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元年(甲子年,公元784年)
五月
盐铁判官万年县人王绍,押运江淮地区的丝绸布匹来到皇帝行营。唐德宗命令先将这些物资分发给将士,之后才考虑自己的御用衣物。
韩滉打算派遣使者,向皇帝行营进献四十担绫罗绸缎。他的幕僚何士干主动请求承担这一使命。韩滉高兴地说:“您能替我走这一趟,那就请您今天就渡过长江出发吧。”何士干答应下来。他回家告别时,发现家中连柴米等生活储备都已摆满庭院(韩滉事先安排好了)。等他登上船,发现旅途所需的物资、装备、用具已经装满船舱,甚至连如厕用的“厕筹”这样细小的物品,韩滉都亲手记录在清单上,安排得无不周全完备。
韩滉给每个挑担的民夫,发放一块白银,让他们系在腰间(作为酬劳和保障)。他还调运一百艘船的米粮,去接济李晟的军队。韩滉亲自扛着米袋送到船上,他的将领和僚属见状争先恐后地帮忙搬运,一会儿就装完了。每艘船上配备五名弓弩手,作为防卫和支援力量,约定遇到敌寇就敲击船舷互相报警,这样五百张弓弩随时可以准备发射。这支运粮船队到达渭桥时,盗匪都不敢靠近。
当时关中地区正经历战乱和饥荒,一斗米价值五百钱。等到韩滉运来的大米抵达,米价顿时降了五分之四。
韩滉为人精明强干,行事严厉果决,但自己的生活却十分节俭朴素。他的夫人常常穿着素绢做的裙子,破了才肯换新的。
吐蕃击败韩昮等人后,大肆掠夺一番就离开了。
朱泚派田希鉴用大量金银布匹贿赂吐蕃,吐蕃接受了。韩游瑰将此事上报。浑瑊也上奏说:“尚结赞多次派人约定日期共同攻取长安,但到了时间却没来。听说他们的军队今年春天瘟疫流行,最近已经撤军了。”
皇帝(唐德宗)因为李晟、浑瑊兵力不足,本想依靠吐蕃收复京城,听说他们撤走,非常忧虑,询问陆贽的意见。陆贽认为吐蕃贪婪狡诈,有害无益,他们撤走实在是值得庆幸的好事。于是上奏,大意说:
“吐蕃拖延观望,反复无常,深入京郊,暗地接受叛贼的指使,致使我军将领进退两难:想撇开他们单独进军,又怕他们心怀怨恨趁机袭击后方;想等他们一起合兵进攻,又怕他们失信拖延。如果吐蕃军队不撤,叛贼最终难以消灭。”
又说:“将帅担心陛下不信任自己,又怕吐蕃抢功;士兵担心陛下不体恤旧功,害怕利益全被吐蕃夺走;叛贼党羽害怕吐蕃打赢,自己不是战死就是被俘;百姓害怕吐蕃到来,财产会被抢光。因此,归顺朝廷的人心难免懈怠,陷入叛贼地盘的人则不得不顽抗。”
又说:“现在李怀光另外占据蒲州、绛州,吐蕃远避边境,形势已经分散,我军腹背不再受威胁,浑瑊、李晟等将帅的才能得以施展。”
又说:“但愿陛下谨慎安抚将士,勤于激励,中兴大业指日可待,不应再留恋吐蕃这群犬羊之众,而失了将士的人心。”
皇帝又派人告诉陆贽:“你说吐蕃的形势很好,但对浑瑊、李晟各军应该有个规划,命他们进攻。朕想派使者宣旨慰劳,你应仔细列个条陈上报。”
陆贽认为:“贤明君主选任将帅,委以重任,只问结果,所以能成功。何况现在秦、梁之地相隔千里,军情瞬息万变,在远方预先规划,未必合适。将领违背命令则损害君主权威,服从命令则可能贻误军机,进退受制,难以成功。不如授予他们临机决断之权,承诺破格重赏,那么将帅必然感激振奋,才智勇气都能发挥。”于是上奏,大意说:
“战场上刀箭相交,决策却要在深宫作出;战机瞬息万变,计谋却要在千里之外定夺。决策与执行互相妨碍,无论是否服从命令都可能导致灾祸。上面会有掣肘的讥讽,下面则无死战的决心。”
又说:“传闻与实际情况不同,凭空筹划与亲临现场处事会有差异。”
又说:“假使将领中有人肆意妄为违抗命令,陛下能在这个时候立刻处罚他吗?这样,违抗命令的未能及时受罚,服从命令的又未必合乎时宜,空费言辞,劳烦圣虑,不仅无益,损害实在很多。”
又说:“君主的权力,与臣下根本不同,只有不独断专行,才能用好人才。”
癸酉日(日期),泾王李俴去世。
徐、海、沂、密观察使高承宗去世。甲戌日,朝廷命他的儿子高明应代理军务。
乙亥日,李抱真、王武俊在距离贝州三十里处扎营。
朱滔听说两军将至,急忙召回马寔,马寔昼夜兼程赶来。有人对朱滔说:“王武俊擅长野战,不可正面迎击他的锋芒,应把营寨稍稍前移逼近他,让回纥兵切断他的粮道。我军坐享德、棣二州的粮饷供应,靠营列阵,有利就进攻,不利就退守,等敌军饥饿疲惫,就能制服他们了。”朱滔犹豫不决。
恰逢马寔军队到达,朱滔命令明日出战。马寔说:“士兵冒着酷暑行军疲惫,请休息几天再战。”
常侍杨布、将军蔡雄带着回纥达干(首领)见朱滔,达干说:“回纥在本国与邻国作战,常常用五百骑兵击溃邻国数千骑兵,如同扫落叶一样。如今接受了大量大王赏赐的金银布匹、牛羊酒食,正想为大王效力,现在正是时候。明天,请大王立马高坡,看回纥为大王消灭王武俊的骑兵,让他们匹马不回。”杨布、蔡雄也说:“大王英明神略盖世,率领全部幽、蓟军队,将要扫清河南、关中,现在见到小股敌人却犹豫不击,会令远近失望,还怎么成就霸业!达干请战是对的。”朱滔大喜,于是决定出战。
