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画院的玻璃窗,在红木案几上投下几道亮纹。许柔柔站在门口,手里攥着老李给的那支兼毫笔,指尖微微发紧。案几上已经铺好了米白色的宣纸,砚台里研好的墨,泛着沉静的光。
“来了?”老李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本字帖,“先别急着写,咱先看看这个。”
他翻开字帖,是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字迹瘦硬挺拔,像寒冬里的松柏。“柳体讲究‘铁画银钩’,你先看这横画,起笔要藏锋,行笔要稳,收笔得有力。”老李用手指在字帖上比划着,声音温和得像案几上的墨,“跟做人一样,藏得住性子,稳得住脚步,才立得住。”
许柔柔听得认真,想起小时候叶不凡教她握笔,总说“笔杆要直,心才能正”。那时的她毛躁,总握不稳,他就从背后圈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带,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烫得她耳朵发红。
“试试?”老李把笔递给她。
许柔柔深吸口气,提笔蘸墨。笔尖刚触到纸,手就忍不住抖了一下,墨点在纸上晕开个小团,像颗没长好的痣。她有些窘迫,想换张纸,老李却摆摆手:“没事,刚开始都这样。来,手腕抬起来,我帮你看看。”
他站在她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放松,别僵着。对,就这样,笔尖对准纸的中心……”
他的气息很轻,带着点淡淡的墨香,不像叶不凡,总带着山野的风息。许柔柔定了定神,跟着他的指引,慢慢落下第一笔。横画不算平直,却比刚才稳了些,收笔时微微一顿,竟有了点柳体的影子。
“不错。”老李眼里闪着光,“有感觉了,再写个‘永’字,练笔画。”
一下午的时光,就在笔墨的摩擦声里悄悄滑过。许柔柔写废了七八张纸,指腹被笔杆硌出红印,额角渗着薄汗,心里却敞亮得很。老李没多说话,只在她握笔偏了时扶一把,墨蘸多了时提醒一句,偶尔拿起她写的字,点评两句“这撇有劲儿”“那捺太急”。
夕阳西下时,许柔柔看着案几上那张还算周正的“永”字,忽然笑了。原来抛开“母亲”“保姆”这些身份,她也能有这样专注的时刻,为一个字的好坏而欢喜或懊恼。
“饿了吧?”老李收拾着笔墨,“巷口有家面馆,做的炸酱面不错,去尝尝?”
许柔柔没推辞,点了点头。
面馆人不多,老板娘熟稔地跟老李打招呼:“李老师,今天带朋友来啦?”
老李笑了笑:“给我这位朋友来碗微辣的,我还是老样子,免辣。”
许柔柔心里一动。她从没说过自己爱吃辣,只上次在张阿姨家吃饭时,多放了半勺辣椒油,他竟记在了心上。
面端上来,酱色浓郁,上面码着黄瓜丝、豆芽、黄豆,香气扑鼻。许柔柔挑起一筷子,辣意混着酱香漫开来,熨帖得很。
“慢点吃,不够再加。”老李递过纸巾。
“谢谢。”许柔柔接过,擦了擦嘴角。
两人没多说话,只听着窗外的风声,偶尔碰杯喝口面汤,倒也不觉得尴尬。吃完面往回走,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肩膀碰到一起,又轻轻分开,像两只试探着靠近的鸟。
快到胡同口时,思凡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雀跃:“妈,我和思柔实习考核过了!晚上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好,妈这就去买肉。”许柔柔笑着应道。
挂了电话,老李说:“孩子们真棒,我去市场帮你挑块好肉,我知道哪家的五花肉新鲜。”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老李不由分说,转身往菜市场走,背影在夕阳里,透着股让人安心的踏实。
许柔柔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手里的笔杆,好像没那么沉了。
回到家,思柔和思凡正趴在桌上看她写的字,见她回来,异口同声:“妈,你写得真好!”
“瞎写的。”许柔柔把肉放进厨房,脸上却带着笑。
思柔拿起那张“永”字,凑近了看:“妈,你这捺画的收尾,跟爸以前留在笔记本上的字迹有点像呢。”
许柔柔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她走过去,从床底翻出那个旧铁盒,拿出叶不凡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的“昆仑玉”三个字,捺画收尾处果然带着点相似的弧度,只是更张扬些,像他本人的性子。
“或许吧。”她轻轻合上笔记本,“都是从一笔一划练起的。”
晚上炖红烧肉时,许柔柔特意多放了些冰糖,炖得软糯香甜。思凡和思柔吃得满嘴流油,说“比食堂的好吃一百倍”。许柔柔看着他们,又想起老李挑肉时认真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
睡前,她把下午写的“永”字抚平,放在书桌的玻璃板下,旁边是思凡和思柔的奖状,还有叶不凡的那张黑白照片。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字上,落在照片上,温柔得像一层纱。
她知道,有些回忆永远不会褪色,就像叶不凡留在生命里的印记。但笔墨间的暖,身边人的好,也在慢慢生根。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带着过往的光,迎着眼前的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
窗外的风停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像在数着越来越近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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