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尚家花厅内灯火通明,准备开晚膳了。
尚金亮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脸上带着一丝烦躁与心不在焉。
刘姨娘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正微微倾身,压低声音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带着惯有的小心与讨好。
尚王氏则坐在另一侧,手里无意识地绞着帕子,目光频频投向花厅外的回廊,显然在等待女儿的到来。
厅内气氛有些微妙,仆妇丫鬟们垂手侍立,屏息静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尚枣在贴身丫鬟春芽的陪同下,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家常的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褙子,下系月白长裙,发髻只简单簪了支玉簪,清新雅致,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沉静气度。
“枣儿!”
尚王氏一见到女儿,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连忙起身相迎,仿佛女儿不是从自己闺房走过来,而是远行归来一般。
女儿即将离家,她恨不能时时刻刻眼睛都黏在女儿身上,但身为当家主母,白日里总有许多庶务要处理,只能抓住晚间这短暂的团聚时光。
听到动静,尚金亮也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烦躁,换上了一副近乎谄媚的笑容。
而站在他身后的刘姨娘,反应更是迅速。
几乎在尚枣身影出现在门口的刹那,她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了缩,随即迅速调整表情,低眉顺眼地站直了身体,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身前。
这五年,她用无数次或明或暗的吃亏、受罚,学到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在这个家里,老爷或许还能说道两句,但面对这位死而复生后性情手段都大变的大小姐尚枣,最好的生存之道就是,绝对服从,绝不多事,绝不挑衅。
打不过,就老老实实听话。
“父亲安好!母亲安好!”
尚枣走到厅中,依着礼节,对着尚金亮和尚王氏福身行礼,姿态优雅,声音清越。
“哎哟,乖女儿,快起来快起来!”
尚金亮连忙虚扶一下,脸上堆满了笑,语气亲热得甚至有些过分。
“咱们自己家里,又不是什么公侯府邸、高门大户,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快坐下,就等你了!”
尚枣直起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垂首立在后面的刘姨娘。
只这轻轻一瞥,刘姨娘便觉得后颈一凉,身体几不可察地又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父亲此言差矣。”
尚枣微微一笑,声音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让尚金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礼不可废。家中虽非高门,然规矩立则家宅宁。女儿也是怕时日久了,有些人···会忘了尊卑上下、礼仪教训,平白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扰了家宅清净。”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听在尚金亮耳中,却无异于敲打和提醒。
别忘了这个家现在谁说了算,也别忘了某些人曾经和可能有的不安分。
尚金亮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哈哈两声,干笑道:“是,是,枣儿说得对,礼不可废,规矩要紧。”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宝蓝色绸缎直裰、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正是尚金亮与刘姨娘所出的庶子,尚蕉。
他一进门,看见端坐的尚枣,脚步猛地刹住,脸上的兴高采烈瞬间变成了紧张与畏惧。
他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然后规规矩矩地走到厅中,先对着尚金亮躬身。
“儿子给父亲请安。”
又转向尚王氏。
“给母亲请安。”
最后,才对着尚枣,动作甚至更郑重些,抱拳躬身。
“给二姐请安。”
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显然是经过无数次“锻炼”后形成的条件反射。
尚蕉心里苦啊,他可是挨了不少板子、罚跪、抄书,才把这套面对嫡母尤其是这位二姐时的礼节刻进了骨子里。
尚枣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眼风都没给尚蕉一个,只慢悠悠地问道:
“听闻···蕉弟弟今日下学后,未直接归家,而是与几位同窗,去了西大街‘赏景’?
不知那西大街新来的‘景致’,可还入眼?
说与姐姐听听,也让姐姐开开眼界?”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好奇,仿佛真的只是在询问弟弟的见闻。
然而,这话落在尚金亮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西大街?那可是湖州城里有名的“花街柳巷”聚集地!
他猛地转头,瞪向尚蕉,眼神里充满了惊怒。
尚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他惊慌失措地看向门口自己的书童,那书童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疯狂地摇头摆手,用口型表示“不是我说的”。
刘姨娘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她最怕的就是儿子不长进,惹出是非,尤其是惹到这位大小姐头上!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仪态了,朝着尚枣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哭腔。
“大小姐!大小姐开恩啊!蕉儿他···他年纪小,不懂事,定是被人唆使的!他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他这一次吧!妾身给您磕头了!”
她知道,求老爷没用,关键时刻,只有这位大小姐开口,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尚王氏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嘴角噙着一丝看戏般的冷笑,并不言语。
这些年,她早就学会了,在这种时候,女儿自会处理,她只需看着就好。
尚蕉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又是纳闷。
这五年,他觉得自己就像活在二姐眼皮子底下!
不管他干了什么调皮捣蛋、甚至自认为隐秘的事情,最后总能被二姐知道!
逃学去河边摸鱼、偷偷攒钱买话本、和同窗打架···
甚至这次,他听说西大街新开了一家“寻芳阁”,来了位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貌若天仙的清倌人,心里好奇得跟猫抓似的。
几个同窗撺掇,他想着只是远远看一眼,绝不进去,便壮着胆子去了。
他发誓,他真的只是站在街对面,隔着人群瞧了那么几眼,连那清倌人具体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被拥挤的人流挤走了。
怎么他前脚刚踏进家门,气还没喘匀,后脚二姐就知道了?!
她是不是在自己身上下了什么追踪的咒术?还是在家里每个角落都安了眼睛?
他真是一点秘密和自由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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