丙子日清晨,王武俊派兵马使赵琳率五百骑兵埋伏在桑树林中,李抱真在后面摆开方阵,王武俊率骑兵在前,亲自对阵回纥兵。回纥纵兵冲击,王武俊命令骑兵勒马避让。回纥兵从他阵后冲出,准备返回时,王武俊才纵兵攻击,赵琳从树林中杀出拦腰截击,回纥兵败退。王武俊急追,朱滔的骑兵也逃跑,自相践踏己方步兵阵营,步兵、骑兵都向东奔逃,朱滔无法控制,只好逃回营寨。李抱真、王武俊合兵追击。当时朱滔率三万人出战,死了一万多人,逃散的也有一万多人,朱滔仅与数千人退回营中坚守。
恰逢天黑,又有大雾,两军无法前进,李抱真在营西北扎营,王武俊在东北扎营。朱滔夜里焚烧营寨,率兵从南门冲出,逃往德州,丢弃的掠夺物资堆积如山。两军因大雾未能追击。朱滔杀死杨布、蔡雄后返回幽州,内心既感惭愧,又怕范阳留守刘怦趁机谋害自己。刘怦却调集全部留守士兵,夹道二十里,备好仪仗,将他迎入节度使府,二人相对悲喜交加,当时的人们都称赞刘怦。
当初,张孝忠献出易州归顺朝廷,朝廷下诏任命张孝忠为义武节度使,管辖易、定、沧三州。沧州刺史李固烈是李惟岳的妻兄,请求返回恒州,张孝忠派押牙安喜人程华去接管沧州事务。李固烈想将军府库的绫绢、珍宝财物装满数十车带走,士兵们大声喧哗道:“刺史把库藏搜刮一空带走,将士们以后挨饿受冻,怎么办?”于是杀死李固烈,灭其全家。程华听到变乱,从墙洞逃出,乱兵找到他,请他主持州事。程华不得已,只好答应。张孝忠听说后,立即正式任命程华为代理沧州刺史。程华一向宽厚,推心置腹对待将士,将士们安定了下来。
等到朱滔、王武俊反叛,多次派人招降程华,程华都不服从。当时张孝忠在定州,从沧州到定州必须经过瀛州,而瀛州隶属朱滔,道路阻隔。沧州录事参军李宇劝说程华,上表陈述利害,请求让沧州自成一军,程华听从了,派李宇送表到皇帝驻地。皇帝随即任命程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副大使、代理节度使事务,赐名“日华”,命令李日华每年供给义武节度使辖区十二万缗租税钱。
王武俊又派人劝诱李日华,当时军中缺马,李日华欺骗使者说:“王大夫(武俊)一定要与我结交,请派二百骑兵来助我。”王武俊照办了,李日华却把马全部留下,让士兵空手回去。王武俊大怒,但正与马燧等人对峙,无法进攻沧州,李日华因此得以保全。等到王武俊归顺朝廷后,李日华才派人谢罪,偿还马价,并赠送财物。王武俊很高兴,又与他交好。
庚寅日,李晟大规模阅兵,宣告准备收复京城。此前,姚令言等多次派间谍窥探李晟进军日期,都被巡逻骑兵抓获。李晟领着这些间谍观看阵列的军队,对他们说:“回去告诉那些叛贼,努力守城,别对叛贼不忠!”都请他们喝酒,给钱后放走。于是李晟率军到通化门外,炫耀武力后返回,叛贼不敢出战。
李晟召集众将,询问进攻路线,众将都请求“先攻外城,占据街坊市区,然后向北进攻皇宫。”李晟说:“街坊市区狭窄,如果叛贼埋伏兵力格斗,居民惊乱,对官军不利。现在叛贼重兵都聚集在皇家园林(苑)中,不如从苑北进攻,直捣腹心,叛贼必定溃逃。这样,皇宫不被破坏,街市不受骚扰,才是上策!”众将都说:“好!”于是发文书给浑瑊及镇国节度使骆元光、商州节度使尚可孤,约定日期在长安城下会师。
壬辰日,尚可孤在蓝田西击败朱泚部将仇敬忠,并斩杀他。
乙未日,李晟将军队移到光泰门外的米仓村。
丙申日,李晟正在亲自督建营垒,朱泚的骁将张庭芝、李希傅率大军杀到。李晟对众将说:“我起初还担心叛贼隐藏不出,现在来送死,这是上天助我,机不可失!”命令副元帅兵马使吴诜等出兵攻击。当时华州军营在北面,兵力少,叛贼集中兵力进攻,李晟命令牙前将李演等率精兵救援。李演等奋力作战,叛贼败退。李演等乘胜追击,杀入光泰门,再次交战,又击破叛贼。适逢天黑,李晟收兵回营。叛贼残部逃入白华门,夜里听到哭声。李希傅是李希烈的弟弟。
丁酉日,李晟再次出兵。众将请求等待西边浑瑊军队赶到后,两面夹攻。李晟说:“叛贼屡次战败,已经吓破胆了,不乘胜攻取,等他们做好准备,就不是好计策了。”叛贼又出战,官军屡战屡胜。骆元光在浐水西岸击败朱泚军队。
戊戌日,李晟在光泰门外布阵,派李演及牙前兵马使王佖率领骑兵,牙前将史万顷率领步兵,直抵皇家苑墙边的神?村。李晟事先已派人趁夜在苑墙上凿开两百多步的缺口,等到李演等人赶到时,叛贼已树立栅栏堵住,从栅栏中刺杀、射箭阻挡官军,官军无法前进。李晟大怒,呵斥众将说:“再这样放纵叛贼,我先斩了你们!”史万顷恐惧,率部奋勇向前,拔除栅栏冲入,王佖、李演率骑兵跟进,叛贼大溃败,各路军队分道并进。姚令言等仍在奋力作战,李晟命令决胜军使唐良臣等率步骑兵压迫叛军,且战且进,交锋十余回合后,叛贼支撑不住。到了白华门,有数千叛军骑兵从官军背后杀出,李晟亲率百余骑兵回头迎击,左右官兵大喊:“李相公来了!”叛军惊慌溃散。
