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肉的风暴,比舒玉预想的来得更猛烈。
王霜那边几乎是日日传讯,娴月楼里但凡摆上酱肉拼盘的雅间,必定被预订一空。知府夫人那场宴席后,酱肉的名声彻底在府城上层圈子炸开了。短短几日工夫,酱肉竟成了府城达官显贵宴客的必备硬菜,没摆上杨氏酱肉的席面,都不好意思说体面。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王家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舒玉那个味儿。
“玉儿!救命啊——”
王霜的声音在空间留言里都带着哭腔,
“我怀疑我家厨子手有问题!明明步骤都一样,他怎么就做不出你那个味儿呢?!”
“我按你配的调料,连火候都拿沙漏掐着,可卤出来的肉就是差那么一股‘魂’!香味淡了三分,后味还微微发苦!今天刘夫人来,尝了一口就直接皱眉,说不是前日的味儿了!”
舒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已经是第七次了。
她不是没想过把核心的“老汤”分一些给王霜——那是她反复调试、加了数十种香料和药材,用鸡骨、猪骨、火腿慢慢吊出来的底汤,是卤味的“魂”。可即便把老汤送过去,王家的厨子掌控火候、下料时机还是差了点意思。
“霜总,你先别急。”舒玉在空间里回复,“我这边再赶一批。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咱们得想想别的路子。”
现实情况确实棘手。酱肉需求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静岚县和附近镇子的猪肉都快被杨家买空了。自家养在后院的几头猪,已经含泪宰了两头最肥的。
颜氏看着空了一半的猪圈,心疼得直抽气:“再这么宰下去,过年都没猪杀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草儿这丫头在灶台边展现了惊人的天赋。
许是家境贫寒时饿怕了,她对食物有种近乎本能的敏感。舒玉做卤肉时,她就在一旁默默看着,火大火小、下料早晚、翻动频率……全记在心里。
舒玉试着让她独立操作过两次,第一次就做得有模有样。到了第二次,连舒玉尝了都忍不住点头——香味醇厚,咸淡适中,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烂入味,竟有九分她做的样子了。
“草儿姐姐,你可以出师了。”舒玉真心实意地夸赞。
草儿红着脸,小声道:“是小姐教得好。”
这边草儿能顶上了,王霜那边却依旧焦头烂额。王夫人李清娘亲自试吃了王家厨子做的卤肉,又尝了草儿做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差得太远。”她放下筷子,对王霜道,“这样不行。客人们嘴刁,一次两次味道不对,就不会再来了。”
母女俩关起门来商量了半日,最终做出了决定。
第二日,王夫人早早回了静岚县亲自登门。
堂屋里茶香袅袅,王夫人开门见山:“叔父,婶子,今日来,是想跟您们商议卤肉的事。”
她将府城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思来想去,与其让厨子糟蹋了好方子,不如直接从您这儿买卤肉。我们按市价加三成收购,运到府城娴月楼售卖。您看如何?”
杨老爹沉吟不语。颜氏有些心动——加三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进项。但杨老爹想得更远。
“清娘,”他缓缓开口,“咱们两家合作,讲究的是个‘信’字。娴月楼我们占了红利,如今这卤肉若再单独算钱,未免生分。
我的意思是——卤肉也算进娴月楼的生意里,我们按成本供货,红利照旧分。”
王夫人连连摆手:“那怎么行!卤肉是玉儿琢磨出来的,用料、人工都是成本,我们怎能白占便宜?”
双方各执己见,一时间僵持不下。
这时,一直安静旁听的舒玉忽然开口:“王伯母,我有个想法——不如卤肉生意单算。我们按成本价供给娴月楼,娴月楼卖了之后,利润我们两家再分。这样既不算生分,也能把账目理清。”
王夫人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就按玉儿说的办!”
但具体怎么分,又成了难题。王夫人坚持杨家该拿大头,杨老爹却觉得王家铺面、人手、客源都是现成的,该多分些。
正拉扯着,院外忽然传来爽朗的笑声:“什么事这么热闹?也让我听听?”
