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七抚摸着颌下胡须。给,肯定是要给的。
但县令大人亲自在外征战,西林县的难民扎堆,百姓们都靠野草树根过日子。
为了展示我们西林县对知府大人命令的重视,西林县愿意拿出每日百姓采集野菜树皮的三成,支援平州战事。
周本文靠回自己椅背,撇撇嘴。他就知道,以杨七的性子,绝对不会退让的。
“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你要不要再弄得天下皆知?”周本文问道。
杨七摇头:“还不至于此。平州现在粮食肯定不缺的,之所以会来这样的命令,只是想试探一下我们的态度。
弄得天下皆知,虽然给了平州压力,同时也把事情做绝了。
民心是把双刃剑,寨主已经用过一次,如果为了这种小事再用一次,只会适得其反。”
“呵呵。”周本文笑着看了一眼静立在一边的柳倾城,目光回到杨七脸上,“有没有觉得自己老了?
那小子的这番操作,你可敢想、敢做?虽然杀戮重了一些,但他仅凭三千新军,就镇住了所有势力,让他们尽管不甘心,但也不敢轻举妄动。
松州的江明此刻应该焦头烂额吧!你猜他接下来又该如何自处?”
杨七挑了挑眉:“寨主从松州出关杀向草原,一是必然如此,二是想着给松州添些麻烦。
但他也没把事情做绝——只要他把速度放慢,给蛮兵足够多的反应机会,蛮兵报复松州就是必然。
但他没有。他以最快的速度、最决绝的方式,杀得草原人人自危,并以最快的方式、最详细的情报,将草原中发生的一切都传了出来。
蛮兵联盟最薄弱的地方就是他们各自的领地,谁也不敢去赌下一个被寨主屠戮干净的部落不是自己的。
松州?蛮兵顶多只是在回撤的时候,在松州周边发泄一些情绪,屠戮一些没有坚城守护的州县,绝对不会和松州过多纠缠下去。”
周本文的目光转向西北方:“那是他故意为之。那小子诡计多端,但每一次的计谋都有致命的缺点——太过仁慈。
他这么做,不是给松州军留什么余地,而是不想松州百姓受到过多牵连。作为要成大事者,他的性格中是有缺陷的。”
“周叔父,”柳倾城忽然开口,“倾城倒不觉得这是夫君的性格缺陷呢!
相反,倾城觉得,这反而是夫君身上最具魅力的地方——他有惊天手段,却能保持善良与慈悲。”
柳倾城深呼一口气,漂亮的脸蛋一点点低下,“这天下不缺心狠手辣、有野心的人,反倒是只有夫君这样的人,才能打造出西林县周边的这一片人间乐土。
如果一开始也像松州军那样,以他的武力和手段,现在整个平洲乃至锦州都已经变了模样,他的势力应该大于现在十倍有余。
但他没有那么做——说他没有野心,倾城是不信的,可就因为他心中的那份仁慈,才不想制造更多百姓的惨剧。
一将功成万骨枯,权力和势力都不是平白无故得来的……这一次夫君回来,寨中的英雄林里,不知道又要竖起多少石碑!”
面对柳倾城的突然开口,杨七和周本文对视一眼,都会心一笑,没和她反驳。
妻子维护自己的丈夫,自古以来都是极其正常且必要的事情。
二人也不再继续讨论有关贾正的事情;当丫鬟送来糕点以后,都专心品茶。
……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秦州,蛮兵围城攻打秦州城已经一个多月。
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看得城上守军目眦欲裂,但面对蛮兵不断驱赶的百姓,守城将士们又不得不将手里的滚石、擂木丢下去。
城中储备的防御物资以快耗尽,城门周边能拆卸的房屋也拆得差不多了。
守城士兵百姓每日都在战鼓声中煎熬——他们一边屠杀着自己的同胞,一边渴望朝廷的增援。
蛮兵每日只分兵把秦州城围住,剩下的人在周边四处劫掠;抓来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却都押着往城墙走,不断消耗着城上的守城器械。
城头的风裹挟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几乎凝成实质,黏在每一个守军褴褛的衣甲和干裂的嘴唇上。
秦州城仿佛一口被架在烈火上炙烤了月余的破锅:锅沿是残缺的垛口,锅底是淤积着黑红污血的瓮城,而锅内,是行将煮干的人命与希望。
箭矢早已射尽,滚石、擂木更是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剩下的,只有血肉之躯和手中卷刃的刀枪。
更令人肝胆俱裂的是,蛮兵的主力几乎没有任何减弱,反而因为每日的劫掠,军心不断累积高涨。
当又一波进攻来袭,城上战鼓如破裂的肺叶般发出低沉的敲击声。“放箭!滚木!砸下去!快砸下去!”守城都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人潮。
他喊得声嘶力竭,可自己都知道这是徒劳——箭矢早已耗尽,木石储量已经见底;只有一些临时烧沸又已冷却多次的金汁,恶臭扑鼻。
即便是这些,也难以覆盖如此漫长而密集的“人墙”。
一个年轻的兵卒,嘴唇咬得出血,手里攥着一块从女墙上抠下来的碎砖,手臂剧烈颤抖。他看到了人潮里那个瘦小的身影——是个孩子,被一个跛脚妇人死死搂在怀里;妇人踉跄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头,嘴里似乎还在无声地翕动。
兵卒认得那妇人,是他家乡东市卖炊饼的;饼子做得又厚实又香,是他一直思恋的味道。
“啊——!”旁边的老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将怀里的石头砸了下去。
城下的惨状如同地狱绘卷,而城上,则是另一种无声的凌迟。
每一个守军,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都经历过最初的不忍、挣扎、呕吐,到如今的麻木、机械,以及深埋在麻木之下、随时可能崩断的疯狂。
他们扔下砖石,泼下恶臭的金汁,用长枪捅刺那些终于攀到垛口、眼神里却毫无生气的“同胞”。
每一下杀戮,都像是在剜自己心头的肉——可是不杀,城门下一刻就可能被这些“肉盾”填平,蛮兵的铁蹄就会踏进来,城内更多的人,包括他们自己,就会死。
都尉看着那年轻兵卒手里的碎砖终究没有扔出去,看着他瘫软在垛口下,把脸埋进沾满黑泥和血痂的臂弯里,肩膀剧烈抽动。
都尉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兵卒的肩甲——甲片冰冷坚硬。他的目光越过城下炼狱,投向蛮兵营地方向:那里旌旗招展,隐约可见披甲执锐的骑兵在营外游弋,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
他们并不急于一时,只是日复一日,用中原百姓的血肉和守军濒临崩溃的神经,细细研磨着这座雄关的抵抗意志。
朝廷的援军?早已成了绝望时都不敢轻易想起的奢望。
飞出去的信使石沉大海;偶尔有拼死潜入的夜不收带回消息,也只说周边州府皆闭门自守,道路被蛮兵游骑遮断。
秦州,成了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正在血海和火焰中缓缓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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