此前,朱泚派张光晟率兵五千驻扎九曲,距离东渭桥十余里,张光晟暗中向李晟表示归顺。等到朱泚战败,张光晟劝朱泚出逃。朱泚于是与姚令言率残部向西逃去,还有近万人。张光晟送朱泚出城后,回来向李晟投降。李晟派兵马使田子奇率骑兵追击朱泚。
李晟驻军含元殿前,住在右金吾仗营房,命令各军说:“我靠将士之力,得以肃清宫禁。长安士人百姓,久陷叛贼统治,如果稍有惊扰,就违背了我们吊民伐罪的本意。我与诸位家人相见不晚,五天内不得通家信。”命令京兆尹李齐运等安慰居民。李晟手下大将高明曜私占叛军妓女,尚可孤部下士兵擅自夺取叛军马匹,李晟都将他们斩首,军中上下震惊畏惧。公私秩序安定,秋毫无犯,远处街坊有人过了一夜才知道官军已进城。
当天,浑瑊、戴休颜、韩游瑰也攻克咸阳,击溃叛军三千多人,听说朱泚西逃,分兵拦截。
己亥日,李晟派京西兵马使孟涉驻守白华门,尚可孤驻守望仙门,骆元光驻守章敬寺,李晟亲率牙前卫队三千人驻守安国寺,以镇守京城。在市上处决朱泚党羽李希倩、敬釭、彭偃等八人。
王武俊击败朱滔后,返回恒州,上表辞让幽州、卢龙节度使之职,皇帝准许。
六月癸卯日,李晟派掌书记吴郡人于公异撰写报捷文书(露布)送到皇帝驻地,其中写道:“臣已肃清宫廷,恭敬拜谒陵园,钟架未曾移动,宗庙面貌依旧。”皇帝读后流泪说:“上天降生李晟,是为了国家社稷,并非为了朕一人。”
李晟在渭桥时,火星(荧惑)停留在木星(岁星)附近很久才退去,幕僚们都祝贺说:“火星退避,是皇家的福气!应赶快进兵。”李晟说:“天子流离在外,臣下只知拼死杀敌而已。天象高远,谁能知晓!”等到收复长安后,才对他们说:“之前并非我要反驳你们,我听说五星运行快慢无常,万一火星再回来靠近木星,我军恐怕就不战自溃了!”众人都道歉说:“这不是我们能想到的。”
朱泚准备逃往吐蕃,部下沿途逃散,到达泾州时只剩百余骑。田希鉴关闭城门拒绝他入内。朱泚对他说:“你的节度使旌节是我授予的,为何在危难时背叛我!”命人烧城门。田希鉴取出旌节扔进火中说:“还你旌节!”朱泚部下都哭了。泾州士兵于是杀死姚令言,向田希鉴投降。朱泚只带着范阳亲兵及宗族、宾客向北逃往驿马关,宁州刺史夏侯英拒不放行。到彭原县西城屯时,部将梁庭芬将朱泚射落土坑中,韩昮等人斩杀了朱泚,到泾州投降。源休、李子平逃往凤翔,被李楚琳斩杀,首级都传送至皇帝驻地。
皇帝命令陆贽起草诏书给浑瑊,让他查访寻找在奉天失散的宫中侍女(裹头内人)。陆贽上奏认为:“如今大盗刚刚平定,困苦的百姓、受伤的士兵还未得到抚慰,却首先寻访妇人,这不符合百姓对除旧布新的期望。谋划开始时就尽善尽美,能坚持到底的已经很少;如果开始就不加谋划,最后还能有什么成果!给浑瑊的诏书,臣不敢奉命起草。”皇帝于是不下诏,最终还是派宦官去寻访。
乙巳日,下诏命吏部侍郎班宏充任宣慰使,慰劳将士,安抚百姓。
丙午日,李晟处决了受朱泚宠信重用的崔宣、洪经纶等十余名文武官员,又上表表彰坚守气节、不屈不挠的刘乃、蒋沆等人。
己酉日,任命李晟为司徒、中书令,骆元光、尚可孤各自升官不等,任命检校御史中丞田希鉴为泾原节度使。
朝廷下诏,将梁州改为兴元府。
甲寅日,任命浑瑊为侍中,韩游瑰、戴休颜各自升官不等。
朱泚败亡时,其部将李忠臣逃往樊川,被擒获。丙辰日,将其处斩。
唐德宗问陆贽:“如今到凤翔,迎接圣驾的各军声势浩大。我想借此机会派人取代(反复无常的)李楚琳,怎么样?”陆贽上奏认为:“这样做,事情的性质就如同胁迫夺权,从铲除祸乱的角度说不够威武,从致力治理的角度说不够诚心。这次巡幸(凤翔)开了这个头,以后陛下还能去哪里呢!有人认为这是权宜之计,臣私下不理解其中的道理。所谓‘权’,本义如同秤锤,在于权衡轻重。如今在陛下车驾经过的路上,首先就进行胁迫夺权,更换一个节度使却损害了天子的道义,得到一方土地却引起了天下的猜疑,这是看重了本该看轻的,而看轻了本该看重的,把这叫做‘权’,不是反了吗!把违反道义当作权变,把善用权术当作智慧,君主这样做必定失掉人心,臣子这样做必定祸及自身。历代之所以多丧乱而助长奸邪,就是被这种观念误导的。不如等到京城安定后,征召他另授一个官职。他庆幸得到恩赦,将奔走效力都来不及,怎么敢再聚众抗拒,以致劳动朝廷诛讨呢!”戊午日,皇帝车驾从汉中出发。
李晟总理长安事务,准备中央各部门的办公条件,并主动请求到凤翔迎接护驾,德宗没有同意。内常侍尹元贞奉命出使同州、华州,却擅自前往河中(试图)招抚李怀光。李晟上奏:“尹元贞假传圣旨,擅自赦免元凶,请追究他的罪责!”