竟是王县丞(如今该称王通判了)到了。他今日休沐,听说夫人回来没回家直接来了杨家,便也骑马追了过来。
听完原委,王通判捋须大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这事简单——卤肉是杨家出的方子、用料、人工,成本都在杨家。王家不过是提供了个卖的地方。依我看,杨家七,王家三,最是公道!”
“这……”杨老爹还想说什么。
王通判一摆手,语气不容置疑:“就这么定了!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王某人!”
他看向杨老爹,正色道:“叔父,您也别觉得占了便宜。没有娴月楼的铺子和客源,这卤肉再好吃,也卖不出府城的高价。咱们两家合作,是互惠互利。”
话说到这份上,杨老爹也不再推辞,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通判又补充道:“另外,杨家若是想自己对外售卖卤肉,也尽管去卖,不必受娴月楼约束。”
这话说得公道,连杨老爹都有些动容:“王大人,这……可会影响娴月楼的生意?”
王通判摆摆手,语气诚恳:“叔父,您别这么说。没有玉儿的卤肉,娴月楼在府城也不会这么快站稳脚跟。这是你们应得的。再说了,”
他笑了笑,“咱们两家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分得太清反而生分。就这么定了!”
见他态度坚决,杨老爹也不再推辞,双方当即立下契书。
这倒是意外之喜。舒玉心里的小算盘立刻噼里啪啦打了起来——若是能在府城和县城都开个卤肉铺子……
她还没想好怎么和阿爷说,一旁的顾九却轻声对舒玉道:“小姐,奴婢有个想法。”
“九姐姐你说。”
“既然咱们能对外卖,不如真开个铺子。”
顾九眼睛亮晶晶的,“府城需求量那么大,光靠娴月楼一家,怕是供不过来。咱们自己开个专卖卤味的铺子,既能多条财路,也能把‘杨家卤肉’的名头彻底打响。”
舒玉眼睛一亮,这不谋而合啊!
“小姐您看,”顾九拿出自己记的小账本,
“这是这几日咱们做卤肉的成本和收益。若是专门开店,批量采买猪肉能便宜一成,柴火、调料也能省下不少。奴婢粗算了一下,铺子若能开起来,每月至少能有这个数——”
她在纸上写了个数字。
舒玉一看,眼睛都亮了。这可比她预想的还要多!
“九姐姐,你想得真周到!”舒玉由衷赞叹。
顾九腼腆地笑笑:“奴婢就是想着,不能总让小姐操心这些琐事。若是能帮小姐分担些,奴婢也高兴。”
她立刻把想法跟杨老爹说了,猪的事情她也有个想法,不过得在琢磨琢磨。杨老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开铺子可以,但谁去操持?府城那边,咱们人生地不熟的……”
“老爷,小姐,”顾九上前一步,福了一礼,“奴婢愿意去。”
众人都是一愣。顾九平时温婉安静,没想到竟有这般胆识。
“你?”颜氏有些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去府城开铺子,能行吗?”
顾九抬起头,眼神坚定:“夫人,奴婢这些日子跟着小姐,学了不少做生意的门道。卤肉的做法,奴婢也看会了七八成。草儿妹妹手艺好,可以负责灶上的事。奴婢愿带着草儿去府城试一试。”
草儿也怯生生地站出来:“奴婢……奴婢也愿意去。奴婢会好好做卤肉,不给小姐丢人。”
舒玉看着两人,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阿爷,”她扯了扯杨老爹的袖子,“让九姐姐和草儿姐姐去试试吧。不过不能只有她们俩——找个可靠的人跟着一起去,照应着。铺面的事,可以拜托王伯母帮忙打听。在找到合适的铺面之前,她们可以先在县城开个小铺子练练手。”
杨老爹想了想,觉得这安排还算稳妥,便点头应允:“也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王夫人满口答应帮忙找铺面,还说在找到之前,可以先在娴月楼后院辟块地方让她们试做。
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去。第二天一早,王赖子和李柱(李钱氏的儿子)两人一前一后求到了舒玉这里。
王赖子搓着手,嘿嘿笑着:“玉丫头,听说你们要去府城开卤肉铺子?缺不缺人手?我……我能劈柴、能挑水、能跑腿!力气大着呢!什么都能干!”
