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号一头扎进那个幽深的洞口，瞬间，仿佛从一个喧嚣的菜市场闯入了一个绝对隔音的密室。
身后那片承载着亿万文明悲歌的文字雨，连同那些恐怖的白色立方体，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侧。
眼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轰——！”
飞船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咋回事？胖爷我没开远光灯撞到人了？”胖子被颠得七荤八素，一脑袋磕在控制台上，发出“duang”的一声闷响。
“我们……好像在一个管子里。”林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李修打开了飞船的外部探照灯，两道刺眼的光柱瞬间刺破黑暗，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他们确实在一个管子里。
一个直径约莫百米的巨大管道。管道的内壁并非光滑的金属，而是一种……类似于生物组织的材质。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类似血管一样的蓝色光带，正有节奏地一起一伏，仿佛在呼吸。
“我勒个去……”胖子趴在舷窗上，脸都白了，“修哥，这玩意儿……它在动！咱这是不是钻到哪个大怪物的肠子里了？”
“这里应该是系统的核心数据传输缆线之一。”安宁的声音响起，她已经从刚才的失控状态中恢复过来，但脸色依旧苍白，“我们刚才躲避清道夫时，闯入的是‘废弃数据流’的排泄通道。”
“排……排泄通道？”胖子一听，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那咱现在岂不是……在粪坑里游泳？”
“可以这么理解。”安宁冷静地补充道，“不过这里流淌的不是有机物，而是被判定为‘无用’的信息碎片。你看。”
顺着安宁手指的方向，众人看到管道内壁上，正缓缓流淌着一层黏稠的、灰黑色的液体。仔细看去，那液体里竟然包裹着无数细小的、已经失去光泽的代码符号。
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陈旧的气味，似乎穿透了飞船的过滤系统，钻进了众人的鼻腔。那味道，就像是把一堆放了几十年的旧报纸和发霉的电子元件堆在一起点燃了，呛得人直咳嗽。
“呕……”胖子捂着嘴，干呕了两声，“别说了，再说胖爷我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修哥，咱快走吧，这地方多待一秒我都觉得身上要长蘑菇。”
李修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后视监控的屏幕。
屏幕上，那个他们刚刚冲进来的洞口，此刻正被一片纯白色的光芒迅速填满。
“它们跟过来了。”李修的声音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风。
话音刚落，那个洞口突然“啵”的一声，像是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破裂，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立方体，硬生生地从那个狭小的洞口里“挤”了出来。
它在进入管道的瞬间，形态发生了变化，从一个标准的立方体，变成了一个与管道内壁完美贴合的圆柱体，像一个巨大的活塞，正朝着盘古号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推进过来。
“完犊子了！”胖子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这下是真·捅了马蜂窝了！修哥，这玩意儿水陆两栖，还会变形，这还怎么玩？”
白色圆柱体推进的速度并不快，但它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任何高速移动的敌人都要恐怖。
因为它代表着“终结”。
它所过之处，无论是管道内壁上蠕动的“血管”，还是流淌的“废弃数据”，都在瞬间被抹平、擦除，变成了一片绝对光滑的白色。
那不是破坏，那是从根本上的“删除”。
“安宁！计算它的推进速度！我们全速前进，能不能甩掉它？”李修大吼道。
安宁的眼中数据流飞速划过，几秒后，她绝望地摇了摇头：“不行。它的速度与我们飞船的极限速度完全同步。我们快，它也快；我们慢，它也慢。它就像是我们的影子，永远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追击距离。”
“这是什么流氓设定？”胖子气得直拍大腿，“这不就是猫抓老鼠吗？就等着咱跑累了，一口把咱吞了？”
“不，它不是在戏耍我们。”李修死死盯着那个白色圆柱体，大脑飞速运转，“它是在执行一个‘程序’。它的任务就是‘清理’。只要我们还在这个通道里，我们就属于‘待清理’的目标。”
“那怎么办？咱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李修的目光扫过驾驶舱，最后落在了胖子那张哭丧着的脸上。
“胖子，你电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存着没？”李修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啊？”胖子一愣，“修哥，都啥时候了，你还关心我那点儿老婆本……啊不，是学习资料？存着呢，d盘，三个加密文件夹，宝贝着呢！”
“不是那些！”李修没好气地说道，“我是说，你之前收集的那些……没什么用的垃圾信息。比如那个什么……土味情话大全，还有你那个几百G的表情包。”
“哦哦哦！那个啊！”胖子恍然大悟，“存着呢！那可是我行走江湖的资本！我跟你说修哥，跟姑娘聊天，发个‘宝，我今天去输液了，输的什么液？想你的夜’，那效果，杠杠的！”
“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些玩意儿，给我做成数据包，全部打包，有多大打多大！”李修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啊？干啥？难道修哥你想用土味情话感化后面那个大白块？”胖子一脸懵逼。
“感化个屁！”李修一巴掌拍在胖子后脑勺上，“这个‘清道夫’，它的核心逻辑是‘清理垃圾’，对吧？”