秋季,七月,丙子日,皇帝车驾抵达凤翔,处决了乔琳、蒋镇、张光晟等人。李晟认为张光晟虽然曾臣服于叛贼,但在剿灭叛贼中也颇有功劳,想保全他,德宗没有同意。
副元帅判官高郢多次劝说李怀光归顺朝廷。李怀光派他的儿子李璀前往皇帝行营谢罪,请求束身(不带军队)回朝。庚辰日,德宗下诏派给事中孔巢父携带先前任命李怀光为太子太保的敕书,前往河中宣旨安抚,并宣布朔方将士全部官复原职。
壬午日,皇帝车驾回到长安。浑瑊、韩游瑰、戴休颜率领部下护驾随行,李晟、骆元光、尚可孤率领部下迎接,步骑兵十余万,旌旗连绵数十里。李晟在三桥谒见德宗,首先祝贺平定叛贼,然后为收复京城太晚而谢罪,跪伏在道路左边请罪。德宗停下马安慰抚恤,为他流泪,命令左右侍从扶他上马。回到宫中后,每逢闲暇日子,就宴请有功之臣,赏赐丰厚。李晟居首功,浑瑊其次,其他将相再次之。
曹王李皋派部将伊慎、王锷围攻安州。李希烈派其外甥刘戒虚率领步骑兵八千人救援。李皋派别将李伯潜在应山迎击,斩首千余级,生擒刘戒虚,押到安州城下示众,安州于是投降。朝廷任命伊慎为安州刺史。伊慎又在厉乡攻击李希烈部将康叔夜,将其击退。
丁亥日,孔巢父抵达河中。李怀光身穿素服(表示待罪),孔巢父没有阻止(他这样做)。李怀光身边多是胡人,都叹息说:“太尉(李怀光)没官做了!”孔巢父又当众宣布:“军中谁能代替太尉统领军队?”于是李怀光的部下被激怒,喧哗鼓噪起来。宣诏还没结束,众人就杀死了孔巢父和中使啖守盈,李怀光也没有制止。他重新整治军队,作抗拒固守的准备。
辛卯日,大赦天下。
当初,唐肃宗在灵武时,德宗当时是奉节王,曾向李泌学习文章。唐代宗时期,李泌居住在蓬莱书院,德宗当时是太子,也与他交往。等到德宗在兴元时,李泌任杭州刺史,德宗紧急下诏征召他,他与睦州刺史杜亚一同前往皇帝行营。乙未日,任命李泌为左散骑常侍,杜亚为刑部侍郎,命令李泌每天在西省值班以备咨询,朝廷内外都瞩目并依附他。德宗问李泌:“河中(李怀光)靠近京城,朔方军素称精锐,像达奚小俊等人都堪称万人敌,朕日夜忧虑,怎么办?”李泌回答:“天下事很有值得忧虑的,如果只有河中一地,不足为虑。料敌在于料其将领而不在于料其士兵。现在李怀光是(需要担心的)将领;达奚小俊之类不过是士兵而已,哪里值得在意!李怀光解了奉天之围后,眼看朱泚已是垂亡之敌却不能攻取,反而与他联合,让李晟得以攻取而立功。如今陛下已回宫阙,李怀光不束身归罪,反而残杀使臣,像老鼠一样蜷伏在河中,如同做噩梦的人罢了!只怕不久就会被部下砍下头颅,让诸将无从下手了。”
当初,德宗征调吐蕃讨伐朱泚,许诺成功后将安西、北庭之地给他们。等到朱泚被诛,吐蕃前来索要土地。德宗想召安西、北庭两镇节度使郭昕、李元忠回朝,将两地给予吐蕃。李泌说:“安西、北庭,民风骁勇强悍,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又能分散吐蕃的势力,使它不能集中兵力向东侵犯,怎能拱手相让!况且两镇军民,势孤地远,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了近二十年,实在值得哀怜。一旦弃之给予戎狄,他们内心必然深深怨恨中国,日后跟随吐蕃入侵,就如同报私仇了。况且先前吐蕃观望不进,暗持两端,大肆掠夺武功地区,接受贿赂后离去,有什么功劳!”众人议论也都认为对,德宗于是没有给予吐蕃土地。
李希烈听说其弟李希倩被处死,非常愤怒。八月壬寅日,他派宦官到蔡州杀害颜真卿。宦官说:“有敕令。”颜真卿下拜两次。宦官说:“现在赐你死。”颜真卿说:“老臣失职有罪,理当处死。不知使者几时从长安出发的?”使者说:“我是从大梁(李希烈处)来的,不是从长安。”颜真卿说:“那么是叛贼罢了,怎么能称敕令!”于是(宦官)将他缢死。
