么?我的生意都在这里……”

“日本人要打来了。”陈峰耐心解释,“太原很快会成为战场,很危险。我们必须走。”

林世昌沉默了很久,最终点头:“好吧,我听你们的。但我的产业……”

“只要人活着,产业以后还能再建。”陈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

安顿好林世昌,陈峰对王处长说:“王处长,我的人还在城外,需要接他们进来。另外,我要立刻去东山阵地,熟悉情况。”

“没问题。”王处长说,“我这就安排车。”

一个小时后,陈峰带着林晚秋、瞎子、夜枭、虎子等十四人,来到了东山阵地。

东山确实地势险要。主峰海拔八百多米,俯瞰太原全城。山脊上已经构筑了工事:战壕、机枪巢、炮兵阵地。但守卫的士兵士气低落,很多人脸上写着恐惧和茫然。

接待他们的是原东山守备团的副团长,姓刘,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脸上有道疤,走路一瘸一拐——那是中原大战时留下的。

“陈团长,欢迎。”刘副团长敬了个礼,但眼中带着怀疑。显然,他对这个空降的年轻团长并不服气。

陈峰也不在意。他直接问:“刘副团长,现在阵地情况怎么样?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报告团长,全团现有两千七百四十三人,其中伤员三百二十一人。装备方面,步枪两千支,子弹平均每人三十发;轻机枪三十六挺,重机枪十二挺;迫击炮八门,炮弹每门十发;还有两门山炮,但炮弹只剩五发了。”

陈峰心中一沉。这个装备水平,别说守七天,守三天都难。日军的火力,他在东北见识过,一个大队的火力可能就超过这个团。

“士气呢?”

“这个……”刘副团长苦笑,“大家都知道鬼子要来了,而且兵力是我们的好几倍。很多人想跑,被军法处枪毙了十几个,才勉强压住。”

陈峰点点头:“带我去看看阵地。”

一行人沿着山脊巡视。工事修得还算牢固,但布局有问题:火力点太集中,容易被炮火覆盖;战壕太浅,挡不住重炮;而且缺乏纵深防御,一旦前沿被突破,整个阵地就垮了。

“需要调整。”陈峰说,“刘副团长,立刻组织人手,按我的要求重新布置工事。”

他拿出纸笔,开始画草图:分散火力点,形成交叉火力网;加深战壕,增加防炮洞;设置雷区和障碍物;最重要的是,建立预备队和撤退通道。

刘副团长看着草图,眼中渐渐有了光彩:“陈团长,您这布置……很专业。以前在哪支部队待过?”

“打过几年仗,有点经验。”陈峰含糊带过,“刘副团长,时间紧迫,我们立刻开始。你负责东侧阵地,我负责西侧。今晚必须完成初步改造。”

“是!”

全团动员起来。虽然士兵们疲惫不堪,但看到新来的团长亲自带头挖战壕、搬沙袋,士气有所回升。陈峰还让虎子他们教士兵们一些简单的战术动作:如何躲避炮击,如何打冷枪,如何投掷手榴弹。

一直忙到深夜,阵地的改造才初步完成。陈峰站在主峰上,看着太原城的点点灯火,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按照历史,太原会在1937年11月8日沦陷,现在是10月底,也就是说,还有不到十天。他不知道凭这一个团,能不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他要试试。

“陈峰。”林晚秋走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大衣,“休息一下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陈峰握住她的手:“晚秋,明天开始,这里会很危险。你带着你父亲,跟伤员一起撤到后方去吧。”

“不。”林晚秋摇头,“我要留下来。我是护士,这里需要我。而且……我要陪着你。”

“可是……”

“没有可是。”林晚秋靠在他肩上,“五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这次也不例外。你去哪,我去哪。”

陈峰搂住她,没有再劝。他知道劝不动。这个曾经柔弱的女子,已经在战火中成长得无比坚强。

远处,传来隐隐的炮声。那是日军在炮击前沿阵地,大战即将开始。

陈峰握紧了手中的枪,眼中闪过坚定的光。

守太原,守东山,守这片土地,守身后的人。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命运。

夜色深沉,东山阵地上,士兵们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息。明天,太阳升起时,战争将正式开始。

而陈峰,这个来自未来的特种兵王,将在这个时空,写下属于自己的传奇。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但黎明,终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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