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光芒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目疮痍的腔室和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焦糊血肉与金属熔融后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砂砾。林默跪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怀中抱着昏迷的零，浑身浴血，骨骼仿佛散架般疼痛。星核之心碎片在他胸口剧烈搏动，湛蓝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勉强驱散着周遭的阴冷。
脑海中，那个宏大、冰冷、由无数电子音叠加而成的声音仍在回荡，如同烙印：
“清除倒计时……启动……”
“八……”
“七……”
冰冷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敲击在他的灵魂上。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刻般真切，如同实质的铅云压顶而来。
“启动……那个东西……” 零昏迷前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苍白的脸，眉心处那诡异的紫黑色印记已然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是星核之光驱散了印记？还是……启动“那个东西”本身带来的变化？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投向腔室中央那个刚刚吞噬了“密钥”的金属基座。此刻，基座表面流淌着幽暗的微光，那些复杂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基座上方，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漩涡。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古老、仿佛承载着整个地下世界核心意志的威压，从这漩涡中心渗透出来！
“六……”
倒计时无情推进！
林默知道，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了。他挣扎着站起身，拖着伤腿，一步一步挪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漩涡。每走一步，脚下的金属地板都发出呻吟，仿佛随时会崩塌。怀中的零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如同整个世界。
当他终于走到漩涡边缘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从漩涡中心传来！林默下意识地抓紧了零的身体，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整个人拖拽进去！
“呃啊！”他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思维、记忆、甚至灵魂都在被这股力量疯狂抽取、解析！无数混乱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大脑！
【身份识别……失败……】
【基因序列……匹配度……低于阈值……】
【混沌污染指数……超标……警告！】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极高……】
【建议……立即清除……】
冰冷的、充满排斥的电子音在他意识深处炸响！这声音比之前那个“欢迎管理员”的声音更加森严、更加无情！
“五……”
死亡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符！
林默目眦欲裂！他知道，如果任由这股力量将自己判定为“污染源”并清除，一切都完了！他猛地将怀中的零向上托举，同时将胸口那枚光芒黯淡的星核之心碎片，狠狠按在了漩涡边缘一块闪烁着微光的菱形晶石上！
“给我……开！”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星核碎片与菱形晶石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都要浩瀚的湛蓝色能量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从星核碎片中汹涌注入漩涡！这股能量带着星辰的秩序、生命的脉动、以及一种不屈的意志，与漩涡中那股古老、森严的意志狠狠碰撞！
【检测到……高纯度……星核能量……】
【能量特征……与‘创世蓝图’核心频率……高度吻合……】
【来源……未知……但……纯净……】
【威胁评估……修正……】
【权限……临时授予……】
【访问级别……受限……】
排斥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和……迟疑！漩涡的旋转速度明显减缓，那股吸扯他灵魂的力量也减弱了许多。
就是现在！
林默强忍着大脑被数据洪流冲刷的剧痛，将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在一点——他“看”到了！在意识与漩涡短暂连接的瞬间，一幅幅破碎的画面、一段段冰冷的文字、一个个复杂的图表，如同瀑布般涌入他的脑海！
? 宏伟如星图的地下城市三维结构图，无数光点在其中流动，标注着“居住区”、“工业区”、“能源区”……以及一个位于最深处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核心区域——“主控枢纽”。
? 密密麻麻的、如同蝗虫般的符号，代表着“清道夫”部队的分布、巡逻路线、火力配置……以及它们执行的终极指令：“全域净化协议”。
? 一行行冰冷的日志，记录着这座城市的历史：曾经的辉煌，资源的枯竭，秩序的崩溃，以及……某个禁忌实验引发的“大坍缩”灾难。
? 最核心的、也是最令他心神剧震的信息，是一段关于“混沌印记”和“缝合怪”诞生的记录：它们是“大坍缩”时泄露的、源自更深邃维度“虚空之影”的污染产物，是城市自我修复系统失败后产生的……“清道夫”。它们本应是清除污染的利器，却因污染过于强大而失控，反过来成为了城市最大的威胁！
? 最后，一段简短的操作指南浮现在他意识中——如何利用这临时获取的“受限访问权限”，短暂干扰“清道夫”的网络，并在城市庞大的管道系统中，找到一条通往“主控枢纽”的、相对安全的路径！
信息洪流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星核之心的能量被漩涡吸收殆尽，光芒彻底黯淡下去时，连接中断了。林默浑身脱力，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地。但他死死咬着牙，将怀中的零护得更紧。
漩涡缓缓缩小，最终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没入基座深处，消失不见。基座上的纹路也随之黯淡，恢复了沉寂。
腔室再次陷入昏暗，只剩下星核碎片微弱的蓝光，以及远处几具“清道夫”残骸偶尔闪烁的电火花。
“四……”