李晟认为泾州靠近边境,屡次杀害军事主帅,常是祸乱的根源,上奏请求前去处置不服从命令的人,致力于垦田积粮以抵御吐蕃。癸卯日,任命李晟兼任凤翔、陇右节度等使及四镇、北庭、泾原行营副元帅,进爵为西平王。当时李楚琳入朝,李晟请求与他一同到凤翔后将他处斩,以惩戒叛逆。德宗认为刚刚收复京城,致力于安定反复无常者,没有同意。
此前,德宗命令浑瑊、骆元光到同州讨伐李怀光。李怀光派部将徐庭光率精兵六千驻扎在长春宫抵抗,浑瑊等多次被击败,无法前进。当时国家财政困难,议论者多请求赦免李怀光,德宗不同意。李怀光派其妹夫要廷珍守晋州,牙将毛朝敳守隰州,郑抗守慈州,马燧都派人说服他们归降了。德宗于是加任浑瑊为河中、绛州节度使,充任河中、同华、陕虢行营副元帅;加任马燧为奉诚军及晋、慈、隰节度使,充任辖区内诸军行营副元帅,与镇国节度使骆元光、鄜坊节度使唐朝臣合兵讨伐李怀光。
当初,王武俊在赵州猛攻康日知。马燧奏请下诏命王武俊与李抱真一同攻击朱滔,将深州、赵州划归王武俊管辖,改任康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德宗听从了。康日知还未到任,而三州已投降马燧,所以德宗让马燧兼管三州。马燧上表将三州让给康日知,并且说如果因为投降就授官给招降者,恐怕以后有功的人会效仿成为惯例。德宗赞许并同意了。马燧派使者迎接康日知。康日知到后,马燧清点府库财物后交还给他。
甲辰日,任命凤翔节度使李楚琳为左金吾大将军。
丙午日,加任浑瑊为朔方行营元帅。
李晟到达凤翔,追究杀害前帅张镒的罪责,处斩副将王斌等十余人。
朱滔被王武俊攻击,几乎溃不成军,上表等待治罪。
癸未日,马燧率领步骑兵三万进攻绛州。
度支(财政部门)因为李怀光部下将士数万人跟随李怀光一同造反,不供给他们冬衣。德宗说:“朔方军历代忠义,现在只是被李怀光控制而已,将士们有什么罪!”冬季,十月己亥日,下诏:“朔方军及诸军在李怀光处的将士,冬衣及赏钱都应另外储存,等道路稍通,立即发给他们。”
李勉多次上表请求贬谪自己。辛丑日,罢免李勉都统、节度使职务,其检校司徒、同平章事的官衔照旧。
丙辰日,李怀光部将阎晏侵犯同州,官军在沙苑战败。下诏征调邠州军队,韩游瑰率甲士六千人奔赴前线。
乙丑日,马燧攻克绛州,分兵攻取闻喜、万泉、虞乡、永乐、猗氏等地。
当初,鱼朝恩被诛后,唐代宗不再让宦官掌管军队。德宗即位后,将禁军全部委托给白志贞。白志贞获罪后,德宗又让宦官窦文场接替,跟随圣驾到山南,神策两军渐渐集结。德宗回到长安后,颇为猜忌掌握重兵的老将,逐渐罢免他们。戊辰日,任命窦文场为监神策军左厢兵马使,王希迁为监神策军右厢兵马使,开始命令宦官分别掌管禁军。
闰十月丙子日,任命泾原节度使田希鉴为卫尉卿。李晟刚到凤翔时,田希鉴派使者参见问候。李晟对使者说:“泾州逼近吐蕃,万一吐蕃入侵,州兵能独自抵御吗?想派兵援助防守,又不知道田尚书意下如何。”使者回去报告田希鉴,田希鉴果然请求援兵。李晟派心腹将领彭令英等戍守泾州。不久,李晟假托巡视边境前往泾州,田希鉴出城迎接。李晟与他并马入城,叙旧交欢。田希鉴的妻子李氏,以叔父之礼事奉李晟,李晟称田希鉴为“田郎”。李晟命令准备三天的食物,说:“巡视安抚完毕,就回凤翔。”田希鉴不再怀疑。李晟设宴,田希鉴与将佐都到李晟营中。李晟在外廊埋伏甲士,宴饮之后,彭令英带泾州诸将下堂。李晟说:“我与你们久别,各自报上姓名。”于是查得曾参与作乱的石奇等三十余人,责备他们说:“你们多次叛逆作乱,残害忠良,实为天地所不容!”全部带出,斩首。田希鉴还在座,李晟看着他说:“田郎也不能没有过错,看在是亲故的份上,会让你留有全尸。”田希鉴说:“是。”于是被带出,缢杀,连同他的儿子田萼一并处死。李晟进入田希鉴军营,告知诛杀田希鉴的意图,众人腿发抖,无人敢动。
