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开春后的第一场雨下得淅淅沥沥。林启明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接手公司整三个月，他第一次没在周日晚上失眠，但周一早晨的董事会，依然像块石头压在心上。
林总，人都到齐了。秘书小声提醒。
会议室里，周明坐在左手第一个位置，正在翻看报表。生产部的老李和销售总监赵瑜低声交谈着，财务总监孙薇独自坐在角落核对数据。林启明注意到，他推门进去时，所有人的谈话都停顿了半秒。
开始吧。他在主位坐下，周叔，您先说说上个月的情况。
周明推了推眼镜：营收同比增长12%，但利润率下降3个百分点。主要是原材料涨价，还有新生产线的折旧。
老李接过话头：新设备调试差不多了，就是老师傅们用不惯。王师傅昨天还找我抱怨，说按钮太多记不住。
培训安排得怎么样？林启明问。
安排了三次，老员工来得不齐。人事经理有些为难，都说忙。
林启明没说话，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这时赵瑜开口：林总，广东那边有个急单，客户要求两周交货。但新生产线至少还要调试十天。
林启明说，用老生产线做，我亲自去车间盯着。
会开完已经中午。林启明没去食堂，让助理带了份盒饭，独自在办公室边吃边看生产计划。饭后他直接去了车间。
新生产线前，几个老师傅正围着设备商量什么。看见他过来，众人停下交谈。老师傅老王扯着嗓门：林总，这新玩意儿太娇气！稍微动一下就要重新校准。
王叔您演示一下。林启明挽起袖子。
老王操作起来确实熟练，但跳过了两个检测步骤。年轻工程师小声提醒：这样会影响成品率...
王叔，林启明拿起一个零件，您这手法能教教年轻人吗？
老王一愣，随即笑了：这帮小年轻，教了也白教！
那您带带我？林启明也笑，我学东西快。
一下午，林启明跟着老王在车间里转。老师傅起初还不情愿，后来看他真在学，话就多了起来：你爸当年也这样，每个环节都要搞明白。
下班前，林启明把工程师和老王叫到一起：王叔的手法能不能标准化？检测步骤不能省，但操作顺序可以优化。
第二天晨会，他宣布新规定：老师傅带徒弟有补贴，但必须按标准流程教；年轻员工学会老手艺能拿奖金。
周明会后找他：这样增加成本...
省下的次品率够补上。林启明把报表推过去。
周五临下班，广东的订单提前完成。林启明让食堂加了几个菜，自己拎着两瓶酒去了车间。老师傅们起初还有些拘谨，三杯下肚就放开了。
你爸当年可比你狠，老王红着脸说，我一次违规操作，他扣了我半年奖金！
所以您现在特别守规矩？林启明给他添酒。
那是！老王一拍大腿，不过你比你爸强，知道来车间喝酒。
众人大笑。这时周明找过来，面色凝重：林总，出事了。
会议室里，赵瑜在掉眼泪。一个大客户突然取消订单，理由是交货太慢。
怎么回事？林启明问。
是我们的问题。赵瑜哽咽，生产排期确实比别家长两天。
林启明连夜看完了所有生产记录。第二天一早，他带着赵瑜去了客户公司。对方采购经理很直接：林总，不是不给你们机会，但现在市场竞争激烈。
给我一周。林启明说，如果改不好，违约金我们付双倍。
回公司路上，赵瑜忍不住问：林总，为什么这么拼？
因为我爸说过，信誉是企业的命。林启明看着车窗外，命不能丢。
一周后，生产流程优化方案出来了。老李拿着报告很激动：能省一天半！就是...要动老王那条线。
老王果然不干：我干了二十年就这么干的！
王叔，林启明把他请到车间，新方法试三天。不行就改回来，损失算我的。
三天后，老王主动来找他：还真行。就是...得给老伙计们时间适应。
月底报表出来，利润率回升了2个百分点。董事会后，周明留下没走：你爸要是看见，该放心了。
下班时下雨了。林启明走到公司门口，看见老王撑着伞在等：林总，我送你一段。你这天天加班，你妈该担心了。
雨打伞面上噼里啪啦响。老王突然说：你比你爸会来事。他当年就知道硬来。
是时代不一样了。林启明笑。
回到家已经九点。母亲坐在客厅里，桌上温着汤。你爸当年也这样，她盛了碗汤推过来，一忙就忘了吃饭。
林启明喝着汤，手机亮了。是老王发来的车间照片，新生产线运转顺利。附了句话：明天我带徒弟，保证按标准教。
窗外雨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露出半个脸。林启明想，管理企业也许就是这样，既要看着前方的路，也不能忘了身边打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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