李柱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此刻也憋红了脸,小声道:“小姐,我……我想跟着您学点本事。我识字,会算账,也能干力气活。”
舒玉看着两人——王赖子虽然曾经游手好闲,但这大半年在杨家干活着实卖力,人也机灵;李柱老实肯干,还识字,确实是个好苗子。
她想了想,点头道:“行,你们也去。不过去了得听九姐姐和草儿姐姐的,不能偷懒。而且丑话说在前头——铺子刚开,工钱可能不高,但管吃管住。干得好,往后有分红。”
两人喜出望外,连连保证。
于是,一个奇怪的“卤肉远征队”就这么组成了:温婉沉稳的顾九、手艺精湛的草儿、机灵能干的王赖子、老实勤快的李柱。
舒玉给这个小团队开了个“战前动员会”。
“九姐姐总负责,管账目、管人事、管对外打交道。”
“草儿姐姐管灶上的事,卤肉的味道就交给你了。”
“赖子叔,你负责采买、运输,还有安全”
“李柱,你识字,帮着九姐姐记账,平时打打下手。”
她像个小大人似的,一条条分派清楚,最后总结:“咱们这是去开辟新地盘,可能会吃苦,会受挫。但要是做成了,‘杨家卤肉’的招牌就能在府城站稳脚跟。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几人齐声应道,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杨家都围着卤肉转。
草儿带着李钱氏几个帮厨娘子,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忙活。焯水、炒糖色、下料、炖煮、熏制……灶房里终日热气蒸腾,香气四溢。顾九则忙着清点物料、计算成本、拟定价目。杨大川带着王赖子和李柱,一趟趟往镇上、县城跑,看铺面、采购猪肉、香料、坛子。
舒玉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既要盯着卤肉的质量,又要和钱师父研究玻璃提纯,还得抽空去看冬麦的长势、暖棚蔬菜和地香泡儿的长势,偶尔还要应付顺子他们关于榛子生意的“汇报”。抽空还要教草儿新菜式——卤豆干、卤鸡蛋、卤素鸡,甚至尝试卤了一些时蔬。每样都要试味道,调比例。
这日傍晚,几人聚在舒玉的小院里开“筹备会”。
草儿端上来新试制的卤味拼盘——除了传统的肉食,还有卤豆干、卤莲藕、卤花生。每人面前摆了一小碟。
“大家尝尝,给提提意见。”草儿有些紧张地说。
杨大川先夹了块卤豆干,入口咸香,豆香浓郁,连连点头:“这个好!比肉便宜,下酒最合适!”
王赖子偏爱卤莲藕,脆爽入味,嚼得嘎嘣响:“这个我能吃一大盘!就是这莲藕不好买!”
李柱细细品尝了每一样,拿出小本本记着:“豆干成本一文钱三块,卤好后可卖一文钱一块;莲藕成本……花生成本……这样算下来,素卤的利润比肉卤还高些。”
顾九一边听一边算,眼睛越来越亮:“若是把这些素卤做成小份,价钱定低些,肯定好卖。寻常百姓买不起肉,买点素卤解解馋也是好的。”
舒玉看着几人讨论得热火朝天,心里暖暖的。这就是她想要的——不是她一个人撑起所有,而是大家一起想办法,把生意做活。
正说着,院外传来陈老将军的大嗓门:“玉丫头!今日可有卤肉?老夫明日要回去了!”
舒玉连忙迎出去。只见陈老将军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神色平静的赵忆。
“陈爷爷明日就要走?”舒玉有些意外。
“军务在身,不能再耽搁了。”陈老将军说着,眼睛直往屋里瞟,“哟,这是试新菜呢?给老夫尝尝!”
也不等人让,自己进屋挨着杨大川坐下,拿起筷子就夹。尝了一圈,赞不绝口:
“这个豆干好!莲藕也好!玉丫头,你这些新花样,能不能给老夫带些路上吃?”