李希烈派其部将翟崇晖率全部人马围攻陈州,很久未能攻克。李澄知道大梁(汴州)兵力少,不足以控制滑州,于是焚烧了李希烈授予的旌节,向部众发誓归顺朝廷。甲午日,任命李澄为汴滑节度使。
宋亳节度使刘洽派马步都虞候刘昌与陇右、幽州行营节度使曲环等率兵三万救援陈州。十一月癸卯日,在陈州西击败翟崇晖,斩首三万五千级,生擒翟崇晖献上。乘胜进攻汴州。李希烈恐惧,逃回蔡州。李澄率军奔赴汴州,到达城北,畏惧胆怯不敢前进。刘洽的军队到达汴州城东。戊午日,李希烈的守将田怀珍打开城门接纳了刘洽军队。第二天,李澄入城,住在浚仪。两军士兵,每天都有争执冲突。恰逢李希烈的郑州守将孙液向李澄投降,李澄便率兵驻扎郑州。下诏任命都统司马宝鼎人薛珏为汴州刺史。
李勉到达长安,身穿素服等待治罪。议论者多认为“李勉失守大梁,不应再做宰相”。李泌对德宗说:“李勉公正忠贞,品行端正,但用兵并非他的长处。大梁失守时,将士们抛弃妻子儿女跟随他的近两万人,足以看出他深得人心。况且刘洽出自李勉麾下,李勉到睢阳后,将全部部众交给刘洽指挥,最终平定大梁,也是李勉的功劳。”德宗于是命李勉恢复原位。
议论者又说:“韩滉听说圣驾在外,聚集兵力修筑石头城,暗中怀有异心。”德宗怀疑,问李泌。李泌回答:“韩滉公正忠贞,清廉俭朴,自从圣驾在外,他的贡品从未断绝。而且他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都是韩滉的功劳。他修筑石头城,是因为看到中原动荡,以为陛下可能会有像永嘉年间那样的南渡之举,为迎接护驾做准备罢了。这是人臣忠诚深谋的考虑,怎么能反而当成罪过呢!韩滉性情刚直严肃,不依附权贵,所以多有诽谤,愿陛下明察,臣敢担保他没有二心。”德宗说:“外面议论汹汹,奏章多如麻,你没听说吗?”李泌回答:“臣当然听说了。他的儿子韩皋任考功员外郎,如今不敢回家探望父母,正是因为诽谤之言沸腾的缘故。”德宗说:“他儿子尚且如此恐惧,你怎么敢担保他?”李泌回答:“韩滉的用心,臣了解得非常透彻。愿上奏章表明他没有二心,请求将奏章宣示中书省,让朝臣都知道。”德宗说:“朕正要重用你,人又怎能轻易担保!小心不要违背众意,恐怕连累到你。”李泌退下后,便上奏章,请求以全家百口人的性命担保韩滉。后来,德宗对李泌说:“你竟然上了奏章,朕已为你留在宫中(未下发)。虽然知道你和韩滉是故旧,但你怎能不爱惜自身呢!”李泌回答:“臣怎敢偏袒故旧而辜负陛下!实在是韩滉确实没有异心,臣上奏章,是为了朝廷,不是为了自身。”德宗问:“怎么是为了朝廷?”李泌回答:“如今天下旱灾、蝗灾,关中一斗米值一千钱,粮仓耗尽,而江东丰收。愿陛下早日下发臣的奏章,以解除朝臣的疑惑;当面告诉韩皋让他回家省亲,使韩滉感激朝廷没有猜疑之心,迅速运来粮食储备,这难道不是为朝廷吗?”德宗说:“好!朕深深明白了。”立即下发李泌的奏章,命令韩皋请假回家省亲,当面赐给他绯衣,告诉他说:“你父亲近来遭到诽谤,朕现在知道原因了,已经释然不再相信了。”并说:“关中缺粮,回去告诉你父亲,应迅速运来。”韩皋到达润州,韩滉感激喜悦,流泪不止。当天,亲自到江边发运粮食百万斛,准许韩皋留五天即回朝。韩皋告别母亲时,哭声传到外面。韩滉发怒,把他叫出来,打了他,亲自送到江边,让他冒着风浪出发。不久,陈少游听说韩滉进贡粮食,也进贡了二十万斛。德宗对李泌说:“韩滉竟然能让陈少游也进贡粮食了!”李泌回答:“岂止陈少游,各道都将争相进贡了!”
