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使团依旧滞留在定北关。
王崇古的奏章已经发出，但他本人依旧憋着一股气，除了必要的交涉，几乎不与边军将领往来，整日待在营房里长吁短叹。而李狗蛋，则活跃得多。
他没有再主动去找韩猛，而是让周墩子带着几个工匠，在韩猛特意划出的一小块偏僻校场里，开始“演示”他的那些“小玩意儿”。
演示很低调，没有观众，只有李狗蛋、孙小猴，以及得到消息后，看似不经意路过、实则驻足观望的韩猛及其几个心腹校尉。
首先演示的是改进后的“破甲弩”。
一名臂力惊人的边军射手，在周墩子的指导下，操作着那架结构略有不同的重弩。
弩箭离弦，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命中了百步之外披着双层皮甲、内衬铁片的草人。
“噗”的一声闷响，弩箭竟直接穿透了草人，深深钉入了后面的土墙！其穿透力，比边军现役最好的制式重弩，强了不止一筹！韩猛身边那几个校尉，眼睛瞬间就直了。
接着是“霹雳火罐”。一个土陶罐被奋力掷出，落在远处用石块垒起的模拟掩体后。
轰！
一声远比普通火油罐剧烈的爆炸响起，火光一闪，碎石纷飞，那简陋的掩体直接被炸塌了小半！威力堪比小型投石机发射的石弹！
韩猛的脸上，那道伤疤微微抽动，眼神凝重。
最后压轴的，是“惊雷箭”。
周墩子亲自操作一架特制的发射筒，对准了远处一群用来模拟骑兵冲锋的、被拴在一起的活羊（李狗蛋自掏腰包买的）。
咻……嘭！噼里啪啦！
惊雷箭在半空炸开，巨响和强光让远处观望的韩猛等人都下意识眯了眯眼。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群被巨响和闪光惊吓的羊，顿时炸了群，疯狂地挣扎嘶叫，乱成一团，其中好几只更是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脚步踉跄，不停地打着响嗝，场面一度十分滑稽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震撼。
“这……这是何物？”一名校尉忍不住失声问道。能惊吓马匹，扰乱阵型，甚至还能让人打嗝失去战斗力？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周墩子憨厚地挠挠头：“一点小把戏，主要是声音和光，里面掺了点……呃……特制药粉。”
李狗蛋适时地走到韩猛身边，笑眯眯地问：“韩将军，觉得咱这‘土特产’，还入得了眼不？”
韩猛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和羊膻味。
他的目光从被炸塌的掩体，移到穿透草人的弩箭，最后落到那群还在打嗝的羊身上，眼神剧烈地闪烁着。
作为常年与草原骑兵厮杀的边军将领，他太清楚这些“小玩意儿”在战场上的价值了。
更强的破甲能力，意味着能更有效地杀伤披甲的草原精锐；那爆炸物的威力，足以在守城或狭窄地形中造成巨大杀伤；而那种能制造混乱、惊吓战马的“惊雷箭”，更是对付骑兵冲锋的利器！
这些东西，如果能量产装备边军……
韩猛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看向李狗蛋，沉声道：“侯爷，这些东西，造价几何？制作可复杂？”
“造价嘛，比你们现在用的家伙是贵点，但绝对物超所值！”李狗蛋开始发挥他城中村包租公的精明，“制作嘛，有我带来的工匠指导，加上你们边军自己的工匠，掌握起来不难。
关键是材料，尤其是制作那‘霹雳火’和‘惊雷箭’的主料，需要一些特定的矿产，中原产量不多，但据说……草原某些地方反而有产出。”
他又把话题引向了“交易”。
韩猛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让他那几个还处于震惊中的心腹校尉先退下。校场上只剩下李狗蛋、周墩子和韩猛三人。
“侯爷，”韩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决绝，“你之前提的‘合作’，具体如何操作？风险太大，一旦泄露……”
“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李狗蛋拍着胸脯，“咱们不搞大的，小规模，暗中进行。我会留下几个精通此道的工匠，名义上是协助你们改进城防器械，实际上可以指导你们小批量制作这些玩意儿。原料来源，我来想办法牵线，通过一些‘信得过’的商队，从草原换回来。你们只需要提供场地、人手和一部分基础材料，还有……情报和必要的便利。”
他盯着韩猛的眼睛：“韩将军，兄弟们提着脑袋守边关，总不能连件像样的家伙都没有，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吧？朝廷指望不上，咱们就得自己想办法！这点风险，跟兄弟们能活下来、能打胜仗比起来，算个屁！”
韩猛胸膛起伏，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李狗蛋的话，句句都戳在他的软肋上。他看着周墩子那张憨厚却充满技术自信的脸，又想起刚才那“惊雷箭”爆炸时手下校尉们惊愕又渴望的眼神……
终于，他猛地一咬牙，脸上那道伤疤显得格外狰狞：
“好！侯爷，此事，末将……干了！”
但他立刻补充道：“但有三点！第一，规模必须严格控制，仅限于我直属麾下信得过的部分人马！第二，所有交易和制作，必须在绝对保密下进行！第三，一旦事有不谐，或朝廷追究，所有责任，由我韩猛一力承担，与侯爷无关！”
李狗蛋看着韩猛那决然的眼神，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敬佩。这是个真敢为了手下弟兄担责任的汉子！
“韩将军够意思！”李狗蛋重重一拍韩猛的肩膀（这次韩猛没有躲闪），“放心，老子……我李狗蛋虽然混账，但绝不会坑自己人！责任什么的，以后再说，先把弟兄们武装起来才是正经！”
他转头对周墩子道：“墩子，把你整理好的那几份‘简易图纸’和注意事项，交给韩将军信得过的工匠头。再挑两个机灵的徒弟，留下来‘协助’。”
“是，侯爷！”周墩子瓮声瓮气地应道。
一场游离于朝廷规则之外的秘密合作，就在这定北关的校场上，初步达成。阳光依旧炽烈，照在校场上那些演示留下的痕迹上，也照在李狗蛋志得意满的笑容和韩猛凝重却坚定的脸庞上。
有了韩猛这位地头蛇的暗中协助，营救阿宝的道路，似乎又多了一分把握。
而李狗蛋的“市井手段”，也即将在这铁血的边关，展现出它独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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