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外部逻辑参数归零！警报！空间曲率……不存在！警报！正在丢失‘自我’定义……”
盘古号的驾驶舱内，原本应该刺耳的红色警报声，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一盘被磁铁消磁后的老旧磁带，忽高忽低，甚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电流拖音。那声音不像是从扬声器里出来的，倒像是直接拿钢丝球在你的脑浆子上摩擦。
窗外，是一片死寂的白。
不是雪白，不是乳白，也不是那种带着神圣感的光明之白。这是一种绝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令人绝望的“无”。
在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南西北，甚至连“距离”这个概念都被剥离了。你看不到飞船的边缘在哪里，因为飞船的影子投射不出去——这里没有光，这白色本身就是一种背景底色。
“胖子，汇报护盾读数！”李修死死抓住操纵杆，但他感觉手感不对，就像是抓在了一团棉花里，毫无反馈。
副驾驶位上一片死寂。
“王胖子！老子问你话呢！舌头让代码吞了？”李修猛地转头，心脏却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漏跳了半拍。
原本应该坐在那里的王胖子，此刻正在发生一种极其恐怖的异变。
胖子那身引以为傲的脂肪，连同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战术背心，正在变成一种半透明的、灰白色的线框图。就像是电脑建模建到一半，显卡突然烧了一样。他的实体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流动的数据节点。
胖子正举着自己的双手，那双原本肉乎乎的大手此刻只剩下几根简陋的线条。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一种“赫赫”的风箱声，眼珠子瞪得滚圆，瞳孔涣散，显然已经陷入了极度的认知混乱。
“修……修哥……”胖子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声，“我……我是谁来着？我好像……我不叫胖子……我是一个……错误的图层……”
“错你大爷！你是王胖子！你是那个为了五块钱能跟卖瓜的大爷吵半小时的王胖子！”李修大吼一声，试图用声音唤醒他。
但这声音传出去，竟然没有回音。
“没用的……”后座传来林妍虚弱的声音。
李修回头一看，心更凉了半截。林妍的情况比胖子稍微好一点，但她的下半身已经开始模糊化，变成了像是电视雪花一样的噪点。她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死死抓着安全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青，那是她在用尽全力对抗这种“虚无”的侵蚀。
“这里是‘格式化大裂谷’的内部。”安宁飘在半空中，她是唯一一个还没开始虚化的人，但她那只标志性的紫色电子眼此刻正在疯狂转动，频率快得拉出了残影，“李修，这里的底层逻辑是‘清除’。不仅仅是清除物质，它是要清除‘概念’。”
“什么意思？”李修感觉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脑子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糨糊，连“李修”这个名字都开始变得陌生。
“意思就是……系统认为我们是多余的数据。”安宁的声音依旧冷漠，但语速明显加快了，“它正在抹去我们的‘名字’和‘定义’。如果在一分钟内无法重新锚定自我，我们将被同化成这片白色虚无的一部分，成为背景板上的一个坏点。”
“忘了自己是谁？”李修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让他那即将涣散的神智瞬间清醒了几分。
“老子从地球一路杀到这儿，连天劫都劈不死我，你想凭一块白布就把老子擦了？”
李修猛地松开操纵杆，双手在胸前疯狂结印。但他发现，在这个没有灵气的鬼地方，传统的法术根本调动不了任何元素。
“该死！这里没有五行！”李修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刚渗出来就直接气化了。
“我是……二狗……不对，我是铁柱……”胖子那边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极点，他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轮廓的几何体，嘴里开始胡言乱语，“我想吃烧鸡……不对，烧鸡是什么？我是数据……我是垃圾……”
“胖子！给老子闭嘴！”
李修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既然这里是“唯心”的世界，既然这里是靠“定义”存在的，那就让老子来给这个世界立个规矩！
在他的丹田深处，那颗金灿灿的、表面缭绕着无数代码符文的金丹，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这颗金丹，是他结合了修仙界的“真我”与赛博世界的“算力”凝聚而成的怪胎。
