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工坊深处,一座新筑的巨型工棚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棚顶开有天窗,正午的阳光如金瀑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棚内一条前所未见的奇景——华夏大地上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流水线”。空气不再是往日工坊的烟火与汗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混合:青铜冷却的微腥、新木的清香、牛筋索的膻味,以及一种低沉、稳定、仿佛大地脉动般的机械嗡鸣。
流水线的骨架,是两排平行延伸、高及人腰的坚固松木长案。长案并非静止,其下隐藏着由无数精铜齿轮、连杆和坚韧牛皮索构成的驱动核心。在长案尽头,一个巨大的青铜水轮在暗渠水流的冲击下,带着千钧之力缓缓转动。水轮的主轴通过一组精密的增速齿轮箱(齿数比N1\/N2=5\/1),将缓慢的水力转化为稳定的、每分钟约二十转的输出转速w?。
这转速w?,便是整个流水线的脉搏!主动轮(齿数Z1=20)的旋转,通过一条碗口粗、浸满油脂的牛皮主传动索,将动力传递向远方。传动索并非直接拖动零件,而是驱动着沿线间隔分布的传动节点。每个节点,都是一个精巧的青铜齿轮组:主传动索带动一个直径尺余的从动大轮(齿数Z2=60),其转速w?=w?x(Z1\/Z2)=w?x(20\/60)=(1\/3)w?,速度降至原先的三分之一!大轮的同轴之上,又啮合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高速小轮(齿数Z3=15),其转速w?=w?x(Z2\/Z3)=(1\/3)w?x(60\/15)=(1\/3)x4xw?=(4\/3)w?,速度反超主动轮!
这经过两级变速的w?,驱动着节点上方悬吊的、用细密藤条编织的传送网带。网带如同灵蛇,在长案上方匀速滑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段网带上,都卡放着一个个标准化的、未组装的青铜弩机底座(部件“甲一”)。它们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以恒定、精确的间隔,被传送网带平稳地送往第一个工位。
工位一:安装弩臂(甲二)。匠人张奎,一个臂膀粗壮的中年汉子,早已在工位前严阵以待。他身旁的木架上,整齐码放着一排排完全相同的标准弩臂。当传送带将底座送至面前特定位置时,张奎眼疾手快,双手各执一柄特制的青铜“快装卡钳”。卡钳的钳口内嵌磁石,并严格按照弩臂榫卯的公差设计。“咔!咔!”两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卡钳精准地吸住弩臂两侧,他双臂沉稳发力,将弩臂对准底座预留的榫槽,稳稳嵌入!“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整个过程不过三息。他松开卡钳,传送带立刻将组装好的半成品送往下一站。张奎的动作简洁、高效,如同机械般精准重复,额角甚至不见汗珠——标准化零件与专用工具,彻底解放了蛮力与蛮干。
工位二:装配牙机、悬刀(甲三、乙五)。匠人李婉,一位以手巧闻名的女匠,她的工位更像一个精密的舞台。传送带送来装有弩臂的底座。她面前是一个多层的旋转零件架,每层都整齐摆放着同一型号的标准件。她双手如穿花蝴蝶,左手从“甲三”层捻起牙机,右手同时从“乙五”层夹起悬刀(扳机)。手腕灵巧一翻,牙机卡入弩臂上方凹槽,悬刀嵌入下方扳机位,双手同时下压。“哒!哒!”两声几乎同时的脆响,宣告关键部件瞬间就位。速度是张奎的两倍!传送带再次启动。
工位三:安装望山、钩心、牛筋弦(丁四、丙二、戊七)。匠人王叟,年逾五旬,经验最丰,负责最后也是最需巧劲的整合。他面前工具更繁复:带刻度的弦张力规、微调钩心的精密小锉。他先装望山(瞄准器),用游标卡尺校验刻度线是否与弩臂轴线垂直(公差±1黍)。再装钩心,用特制小扳手调整其与牙机咬合的松紧度,确保扳机力适中。最后上弦,用张力规将牛筋弦拉伸至标准刻度(拉力=六石),挂入弩臂末端的挂钩。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老匠人特有的韵律感。完成品被放入传送带末端一个铺着软麻布的成品筐。
效率!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每个见证者的心灵!一个半成品弩机底座,从进入工位一到成为成品落入筐中,仅仅用了半刻钟(7.5分钟)!而在传统工坊,一个熟练大匠独立完成所有工序,至少需三个时辰(6小时)!流水线旁,成品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寒光闪闪的连弩堆积如山。
质量!工位三旁,矗立着墨翟设计的“瞬击验弩台”。形似猛虎张口,可将弩机瞬间固定,由机簧驱动模拟扳机扣发。每完成十具,便有一具被随机抽检,装上无镞弩矢,对准前方悬挂的厚牛皮靶。“嘣!嘣!嘣!”沉闷有力的弦响不绝于耳。检验吏仔细检查扳机是否顺畅、望山是否松动、弩臂是否震颤异常。一个时辰(两小时)内,抽检二十具,竟十九具完美通过!仅一具因牛筋弦轻微老化导致拉力稍弱被标记为“次品”(需返工调整)。良品率,百分之九十五!远超传统方式可怜的百分之四十!