安宁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那我们现在就给它制造一点‘逻辑上很难判断，但又必须处理’的超级垃圾！”李修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它的运算能力再强，也是个程序。只要是程序，就有可能出现‘卡顿’和‘死循环’！”
“我靠！修哥你这招也太损了！”胖子瞬间明白了李修的意图，眼睛瞪得像铜铃，“你是想让它在判断‘土味情话算不算垃圾’这个问题上……死机？”
“不求它死机，只要能让它慢下来零点一秒，我们就赢了！”李修果断下令，“安宁，你负责构筑数据包的外壳，把这些垃圾信息伪装成‘高危病毒’的样子，增加它的处理优先级。胖子，你负责填充内容！把你脑子里所有恶心人的、肉麻的、无聊的东西都给我塞进去！林妍，你用你的精神力，给这个数据包附加一层‘强烈情感’，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智慧生命’的产物！”
“收到！”三人异口同声。
一场别开生面的“垃圾信息制造战”在盘古号内紧急展开。
胖子手忙脚乱地调出他的珍藏，一边复制粘贴一边碎碎念：
“‘你今天有点怪。哪里怪？怪可爱的。’——这个够恶心，加进去！”
“‘你知道我的缺点是什么吗？是缺点你。’——这个也够味儿，打包！”
“还有这个脑筋急转弯！‘什么东西最硬？男人的嘴。’——不对不对，是‘什么东西最硬？答案’。这玩意儿绝对能让它运算半天！”
“还有这个！我珍藏的‘羊了个羊’第二关的解法思路！我研究了三天三夜都没过去，让它也尝尝这滋味！”
安宁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出残影，一个个复杂的病毒外壳被构筑出来。
林妍则闭上双眼，将自己对那艘幽灵船的悲伤，对清道夫的愤怒，对胖子那些土味情话的无语……种种复杂的情绪，全部灌注进那个正在成型的数据包里。
很快，一个体积不大，但内部结构极其混乱，情感波动极其剧烈，逻辑上充满了悖论的“超级垃圾包”完成了。
它看起来像一个闪烁着七彩光芒的刺猬，外面包裹着骷髅头和病毒警告，内核却是各种“想你的夜”。
“修哥，完成了！”胖子擦了把汗，感觉身体被掏空。
“很好！”李修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白色圆柱体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五百米，那种被“抹除”的恐惧感几乎已经贴在了飞船的尾部。
“安宁，打开后舱门！胖子，给我用最大的功率，把它扔出去！”
“得嘞！吃我一记‘爱心炸弹’！”
盘古号的后舱门猛地打开，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胖子抱着那个七彩刺猬，用尽吃奶的力气，对着后面追来的白色圆柱体，狠狠地扔了出去。
“走你！”
那个小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数据包，像是一颗孤独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个代表着“终结”的白色巨物。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
只见那个白色圆柱体在接触到数据包的刹那，整个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停止了前进。
它的表面，那片纯净的白色，竟然开始疯狂地闪烁起红、黄、蓝、绿各种颜色的乱码！
“有……有效了！”胖子激动得声音都破了音。
屏幕上，只见那个白色圆柱体的内部，仿佛正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
【检测到高危数据包……】
【优先级：最高。】
【正在解析……】
【解析内容：‘宝，我今天去输液了……’】
【逻辑判断：该信息无意义，判定为垃圾。】
【附加情感分析：检测到强烈‘爱意’……‘思念’……‘油腻’……】
【逻辑冲突！智慧生命产生的情感信息，是否属于垃圾？】
【正在调取‘垃圾’定义库……】
【再次分析：‘什么东西最硬？’】
【启动穷举法计算……宇宙中已知物质硬度排行……】
【警告！问题存在歧义！‘答案’并非物质！】
【逻辑再次冲突！遭遇语言学陷阱！】
【警告！警告！核心算法遭遇悖论！正在重启……重启失败！正在尝试格式化悖论源……】
那个不可一世的白色圆柱体，此刻就像是一台装了盗版系统的老爷机，在同时打开十几个病毒网站后，彻底卡住了。
它在原地剧烈地颤抖、变形，一会儿变成方的，一会儿变成圆的，一会儿又伸出无数个触手，仿佛一个精神错乱的病人。
“就是现在！快走！”李修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引擎推力杆一推到底。
盘古号发出一声欢快的轰鸣，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瞬间将那个还在跟土味情话较劲的“清道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不知飞了多久，当后视屏幕上再也看不到那个发疯的白块时，所有人才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活……活下来了……”胖子一脸的劫后余生，随即又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说道，“看见没？知识就是力量！不，土味情话才是！胖爷我今天，可是拯救了世界！”
“行了，别吹了。”李修虽然也在喘气，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赶紧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我感觉这里的‘肠子’好像越来越窄了。”
众人向前看去，果然，前方的管道正在急剧收缩，而且出现了三个巨大的岔路口。
每个洞口的上方，都用一种古老的、闪烁着红色光芒的象形文字，标注着它们的去向。
【回收】
【重置】
【焚毁】
三个洞口，都散发着一种让人心悸的、不祥的气息。
无论选择哪一个，似乎都通向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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