“我思，故我在！我名，即法则！”
李修猛地睁开眼，双瞳之中金光大盛，仿佛两颗微型的恒星在这片死寂的白色地狱中被点燃。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着金丹最本源的力量，在虚空中狠狠一划！
“嗤啦——！”
就像是用烧红的铁刀切进了牛油里，那片原本坚不可摧的白色虚无，竟然被他这一指硬生生地划开了一道金色的裂痕。
“以吾之名，锚定此身！”
李修的手指在空中飞速舞动，金色的光芒随着他的指尖流淌，在虚空中龙飞凤舞地写下两个大字：
【李修】！
就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一股宏大而霸道的意志力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那是一种“老子就在这儿，谁也别想无视我”的绝对自信。
紧接着，他又指向后座，手指连点：
【林妍】！
随着名字的成型，林妍原本已经变成噪点的双腿瞬间凝实，那种即将消散的恐惧感如潮水般退去。她大口喘着气，感激地看向李修，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最后，李修转向副驾驶那个已经快变成方块人的胖子。
“叫什么来着？哦对，王半城！”李修其实想写王胖子，但手一抖，写了个胖子经常吹牛逼用的外号。
【王半城】！
这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刚一烙印在胖子身上，那堆线框图就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瞬间充气、上色、贴图。
“哎哟卧槽！”
胖子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在那肥硕的肚皮上疯狂摸索，然后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
“疼！真疼！哈哈哈哈！胖爷我又活了！我有肉了！”胖子激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吓死爹了！刚才那一会儿，我都觉得自己变成俄罗斯方块里的那根长条了，只有被插的命啊！”
“别贫了！”李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刚才这几下“言出法随”，几乎耗干了他一半的神识。现在的他，感觉脑子里像是有几百根针在扎。
“安宁，路呢？我刚才感觉到了一股引力流。”李修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有些沙哑。
安宁漂浮到窗前，那双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她伸出苍白的小手，指了指飞船的正下方。
“就在下面。”安宁轻声说道，“引力正在增大。那是……废品处理漩涡。”
李修强撑着坐直身体，操纵盘古号向下俯冲。
随着高度（如果这里有高度的话）的降低，那片令人窒息的白色终于开始有了变化。
先是出现了一些灰色的斑点，接着是无数细碎的黑影。
“那是什么？”胖子趴在窗户上，脸上的肉挤成一团，“下雨了？”
“不是雨。”林妍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冰冷的舷窗，仿佛能隔着玻璃感受到外面的悲伤，“那是……文字。”
李修定睛一看，头皮也是一阵发麻。
那确实是雨，但这雨水不是水滴，而是无数个黑色的汉字、英文、乱码、图形符号。
它们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从上方的虚无中坠落，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葬礼。
“救救我……”
“系统错误……”
“我不想死……”
“妈妈……”
隐约间，飞船的接收器里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广播声。那是无数个文明在被彻底格式化之前，发出的最后呐喊。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种令人发疯的低频噪音。
“那是被删除的历史。”李修看着窗外那些划过的破碎图片——有的是一家三口的合影，有的是未完成的设计图，有的是一句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告白。
这些曾经鲜活的、充满意义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毫无价值的“垃圾数据”，正下着一场漫天的大雨，落向未知的深渊。
“这就是废品回收站的真面目吗？”胖子喃喃自语，难得正经了一回，“这也太……太没人味儿了。”
“在观察者眼里，我们和这些乱码没有区别。”李修冷冷地说道，重新握紧了操纵杆，眼中的金光再次凝聚，“坐稳了。既然前面是尸山血海，那咱们就踩着这堆尸体，冲出一条生路！”
“胖子，开启偏导护盾！我们要撞进这片‘雨’里了！”
“得令！护盾全开！撞他丫的！”
盘古号尾部喷射出幽蓝色的火焰，像是一颗逆流而上的流星，一头扎进了那片承载着亿万文明悲歌的文字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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