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旋翼的轰鸣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隔离舱在机舱正中泛着冷白色的光,苏琳躺在里面,胸口的源石结晶仍以缓慢节奏明暗闪烁。宋墨涵跪在舱边,双手隔着透明罩悬停,仿佛这样就能传递某种安慰。
“生命体征稳定。”她抬头报告,声音在噪音中依然清晰。
顾锦城点头,目光却落在她脸上。防护面罩已经摘下,她的脸颊沾着矿尘和一道浅浅的血痕,是刚才被飞溅的晶体划伤的。他手指动了动,最终从急救包里抽出消毒棉片。
“别动。”
宋墨涵微微一怔。顾锦城已经俯身过来,用棉片轻拭她脸上的伤痕。动作不算温柔——他本就不是温柔的人——但异常专注,仿佛在处理精密仪器。
“小伤。”她想偏头。
“感染风险。”他用医生自己的话回敬,棉片稳稳压住伤口边缘,“尤其在这种环境。”
机舱里其他人各自忙碌。林致远在检查装备损耗,周明远记录辐射数据,赵小薇为李浩然手臂上的抓伤包扎——晶甲兽留下的伤口边缘已经开始结晶化。
“秦博士,”顾锦城按下通讯键,“苏琳的情况能否坚持到基地?”
“维持现状可以。”秦月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但宋医生的判断是正确的,必须尽快进行血液透析和中和剂注射。我已经让医疗组在停机坪待命。”
直升机开始爬升,透过舷窗能看到下方森林急速缩小,那道被炸塌的裂口已成灰色疤痕。
宋墨涵处理完所有伤员,最后才轮到顾锦城手上那些“小伤”。她握着他的手消毒时,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旧疤——不是这次任务留下的。
“三年前,源石虫潮。”顾锦城忽然开口,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救援行动,伤者卡在车里,徒手撕开了变形的车门。”
“没缝合好。”
“当时医疗兵牺牲了,我自己缝的。”
宋墨涵抬头看他。这个男人说这话时表情平静,就像在描述天气。她低头继续缝合,针线穿过皮肤时,他的手指连颤动都没有。
“下次让我来缝。”她说。
“什么?”
“如果有下次。”宋墨涵剪断缝合线,“你的缝合法会留明显疤痕。”
顾锦城看了她几秒,嘴角似乎有极轻微的弧度:“好。”
两个字,沉甸甸的。
直升机在四十分钟后降落在第七战区基地。隔离舱被早已待命的医疗组接管,推往地下三层的高危实验室。秦月博士亲自等在通道口,白大褂在负压气流中猎猎作响。
“你们需要七十二小时隔离观察。”她目光扫过小队每个人,“尤其是你,宋医生。苏琳在意识转移时与你建立了连接,我们需要监测你的神经反应和源石敏感度。”
“我明白。”
“还有,”秦月顿了顿,“苏晚已经接到通知,正在赶来的路上。母女重逢需要医疗监督,这个任务交给你,宋医生。”
宋墨涵点头。转身时,发现顾锦城还站在原地。
“队长也需要隔离。”秦月提醒。
“我知道。”顾锦城说,却看着宋墨涵,“有事按紧急通讯钮。”
隔离区是相邻的单间,透明观察墙让彼此能看到,但声音完全隔绝。宋墨涵的房间有简单的医疗设备和一张窄床。她脱下防护服,换上蓝色隔离衣时,透过玻璃看到对面——顾锦城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
她坐下,打开随身的医疗日志,开始记录苏琳的各项数据。写着写着,笔尖停顿。
脑海深处,仍有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浮动:摇篮曲的调子、实验室刺眼的灯光、源石在血管里生长的冰冷触感……那是苏琳强行传递给她的。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
再睁开时,发现顾锦城站在对面玻璃前,正看着她。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她,最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他在问:那些记忆还在困扰你吗?