震撼!绝对的震撼!受邀观礼的边军将领、周室工官、乃至部分态度动摇的贵族,无不目瞪口呆。那匀速流动的传送带、那匠人精准如机械的动作、那恐怖的产出速度和令人发指的良品率,构成了一幅超越时代想象的画卷。力量!秩序!效率!这是流淌的青铜与火焰谱写的工业序曲!
“千机之潮…这便是千机之潮啊!”一位老工官激动得胡须乱颤,老泪纵横。
然而,在这宏大而有序的乐章之下,一丝极其不和谐的杂音,正从流水线的“心脏”——良品率监控点——悄然滋生。
监控点位于工位三末端,成品筐之前。负责此处的是个面色苍白、眼神有些闪烁的年轻吏员,名叫胡三。他面前石案上,摆放着几件关键工具:一柄标准量天尺、一具小型拉力测试器、一块用于记录的巨大算筹板,以及最重要的——一个用于随机抽样的、装有三十枚黑白两色石子的陶罐(白子代表抽检,黑子代表放过)。
监控规则清晰刻在墙上:
每刻钟(15分钟)为一监控周期
每周期末,自该周期产出品中,随机抽取n=30件检验
若不良品数d≥2,则即刻鸣钟停线,彻查原因!
此规则核心,源于周鸣引入的二项分布检验雏形:假设制程处于受控状态,不良率p维持在极低的5%(即0.05)。则在随机抽取的30件样本中,出现d件不良品的概率服从二项分布b(n=30,p=0.05)。计算可知:
p(d=0)=(0.95)^30≈0.2146
p(d=1)=c(30,1)x0.05x(0.95)^29≈30x0.05x0.2252≈0.3380
p(d≥2)=1-p(d=0)-p(d=1)≈1-0.2146-0.3380=0.4474≈44.74%
即,当制程稳定(p=0.05)时,每刻钟抽样出现2件或以上不良品的概率接近45%,并非小概率事件。频繁停线将得不偿失。因此周鸣将停线阈值定为d≥2,其对应的实际不良率预警线远高于5%,但能有效捕获制程的显着恶化(例如p上升到10%时,p(d≥2)将高达0.816,停线概率极大提升)。
胡三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偷偷瞥了一眼远处观礼台上一个衣着华贵、面无表情的公子虔心腹管家。昨夜,一袋沉重的金饼和一句冰冷的威胁塞入他手中:“让线…别停。尤其午时三刻那批‘货’过时,绝不可停!”所谓“货”,正是公子虔勾结的工匠,利用轮班间隙混入流水线的一批关键部件——一批故意未按《周工九章》配比、掺入了过量廉价铅和云梦泽劣铜的弩臂(甲二)!这些劣质弩臂外观与正品无异,但内部脆弱,在高张力下极易断裂!
胡三的任务,就是在抽样时做手脚,确保d<2,避免停线!
第一刻钟结束的铜锣敲响。胡三颤抖着手,从陶罐中摸出三十枚石子。他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趁人不备,飞快地将其中几枚代表“抽检”的白石子,换成了黑石子!实际只抽检了二十五件!其中一件因钩心安装稍偏被记为不良(d=1)。d=1<2,安全过关!劣质弩臂顺利流向下一批。
第二刻钟,胡三如法炮制,抽检数不足三十。不良品数d=0。流水线欢快运转,劣质品源源不断产出。
第三刻钟…午时三刻将至!那批致命的劣质弩臂,正大量进入组装环节!
铜锣再响!胡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故技重施,疯狂减少抽检数量,只查了二十件!然而,这批劣质弩臂的问题开始显现!抽检的二十件中,竟有两件在“瞬击验弩台”上,弩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虽未断裂,但形变明显超标!按照标准,这绝对是不良品!
d=2!按律必须停线!
胡三脸色惨白如纸。他死死盯着算筹板上记录的两个“不良”标记,又惊恐地看向正被传送带送走的、堆积如山的成品筐,里面藏着无数定时炸弹!停线?公子虔会让他生不如死!不停?万一…
“胡吏员!结果如何?”负责监督的墨家弟子走了过来,声音严肃。
胡三的脑子“嗡”的一声。他猛地一咬牙,抓起案上的记录竹简,用刻刀狠狠刮掉一个不良记录!只留一个!d=1<2!
