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那笔烫手的定金，像一块烧红的炭，揣在林烨怀里。赵卫国的暗示言犹在耳，这浑水，蹚不得。但直接退回去，不仅显得怯懦，更可能打草惊蛇，断了这条可能通往更深层信息的线。
林烨决定，将计就计，反戈一击。
他没有联系北方厂里调货——那根本来不及，也非他所愿。他让阿强去黑市上，按照阿炳给的规格，尽量搜集了一批外观相似、但材质和精度差了几个等级的普通螺丝，凑足了二百套。成本很低，用那笔定金的一小部分就解决了。
交货前夜，林烨独自一人，再次潜入了那个约定交货的废弃砖窑。月光如水，洒在断壁残垣上，一片荒凉。他像幽灵一样仔细勘察了周围环境，选定了几个最佳的观察点和撤退路线，并在一处隐蔽的砖缝里，藏好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型录音机（这是他之前通过阿强的关系，花大价钱从香港弄来的稀罕物）。他需要证据。
第三天傍晚，按照约定，林烨背着一个帆布包，准时出现在砖窑。阿炳已经等在那里，神色焦躁，身边还多了两个穿着工装、但眼神凶狠、腰间鼓囊的陌生汉子。果然有埋伏。
“林老板，货带来了吗？”阿炳迎上来，声音有些发干。
林烨点点头，拍了拍帆布包：“带来了，二百套，一套不少。”他目光扫过阿炳身后的两人，“这二位是？”
“哦，是…是工地的保卫科同志，帮忙验货的。”阿炳眼神闪烁。
林烨心中冷笑，保卫科？怕是来者不善。他不动声色：“验货可以，先把尾款结清吧？规矩不能坏。”
阿炳看向身后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那汉子微微点头。阿炳这才掏出另一个信封，递给林烨。
林烨接过，快速点清，是剩下的另一半钱。他这才把帆布包递过去。
那个刀疤脸汉子接过包，打开，抓起一把螺丝，在手里掂了掂，又凑到眼前仔细看，还用牙齿咬了咬（检验硬度的一种土方法）。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阿炳，你他妈搞什么鬼？”刀疤脸突然把螺丝往地上一摔，厉声喝道，“这他妈是特种螺丝？这分明是地摊货！硬度、精度差远了！”
阿炳脸色瞬间惨白：“不…不可能！林老板，你这…”
林烨早就料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惊愕”和“委屈”：“不可能！这是我连夜从厂里特调的货！规格一点没错！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你妈！”刀疤脸猛地掏出一把匕首，指着林烨，“小子，敢拿次品糊弄我们？我看你是活腻了！”他身后的另一个汉子也逼了上来，形成夹击之势。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烨心中冷静如冰，面上却装作害怕，后退两步，声音“颤抖”：“各…各位大哥，别动手！有话好说！是不是…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我林烨做生意，向来诚信为本！要不…我把钱退给你们，货我拿回去查查？”
他这话是以退为进，试探对方的真实目的。如果对方只是求财，或许会同意。如果另有图谋…
“退钱？想得美！”刀疤脸狞笑，“坏了我们的事，这点钱就想打发？今天不给你放点血，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话音未落，两人一左一右扑了上来！匕首直刺林烨肋部，另一人挥拳砸向他面门！
动了！林烨眼神瞬间冰冷，一直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猎豹般启动！侧身、滑步、切入！动作快如鬼魅！
“咔嚓！”
“啊——！”
一声脆响和惨叫几乎同时响起！刀疤脸持刀的手腕被林烨铁钳般的手扣住，反向一拧，瞬间脱臼，匕首“当啷”落地！另一人的拳头擦着林烨耳边打过，林烨顺势一记手肘狠狠撞在他胸口！
“噗！”那汉子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色煞白，一时喘不上气。
电光火石间，两个打手一伤一退！
阿炳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林烨一脚踩住地上的匕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刀疤脸，声音冰冷：“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谁派你们来的？这批‘特种螺丝’，到底要用来干什么？”
刀疤脸捂着手腕，疼得冷汗直流，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身手如此恐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刀疤脸颤声问。
“我是林烨，‘烨磊贸易部’的经理。”林烨语气平淡，“回答我的问题。”
刀疤脸咬着牙，不肯说。
林烨脚下微微用力，匕首在他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不说？没关系。阿炳，”他转向瘫软的阿炳，“你说。说出来，我保你没事。不说，今天你们三个，谁都别想完好无损地离开。”
阿炳早已崩溃，带着哭腔喊道：“我说！我说！是…是陈永革！规划委的陈科长！他让我来的！他说…说给你下个套，抓住你把柄，以后好控制你…螺丝…螺丝是假的，就是个借口！”
陈永革！果然是他！规划委的刁难之后，还有后手！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控制自己？
林烨心中怒火升腾，但面上不动声色。他走到藏录音机的地方，取回设备，按下了停止键。刚才的对话，应该都录下来了。
他回到三人面前，冷冷道：“今天的事，到此为止。钱，我拿走，算是精神损失费。货，你们自己处理。回去告诉陈永革，想玩阴的，我奉陪到底。不过下次，最好派点像样的人来。”
他收起录音机和钱，不再理会地上狼狈的三人，转身从容地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贸易部小屋，林烨的心情并未轻松。陈永革的阴招虽然被破解，还拿到了证据，但这意味着双方的矛盾已经公开化、白热化。对方在暗，自己在明，后续的报复恐怕会更猛烈。
而且，陈永革一个规划委的科长，为什么非要盯着自己这个小人物不放？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指使者？赵卫国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将录音带小心收好，这是重要的筹码。接下来，他必须更加小心，同时要主动出击，不能一味被动防守。
或许，是时候利用这笔“意外之财”和这段录音，做点文章了。比如，去找赵卫国“诉苦”，看看他的反应？或者，直接想办法接触比陈永革更高级别的人？
夜色深沉，林烨望着窗外深圳稀疏的灯火，眼神锐利。危机，也是转机。这潭水，他不仅要蹚过去，还要把水搅浑，摸到大鱼！
阿炳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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