宋墨涵摇头,又点头,最后做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顾锦城转身走到自己房间的小桌前,拿起纸笔写了什么,然后举起来贴到玻璃上。字迹凌厉:
“专注当下。”
宋墨涵看着那四个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低头继续写记录,这次笔尖流畅了许多。
夜间,警报突然响起。
不是外敌入侵,是苏琳的隔离舱出现异常。宋墨涵冲出房间时,顾锦城也同时开门——他们隔着走廊对视一眼,同时奔向实验室。
舱内,苏琳正在剧烈抽搐,胸口的结晶爆发出刺目紫光。监测屏上,心率飙升至每分钟两百次,血压却在急速下降。
“结晶在抽取她的生命能量!”宋墨涵扑到控制台前,“需要立即注射中和剂,但剂量必须精确到微克——”
“算出来。”顾锦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沉稳如磐石,“你算,我来执行。”
医疗组已经准备好注射枪,但没人敢承担这个风险——剂量差一丝,要么无效,要么直接杀死患者。
宋墨涵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瞳孔中倒映着飞速滚动的数据流。三秒后,她报出一串数字:“零点一五毫升,静脉注射,现在!”
注射枪递到顾锦城手中。他没有任何犹豫,打开隔离舱侧面的医疗端口,稳稳推入药剂。
紫光骤然黯淡。
苏琳的抽搐停止,心率开始回落。她缓缓睁开眼睛——这次,是正常的人类眼睛,虽然疲惫,但有神。
“……晚晚?”她嘶哑地问。
“她在路上。”宋墨涵凑近观察窗,“苏女士,请保持平静,情绪波动会刺激结晶活性。”
苏琳的目光落在宋墨涵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你…是那个医生。谢谢你…把我拉回来。”
“是我们整个小队。”
“不,是你。”苏琳虚弱地摇头,“我感觉得到…你精神里有一种…锚点。”
顾锦城看了宋墨涵一眼。
后续观察的四个小时里,两人并肩坐在实验室外的长椅上。夜深人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她说的锚点是什么?”顾锦城忽然问。
宋墨涵想了想:“可能是医学训练形成的思维结构。面对混乱数据时,我们会本能地寻找规律和稳定点。”
“只是这样?”
她转头看他:“你认为呢?”
顾锦城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是一块被压扁的能量棒,包装已经皱巴巴。他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半。
“你什么时候——”
“顺手拿的。”他说得很自然。
宋墨涵接过,小口吃着。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今天第一口食物。而顾锦城……很可能也是。
“下次,”她咽下最后一口,“我也给你带。”
“带什么?”
“不知道。”宋墨涵认真地说,“但总会记得带。”
顾锦城看着她,走廊昏暗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出浅浅阴影。他伸出手,不是要握她的手,而是用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那道伤口已经结痂,细小的褐色痕迹。
“留疤了。”他说。
“医生也会留疤。”宋墨涵没有躲。
他的手指停在那里,片刻后收回:“不好看。”
“你是说伤疤,还是说我?”
顾锦城被问住了。这个在枪林弹雨中指挥若定的队长,此刻竟有一瞬间的无措。最后他说:“伤疤。你怎样都好看。”
话出口,两人都愣了。
宋墨涵先笑出来,很轻的一声,像羽毛扫过心尖。顾锦城别过脸,但耳朵尖微微发红。
“顾队,”她说,“你这算违规吗?”
“什么违规?”
“隔离期间,对同事说这样的话。”
顾锦城转回来,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烧:“那你要报告吗,宋医生?”
“考虑一下。”宋墨涵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等隔离结束再说。”
她走向自己的隔离间,在门口回头。顾锦城还坐在那里,看着她。
“晚安,队长。”
“晚安。”
第二天清晨,苏晚抵达基地。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眉眼与苏琳有七分相似,但气质截然不同——她穿着便装,长发随意扎起,眼睛里有一种长期与病痛共存的平静。
见到母亲时,苏晚没有哭,只是把手贴在隔离窗上。苏琳也抬手,母女俩隔着玻璃掌心相对。
“血液样本分析显示,苏晚的中和能力比我们预估的更强。”秦月对宋墨涵说,“她自愿配合实验,尝试为母亲进行血液透析。”
“风险呢?”