“无…无异常!d…d=1!”胡三的声音干涩发颤,不敢抬头。
墨家弟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验弩台上那件形变超标的弩臂样品,眉头紧锁。他本能地觉得不对,但规则是d≥2才停线。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敲响警钟。流水线,依旧轰鸣!
“不…不好了!!”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惨叫,猛地从校场方向传来!盖过了流水线的轰鸣!
所有人心头巨震!墨翟和周鸣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校场边缘,负责最终批次抽检的军吏,正浑身颤抖地指着前方。那里,一排刚刚从成品库提出、准备交付边军的崭新连弩(正是午时三刻那批!),正被固定在重型试弩架上进行满力测试。
“嘣——嘎嘣——!!!”
“啊——!”
“我的眼睛!”
恐怖的景象正在上演!
一支弩在满弦时,弩臂中部毫无征兆地发生脆性崩裂!破碎的青铜碎片如同散弹般激射!一支弩在击发瞬间,悬刀(扳机)连带钩心机构整个崩飞!一支弩的望山在震动中齐根断裂!更可怕的是,一支弩在扣动悬刀后,弩臂竟从中间轰然断裂,巨大的反作用力将沉重的弩身狠狠倒砸回来,旁边一名测试的兵卒躲闪不及,被砸中胸口,鲜血狂喷,眼看就不活了!另一名兵卒被飞溅的碎片击中面门,捂着眼睛惨嚎倒地!
断裂!崩飞!倒砸!惨嚎!校场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断裂的弩臂、崩飞的零件、喷溅的鲜血,与那些依旧闪着寒光却已成为杀人凶器的残骸,构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停线——!!!”墨翟的嘶吼如同受伤的怒龙,瞬间压倒了所有声音!他目眦欲裂,身形如电般扑向流水线末端,狠狠一拳砸在紧急制动杆上!
“哐当!嘎吱——!”
巨大的制动铁楔轰然落下,死死卡住传动水轮!高速旋转的齿轮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尖叫!整条流水线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巨兽,剧烈地抽搐、颤抖了一下,最终在令人牙酸的呻吟声中,彻底僵死!传送带上的半成品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死寂!比刚才的轰鸣更可怕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天工坊!只有校场方向传来的痛苦呻吟和兵卒压抑的哭泣声。
墨翟浑身浴血般冲回监控点,一把揪住瘫软在地、裤裆湿透的胡三,将其如同死狗般拖到算筹板前!板上的记录被刮改的痕迹清晰可见!
“说!!”墨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几乎要将胡三的灵魂冻结。
“是…是公子虔…逼我…抽检不足数…刮改记录…饶命啊墨师!”胡三崩溃哭嚎。
周鸣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那批“午时三刻”的成品筐旁。他随手拿起一件刚组装的弩,甚至无需使用量天尺,仅凭手感掂量弩臂的重量和敲击的声音,脸色便已阴沉如铁。他走到胡三的监控案前,目光扫过那个被做了手脚的抽样陶罐和记录板,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洞悉。
他拿起炭笔,在石板上飞速演算。算的是胡三实际执行的抽样:n=20(而非30),实际检出d=2件不良品(却被胡三篡改为1)。当真实不良率p因劣质部件混入而飙升至如15%时:
p(d=2|n=20,p=0.15)=c(20,2)x(0.15)^2x(0.85)^18≈190x0.0225x0.0536≈0.229
而若按规则抽满n=30:
p(d≥2|n=30,p=0.15)=1-p(d=0)-p(d=1)
=1-(0.85)^30-c(30,1)x0.15x(0.85)^29
≈1-0.0076-30x0.15x0.0089
≈1-0.0076-0.04005≈0.≈95.2%!
他将石板重重摔在胡三面前,上面冰冷的概率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
“篡改样本量n由30至20,当劣品率p实为15%时,”
“捕获异常(d≥2)之概率,由95.2%暴跌至22.9%!”
“此七成漏网之机,便是尔等为虎作伥、残害袍泽之数证!”
墨翟看着石板上那触目惊心的概率差,看着校场方向抬出的伤者和尸体,看着流水线上狼藉的断臂残弩,一股焚天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直冲顶门!他猛地抽出腰间从不离身的木尺,那柄象征着匠道规矩与墨者意志的木尺,此刻却散发着森然的寒光!
“公子虔!姬桓!”墨翟的咆哮如同雷霆,在整个死寂的天工坊炸响,“尔等魑魅魍魉,坏我天工大道,毁我匠人心血,今更以数理之器,行戕害忠良之实!此血仇,必以血偿!”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胡三,扫过流水线旁所有面色惨白的匠人吏员,最后落在周鸣身上,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封存此线!彻查所有经手部件!”
“凡参与篡改参数、以次充好者——”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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