吏部尚书、同平章事萧复奉命出使江淮后返回,与李勉、卢翰、刘从一一同谒见德宗。李勉等人退下后,萧复单独留下,对德宗说:“陈少游身兼将相,却首先败坏人臣节操;韦皋仅是幕府小官,却能独建忠义。请让韦皋代替陈少游镇守淮南,使善恶分明。”德宗表示同意。不久,德宗派宦官马钦绪向刘从一作揖,附耳低语后离去。诸位宰相回到政事堂。刘从一到萧复处说:“马钦绪传达圣旨,让我与您商议早上所说的事,立即奏请施行,不要让李勉、卢翰知道。敢问是什么事?”萧复说:“唐尧、虞舜时期,升降官员,要经各方诸侯长官共同协商。在朝廷授予官职,要与士人共议。如果李勉、卢翰不配做宰相,就罢免他们。既然身在相位,朝廷政事,怎能不与他们共同商议而唯独隐瞒这一件事呢!这是当今最大的弊病,早上主上已有此意,我已当面陈述不可行,没想到圣意还是如此。我不是舍不得与您一同奏请施行此事,只是担心这逐渐形成风气,所以不敢告诉您。”最终没有把事情告诉刘从一。刘从一上奏了此事,德宗更加不高兴。萧复于是上表请求辞职。乙丑日,被罢免宰相职务,降为左庶子。
刘洽攻克汴州后,得到《李希烈起居注》,上面写着“某月某日,陈少游上表归顺”。陈少游听说后,惭愧恐惧,发病,十二月乙亥日去世。追赠太尉,丧葬祭奠按常规礼仪进行。
淮南大将王韶想自己担任留后,让将士推举自己主持军务,并且打算大肆抢掠。韩滉派使者对他说:“你敢作乱,我当天就全军渡江诛杀你!”王韶等人恐惧而退让。德宗听说后很高兴,对李泌说:“韩滉不仅能安定江东,又能安定淮南,真有大臣的器度,你可谓知人啊!”庚辰日,加任韩滉为同平章事、江淮转运使。韩滉运载江淮的粮米布帛入贡朝廷,没有一个月中断,朝廷依赖他。使者慰劳问候接连不断,恩宠待遇开始深厚了。
这一年,蝗灾遍及远近各地,草木被吃光,只有稻子不被吃。发生大饥荒,路上饿死的人随处可见。
贞元元年(乙丑年,公元785年)
春季,正月,丁酉日(初一),大赦天下,改年号为贞元。
癸丑日,追赠颜真卿为司徒,谥号“文忠”。
新州司马卢杞遇到大赦,改任吉州长史。他对人说:“我必定能再次入朝为官。”不久,德宗果然起用他为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应负责起草任命诏书,他拿着诏书文稿去见宰相卢翰、刘从一,说:“卢杞担任宰相,导致圣驾流离失所,天下遭受创伤,怎能立刻让他担任大州的长官!希望相公坚持上奏反对。”卢翰等人没有听从,改命其他中书舍人起草诏书。乙卯日,诏书发布,袁高扣下诏书不予下发,并且上奏说:“卢杞罪恶滔天,百官恨之如仇,六军将士恨不得吃他的肉,怎么可以再次起用!”德宗不听。补阙陈京、赵需等上疏说:“卢杞专权三年,百官政务失序,天地神灵共知,华夏蛮夷共弃。倘若给此大奸巨恶恩宠,必定失去天下民心。”丁巳日,袁高又在正衙(朝堂)论奏此事。德宗说:“卢杞已经经历过两次大赦了。”袁高说:“赦免只是宽恕他的罪行,但不能让他担任刺史。”陈京等人也争辩不休,说:“卢杞执政时,百官常常感到刀架在脖子上,如今若再用他,那么奸党都会唾手而起了。”德宗大怒,左右侍从惊慌退避,谏官们也稍微后退,陈京回头说:“赵需等不要退,这是国家大事,应当拼死力争。”德宗的怒气渐渐消解。戊午日,德宗对宰相说:“给卢杞一个小州的刺史,可以吗?”李勉说:“陛下想给他官做,即使是大州也可以,但怎奈天下人会失望啊!”壬戌日,任命卢杞为澧州别驾。德宗派人对袁高说:“朕慢慢思考你的话,确实极为恰当。”又对李泌说:“朕已经同意了袁高的奏请。”李泌说:“连日来外面私下议论,把陛下比作汉桓帝、汉灵帝;如今听到陛下英明的决断,即使是尧、舜也有所不及啊!”德宗很高兴。卢杞最终死在澧州。袁高是袁恕己的孙子。
三月,李希烈攻陷邓州。
戊午日,任命汴滑节度使李澄为郑滑节度使。
将唐代宗的女儿嘉诚公主嫁给田绪为妻。
李怀光的都虞候吕鸣岳暗中与马燧通款(表示归顺),事情泄露,李怀光杀死吕鸣岳,并屠灭其家。事情牵连到幕僚高郢、李鄘,李怀光召集将士责备他们,高郢、李鄘直言不讳地谈论逆顺之理,毫无惭愧隐瞒,李怀光囚禁了他们。李鄘是李邕的侄孙。马燧驻军在宝鼎,在陶城击败李怀光的军队,斩首一万余级,分兵与浑瑊会合,进逼河中。
夏季,四月,丁丑日,任命曹王李皋为荆南节度使。李希烈的部将李思登献出随州投降。
壬午日,马燧、浑瑊在长春宫以南击败李怀光的军队,于是挖掘壕沟包围宫城。李怀光部下的将领相继前来投降。下诏任命马燧、浑瑊为招抚使。
五月,丙申日,刘洽改名为刘玄佐。
韩游瑰向浑瑊请求派兵,共同攻取朝邑。李怀光的部将阎晏想要争夺此地,士卒们指着邠宁军(韩游瑰军)说:“那边不是我们的父兄,就是我们的子弟,怎么能刀兵相向呢!”喧哗声很大。阎晏急忙率兵退走。李怀光知道众心不从,于是诈称想要归顺朝廷,聚敛财货,装饰车马,说是等道路通畅后入朝进贡,因此得以又拖延了一个多月。
六月,辛巳日,任命刘玄佐兼任汴州刺史。
辛卯日,任命金吾大将军韦皋为西川节度使。
朱滔病死,将士们推举前涿州刺史刘怦主持军务。