“有。但如果成功,苏琳胸口的结晶活性可以降低百分之四十,为她接受手术争取时间。”
治疗安排在下午。宋墨涵全程监督,顾锦城则守在实验室外——这是苏晚的要求,她只需要宋医生在场。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苏晚的血液流经透析仪时,仪器读数显示源石活性指数稳定下降。结束时,苏琳胸口的结晶明显黯淡了一圈。
“成功了百分之六十。”宋墨涵对门外的顾锦城说,“剩下的需要时间。”
“你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顾锦城看着她眼下的青黑。
“你也一样。”
“我不一样。”他递给她一杯热牛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我是队长,职责所在。你是医生,但也是人。”
宋墨涵接过杯子,温热透过掌心传来:“这是在关心我吗?”
“是。”顾锦城直接得让人猝不及防,“所以现在去休息,这是命令。”
“你命令不了医疗组的人。”
“那我请求你。”
宋墨涵喝了一口牛奶,甜度刚好:“好吧,既然是请求。”
她真的回了房间,躺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累。闭上眼睛前,她透过玻璃看向对面——顾锦城的房间空着,他大概又去巡查了。
这一觉睡了六个小时。醒来时,外面天已全黑。
宋墨涵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餐盒。打开,是还温热的饭菜,旁边贴着一张便条,字迹熟悉:
“吃了再工作。——顾”
她吃饭时,看到顾锦城回来了。他换上了干净的作训服,正在检查装备——即使隔离期间,他的武器也保养得一丝不苟。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头,举了举手中的枪械保养油。宋墨涵举了举餐盒,以示收到。
简单的互动,却让整个冰冷的隔离区有了温度。
第三天傍晚,隔离期结束。
医疗组确认所有人没有感染迹象后,闸门缓缓打开。小队成员陆续走出,互相捶肩拍背——这是他们庆祝活着的方式。
宋墨涵最后出来,看到顾锦城靠在走廊尽头等她。其他人已经识趣地先走了。
“秦博士找你。”他说。
“我知道。”她走过去,“还有呢?”
顾锦城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是一枚弹壳,被打磨得光滑,顶端钻了小孔,穿着简单的黑绳。
“这是什么?”宋墨涵接过。
“源石虫潮那次,救出伤者后,我从那扇破车门上掰下来的碎片。”顾锦城说,“一直带着。前几天在矿洞里,闲着没事打磨了一下。”
宋墨涵低头看着掌心。金属在灯光下泛着暖色,边缘圆润,不会伤人。
“为什么给我?”
“你说我的缝合法会留疤。”顾锦城的声音很低,“这个不会。”
宋墨涵攥紧弹壳,金属的微温似乎是他掌心的温度。她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顾锦城,你这是——”
“是什么都行。”他打断她,“你定义。”
走廊安静了几秒。
然后宋墨涵上前一步,把弹壳项链戴在脖子上。金属贴在心口位置,隔着隔离衣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我收下了。”她说,“作为交换——”
她踮起脚尖,很快地、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不是吻,只是皮肤相触的一瞬。
顾锦城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是预付款。”宋墨涵退后一步,眼里有光,“等我从秦博士那里回来,我们再谈后续条款。”
她转身离开,白大褂下摆扬起弧度。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顾队。”
“嗯?”
“你的缝合法真的需要改进。下次受伤,一定找我。”
顾锦城看着她消失在走廊拐角,缓缓抬手碰了碰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温度,和一丝淡淡的消毒水气息——那是属于她的味道。
他低头,极轻地笑了。
远处传来林致远故意放大的声音:“队长!作战报告还写不写了!”
“写。”顾锦城收敛笑容,恢复平日的冷硬,“半小时后会议室集合。”
“是——”
但走向会议室时,他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握着另一枚打磨光滑的弹壳——那是同一扇车门上的另一块碎片。
他磨了两枚。
因为总要做两手准备——无论是对敌,还是对她。
而此刻,宋墨涵站在秦月博士的办公室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金属。心跳很快,但不是因为紧张。
是因为期待。
她敲门。
门内传来秦月的声音:“进来。正好,有新的任务需要你和顾队配合。”
宋墨涵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新的任务,新的危险,新的未知。
但这一次,她知道不是一个人了。
金属贴在心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就像某个承诺,已经开始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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