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内，落针可闻。杜远关于“近亲结婚危害”的论述，如同在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心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那巨大的冲击波仍在他们脑海中剧烈回荡，震得他们心神摇曳，面色变幻不定。
那些被刻意忽略或归咎于天意的家族隐秘，此刻被赤裸裸地揭开，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杜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眼中的震惊与后怕，知道火候已到。他并未继续在“近亲结婚”这个话题上穷追猛打，那样反而显得咄咄逼人。他需要给他们消化和验证的时间。于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抛出了一个更具冲击力、直接关系到长孙家根基的话题。
他微微躬身，面向神色复杂的李世民和尚未完全从血脉恐慌中回过神的长孙无忌，朗声道：“陛下，赵国公。方才所言，关乎血脉人伦，乃根本之事，需慎重查证。臣请陛下与赵国公，可密遣可靠之人，仔细核查宗室及世家内部相关案例，三日后，自有公断。”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长孙无忌那尚未恢复血色的脸，继续道：“在此，臣愿再献一策，以表忠心，亦为解我大唐另一心腹之患——盐铁之困。”
“盐铁？”李世民眉头一挑，注意力被瞬间吸引。盐铁专营是国家重要的财政来源，也是困扰多年的老问题，产量、品质、运输皆有弊病。长孙无忌更是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盐铁，这可是他长孙家除了土地之外，最核心、最庞大的利益所在！
杜远的声音清晰而充满自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臣近日潜心研究，于盐铁之生产冶炼，已有革新之法。无论是煮海为盐，还是矿山冶铁，臣皆有把握，令其产量倍增，品质跃升，而成本……至少可降低五成以上！”
“产量倍增？成本减半？！” 李世民失声惊呼，猛地从御座上站起，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若真如此，国库收入将暴涨，军械装备将焕然一新，这可是足以影响国运的泼天功劳！
而长孙无忌，在听到“成本降低五成以上”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若非强自支撑，几乎要瘫软下去！作为深耕盐铁多年的世家家主，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一旦杜远这套方法推行开来，现有依靠传统手段、成本高昂的盐铁作坊，包括他长孙家掌握的绝大部分，将毫无竞争力可言，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彻底淘汰、冲垮！这已不是伤筋动骨，这是掘根断脉！杜远这不是在献策，这是在对他长孙家进行一场赤裸裸的、技术层面的降维打击！
杜远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长孙无忌那副如丧考妣、惊骇欲绝的模样。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刀：“所以，赵国公，即便之前那战马之约，您侥幸‘赢’了，拿到了杜某的那些产业，恐怕……也意义不大了。因为届时，您赖以生存的盐铁根基，已摇摇欲坠。
反之，若您愿意，在这场变革中，长孙家或可凭借其现有的渠道和经验，与朝廷、与新的技术合作，转型求生，甚至获得新的发展机遇。是固步自封，等待被时代的洪流冲垮，还是顺应时势，浴火重生，皆在赵国公一念之间。”
他最后向李世民拱手：“陛下，盐铁革新，事关重大，牵扯甚广，细节章程，臣还需仔细斟酌。亦请陛下给予三日时间，待近亲结婚之事有所定论后，臣再与陛下、赵国公详细奏对，共商盐铁革新之大计。”
说完，杜远不再多言，深深一揖，告退而去。留下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僵立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心潮澎湃，久久无法平静。
李世民望着杜远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无比。他心中此刻如同翻江倒海。杜远今日带来的信息量太大了！先是那惊世骇俗却又隐隐切中要害的“近亲结婚”论，若被证实，不仅丽质的婚事迎刃而解，对整个皇室和世家大族的婚配观念都将是一次巨大冲击；紧接着又是这足以颠覆现有盐铁格局的“革新之法”！
‘杜远啊杜远，你究竟还有多少底牌？’李世民心中震撼之余，更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兴奋与期待。若盐铁之事为真，大唐国力将迎来质的飞跃！
而杜远选择在此刻抛出，其用意不言自明——他是在用绝对的实力和无法抗拒的利益，逼迫长孙无忌，乃至整个旧的利益集团做出选择！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却让人无力反抗。
李世民仿佛已经看到，一场由杜远主导的、席卷大唐经济根基的巨大变革，即将拉开序幕。他作为帝王，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引导这场变革向着有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
而长孙无忌，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杜远的话，像是一记记重锤，将他所有的依仗和骄傲砸得粉碎。
先是家族血脉延续的可能风险，让他对坚持与皇室的联姻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和恐惧——他再权势熏天，也不敢拿家族血脉的未来去赌！紧接着，杜远更是直接亮出了针对他命门的屠刀——盐铁革新！
他丝毫不怀疑杜远有能力做到他所说的一切！看看杜家村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奇事物，看看那产量惊人的红薯玉米，看看那平整坚固的杜氏路……杜远说能革新盐铁，那就一定能！到时候，他长孙家世代经营的盐铁产业，将在新技术面前不堪一击，那庞大的财富和影响力将瞬间烟消云散！
赌赢了战马之约又如何？拿到杜远现有的产业，在即将到来的盐铁革命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杜远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所有的挣扎和对抗，在我绝对的技术和生产力优势面前，都是徒劳的。我可以轻易毁掉你赖以生存的根基，但我给了你一条合作转型的生路。
是继续为了颜面和一时之气，与这个无法战胜的怪物死磕到底，最终家族衰败？还是……放下姿态，接受那可能屈辱却充满利益的“合作”？
长孙无忌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恐惧。他发现自己面对杜远，所有的权谋、算计、势力，都显得那么苍白。对方根本不屑于在旧有的规则里与他缠斗，而是直接带来了颠覆规则的力量。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之前的愤怒、焦躁全都化为了深深的疲惫与茫然。他需要时间，需要去验证那可怕的血脉真相，更需要……重新审视与杜远的关系，以及长孙家的未来。
三天，这三天，对他而言，注定是无比煎熬的三天。立政殿内的熏香依旧袅袅，却再也驱不散那弥漫在两位大唐顶级权力者心头的巨大震撼与对未来不确定的深深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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