舒玉笑道:“早就给您备下了。除了卤肉,还有新做的肉酱、肉干,路上能放得住。”
陈老将军眉开眼笑:“还是玉丫头贴心!”
陈老将军在杨家一住已经住了五六天,每日除了逗舒玉要卤肉吃,就是拉着杨老爹下棋、喝酒、聊往事。赵忆倒是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看书,偶尔出门在村里转转,和村里的老人聊聊天、下地看看冬麦。
可军务不等人。陈老将军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他闯进杨老爹的书房,门关得震天响。
“三郎!”陈老将军压低声音,但语气里的急切藏不住,“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那东西……还不拿出来?”
杨老爹正在看庄子送来的账目,闻言头也不抬,只淡淡道:“不到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陈老将军急得在屋里转圈,“赵忆那边……军中不能久离。我们这次出来,是借着巡查边防的名义。再拖下去,那边该起疑了!”
杨老爹放下账本,抬眼看他:“陈老哥,我且问你——如今拿出那东西,赵忆能做什么?立刻起兵?清君侧?还是直奔京城?”
陈老将军一愣。
杨老爹继续道:“如今北境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涌动。皇帝虽昏庸,但对军权的把控从未放松。赵将军手下的兵,能完全听他调遣的,有多少?粮草、军饷、后路……这些都想清楚了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正在晾晒卤肉的众人:“杨家等了三十年,不差这一时半刻。时机未到,贸然行动只会满盘皆输。
你放心,东西在我这儿,丢不了。等到该拿出来的时候,我自会拿出来。”
陈老将军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想的对,狗皇帝那边,一直没放松对杨家的监视。只是这些年你们藏得好,大长公主那边盯的也紧,他才没找到由头下手。若是现在暴露……确实太险。”
他拍了拍杨老爹的肩膀:“是老夫心急了。军中的事……我再想办法周旋。赵忆那边,我会跟他解释。”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陈老将军便告辞出来。
院子里,颜氏已经给他备好了十多斤卤肉、两个酱好的大猪头、两只肥鸡、一大包肉干、一坛子肉酱、五十个肉包子。陈老将军翻身上马,对送行的众人抱了抱拳,又特意对舒玉道:“玉丫头,下次老夫来,可得管够卤肉啊!”
舒玉笑着应下:“一定!”
马蹄声远去,陈老将军的身影消失在村口。
陈老将军走后,李钱氏在收拾他住过的客房时,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她不敢怠慢,连忙将东西交给杨老爹。
杨老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让他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
“令兄消息,南境军中。一人健在,化名从戎。详情待查,勿急勿动。陈。”
落款处,是一个草书的“陈”字花押。
杨老爹盯着那行字,呼吸变得急促。三十年了……整整三十年!当年两个哥哥被逼南下,从此音讯全无。这些年他暗中打听过无数次,都石沉大海。如今……
“一人健在”……那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个哥哥活着!在军中,化名从戎……是大哥?还是二哥?
他的眼眶发热,但多年隐忍让他迅速控制住情绪。深吸一口气,他将纸条凑到烛火上。火苗舔舐纸角,字迹在火光中扭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飘落在砚台旁。
那张银票,他摩挲了片刻,收入怀中,这是陈老哥的心意。
“总算……有点消息了。”
窗外,夕阳西下。灶房里又飘出浓郁的卤肉香,草儿清脆的指挥声和王赖子劈柴的“哚哚”声交织在一起。顾九正拿着账本,对着李柱一笔笔核对今日的支出。杨大川扛着新买的猪肉从门外进来,额头上都是汗珠。
舒玉站在堂屋门口,看着这忙碌而充满生机的一切,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卤肉的生意要铺开,玻璃要研制,冬麦要管护,榛子要深加工,还有那场即将到来的暴雨要防备……
千头万绪,但每一步,都踏踏实实地走在路上。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卤香和希望的味道。
转身回屋,她铺开纸笔——是该给王霜写封信,商量一下府城铺面的具体事宜了。
笔尖落在纸上,墨迹晕开,又一个计划开始缓缓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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