当时连年干旱、蝗灾,国家财政和粮食匮乏,议论朝政的人多请求赦免李怀光。李晟上言说:“赦免李怀光有五个不可行之处:河中距离长安才三百里,同州首当其冲,驻兵多不足以表示信任,驻兵少又不足以防备,一旦东边发生突然事变,如何控制!这是第一点。现在赦免李怀光,必须将晋、绛、慈、隰等州归还给他,浑瑊就无处可去,康日知又得迁移,辖境不安定,如何奖赏有功之人?这是第二点。陛下用兵一年,讨伐小丑,兵力并未穷尽,却突然赦免他反叛的罪行;如今西有吐蕃,北有回纥,南有淮西(李希烈),他们都在观察我们的强弱,不会认为陛下是施恩泽、爱百姓,只会认为我们兵力不足而自行停止进攻,必定会竞相产生窥伺的念头。这是第三点。赦免李怀光后,朔方将士都应论功行赏,如今国库空虚,赏赐不能满足他们的期望,这更是刺激他们反叛。这是第四点。既然解除了对河中的包围,罢免各道兵马,赏赐的典章不能实行,怨言必然四起。这是第五点。现在河中一斗米值五百钱,草料将尽,墙壁之间,饿死的人很多。而且他军中的大将几乎被杀光了,陛下命令各道军队围困防守一段时间,他们内部必定会发生溃变,何必养着心腹大患,留作日后的悔恨呢!”又请求发兵两万,自己准备物资粮草,独自讨伐李怀光。
秋季,七月,甲午日(初一),马燧从行营入朝,上奏说:“李怀光凶恶叛逆尤为严重,赦免他无法号令天下。希望再给我一个月的粮草,必定为陛下平定他。”德宗应允。
陕虢都知兵马使达奚抱晖毒死节度使张劝,取代他总理军务,要求朝廷授予旌节(正式任命),并且暗中召引李怀光的部将达奚小俊为援。德宗对李泌说:“如果蒲州(河中)和陕州联合起来,则突然之间难以控制。况且达奚抱晖占据陕州,那么水陆运输就都断绝了。不得不烦劳你前往处理。”辛丑日,任命李泌为陕虢都防御水陆运使。德宗想派神策军护送李泌赴任,问:“需要多少人?”李泌回答:“陕州城三面悬崖峭壁,攻城不是一年半载能打下来的,我请求单人匹马入城。”德宗说:“单人匹马怎么入城?”李泌回答:“陕州城的军民,并不习惯违抗朝命,这不过是达奚抱晖一个人作恶罢了。如果用大军压境,他们必定闭城固守。我现在单人匹马到他们近郊,他们动用大军来对付我一个人,力量悬殊,如果他们派个小校来杀我,未必不能为我所用。况且现在河东全军驻扎在安邑,马燧入朝,希望陛下敕令马燧与我一同辞行赴任,使陕州人如果想加害于我,就害怕河东军移师讨伐他们,这也是一种威慑。”德宗说:“即便如此,朕正要重用你,宁可失去陕州,也不能失去你,应当改派别人前往。”李泌回答:“别人必定无法进入。现在事变刚刚发生,众心未定,所以可以出其不意,挫败他们的阴谋。别人犹豫拖延,他们一旦谋划妥当,就无法前进了。”德宗同意了。
李泌会见在长安的陕州进奏官及将吏,对他们说:“主上因为陕州、虢州饥荒,所以不授予我节度使的旌节,而让我担任转运使,是想让我督运江淮的粮米来赈济他们。陕州的行营在夏县,如果达奚抱晖可以任用,会让他统领。立了功,就会赐予旌节了。”达奚抱晖的探子飞马报告,达奚抱晖稍稍安心。李泌将详情禀告德宗,说:“这是要让他们的士兵想着粮食,达奚抱晖想着旌节,必定不会加害于我了。”德宗说:“好!”戊申日,李泌与马燧一同辞行赴任。庚戌日,加任李泌为陕虢观察使。
李泌出了潼关,鄜坊节度使唐朝臣率领步骑兵三千人在关外布阵,说:“奉密诏护送您到陕州。”李泌说:“辞别陛下时,得到旨意,允许我见机行事。这支军队一个人也不能跟着来,来了我就进不了陕州了。”唐朝臣因为接受了诏命不敢离去,李泌写了一道手令让他退兵,随即快马加鞭前进。
达奚抱晖不让将佐出城迎接,只有探子接连不断。李泌在曲沃住宿,将佐不等达奚抱晖下令就来迎接,李泌笑着说:“我的事情成功了!”离城十五里,达奚抱晖也出来拜见。李泌称赞他代理事务、保全城池的功劳,说:“军中的流言蜚语,不必介意。你们的职务一切照旧。”达奚抱晖出来很高兴。李泌入城处理公务后,有宾客僚佐请求屏退旁人禀报事情。李泌说:“更换主帅之际,军中有些流言,是正常现象。我到了,自然就妥帖了,不愿再听这些。”因此心怀不安的人都自己安下心来。李泌只是索取账簿文书,治理粮食储备。
第二天,召达奚抱晖到宅第,对他说:“我不是爱惜你而不杀你,是怕从今以后有了危险多疑的地方,朝廷任命的将帅都不能进入,所以留你一条生路。你替我带着祭品去祭奠前任节度使,小心不要进入潼关,自己找个安身之处,悄悄来接家眷,我保证你无事。”李泌辞行时,德宗将陕州参与叛乱的七十五名将领的名单交给李泌,让他处死他们。李泌打发走达奚抱晖后,中午时分,朝廷的宣慰使到了。李泌上奏说:“已经打发走了达奚抱晖,其余的人不值得追究。”德宗又派宦官到陕州,一定要杀死那些人。李泌不得已,将兵马使林滔等五人戴上刑具押送京城,并恳请赦免他们。德宗下诏将他们流放天德军戍边;一年多以后,最终还是杀了他们。而达奚抱晖则逃亡,不知去向。达奚小俊率军到达边境,听说李泌已进入陕州,便撤军返回。
壬子日,任命刘怦为幽州、卢龙节度使。
发生大旱,灞水、浐水将要干涸,长安的井都没有水了。度支(财政部门)上奏,朝廷内外的经费只能支撑七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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