倒计时仍在继续！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他知道，刚才那一下，不仅让他获得了关键信息，更像是在“主控枢纽”的眼皮底下，强行撬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可能是暴露和追杀的开始！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零。她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体温似乎回升了一些。星核之光保护了她。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默将零背到身后，用一根断裂的电缆胡乱捆扎了一下，确保不会滑落。然后，他拖着伤腿，目光如电，扫视着腔室的环境。根据刚才涌入脑海的“地图”碎片，他需要找到一个特定的、通往深层管网的检修通道入口。
很快，他在腔室角落一堆扭曲的管道后面，发现了一个被金属盖板半遮住的方形洞口。洞口边缘的标识，与他脑海中的地图完全对应——“7号深层污水\/废料输送主管道 - 紧急出口”。
就是这里！
他用力撬开沉重的金属盖板，一股混杂着浓烈消毒水和腐败有机物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窒息。管道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水流和机械运转的沉闷声响。
“三……”
倒计时进入最后阶段！
林默不再犹豫，背着零，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黑暗的管道。冰冷、湿滑的内壁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后，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微型战争的腔室，彻底陷入了死寂。
……
不知在黑暗的管道中爬行了多久，肺里的空气几乎耗尽，四肢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林默凭借着星核碎片那微弱的蓝光，以及脑海中那份残缺的“地图”，艰难地辨别着方向。
突然，前方管道的尽头透出了一丝光亮！不是星核的蓝光，而是一种……人造的、惨白色的光线！
他加快速度，几乎是滚爬着冲出了管道口。
眼前豁然开朗。
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穹顶空间。头顶是错综复杂、如同蛛网般延伸的巨型管道和缆线桥架，下方则是一个巨大的、浑浊的污水池，池水缓慢流动，散发着恶臭。整个空间被惨白的人工光源照亮，显得冰冷而压抑。
这里正是深层管网的枢纽节点之一。
根据脑海中的地图，穿过这个节点，沿着标号为“γ-7”的支线管道前进大约三公里，就能到达通往“主控枢纽”核心区的最后一条主干道入口！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
“嗡……嗡……”
一阵低沉的、如同蜂群振翅般的引擎轰鸣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
林默猛地抬头，只见在穹顶高处那些纵横交错的桥架上，一个个闪烁着猩红警示灯的机械单元，如同蜘蛛般无声无息地滑行而至！它们的外形与之前遇到的“清道夫”步兵单元截然不同，更加庞大、更加狰狞，背部装载着旋转的链锯和喷射口，头部是复眼结构的传感器阵列——“清道夫”重型猎杀者！
与此同时，他手腕上那个简陋的、利用管道零件组装的临时通讯器（里面塞着一小块从腔室捡到的废弃信号增强芯片），突然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噪音，紧接着，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强行切入：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入侵者……】
【身份……确认……林默……】
【通缉等级……最高……】
【关联物品……‘星核碎片’……‘密钥’……】
【威胁……极高……】
【执行……猎杀指令……】
【重复……执行……猎杀指令……】
是“主控枢纽”的声音！它早已锁定了他！
穹顶高处，一台重型猎杀者的复眼传感器红光骤然亮起，如同死神的注视，牢牢锁定了下方污水池边缘渺小的身影！
“二……”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轰——！！！”
数道粗大的、散发着高温蒸汽的粘稠凝胶状物质，如同地狱的投石索，从猎杀者背部的喷射口中呼啸而出，撕裂空气，朝着林默当头罩下！那凝胶在飞行途中迅速膨胀，散发出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显然是强效的腐蚀剂和凝固剂混合物！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虽然暂时看不到，但管道深处必然还有埋伏），头顶是致命的凝胶弹雨！
林默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猛地将背后的零推向旁边一堆相对干燥的废弃包装箱后面，自己则转身就往旁边一条更狭窄、更黑暗的维修通道冲去！
“想跑？！”
穹顶上，一台猎杀者背后的链锯瞬间启动，发出刺耳的“嗡嗡”声，高速旋转的锯齿带起一片腥风，如同巨大的铡刀，朝着林默的后背狠狠劈落！
生死一线！
林默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拂过背脊！他甚至来不及回头，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反应——猛地向前一个鱼跃翻滚！
“嗤啦——！”
高速旋转的链锯擦着他的脚后跟掠过，狠狠斩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坚硬的合金地面被轻易切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火星四溅！
林默连滚带爬地冲进维修通道，通道内一片漆黑，只能依靠星核碎片那微弱的光芒勉强视物。身后，猎杀者沉重的脚步声和链锯的轰鸣声紧追不舍！通道内空间狭小，根本无法转身迎敌！
他不敢停下，拼命向前爬行！通道内壁湿滑冰冷，布满了苔藓和不明粘液，好几次他都险些滑倒。
“一……”
倒计时结束的提示音，仿佛在他灵魂深处敲响了最终的丧钟！
就在这时，他前方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不同于星核蓝光的……红光！
那是什么？
林默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点红光冲去！
当他冲出维修通道的尽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圆柱形容器，容器由暗红色的未知金属铸造，表面布满了粗大的能量导管和散热鳍片。容器内部，翻涌着粘稠的、如同岩浆般暗红色的液体，液体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结构。容器的正中央，一根粗大的、同样暗红色的棱柱体从液体中升起，棱柱体顶端，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如同熔岩般缓缓旋转的——暗红色眼球！
那眼球仿佛拥有生命，缓缓转动，最终，它的视线穿透了容器厚重的玻璃壁，跨越了遥远的距离，与林默的视线……连接在了一起！
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绝对意志！
【欢迎……来到……我的领域……林默……】
一个比之前任何声音都要宏大、都要深邃、仿佛由亿万星辰寂灭时的叹息汇聚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林默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饥渴！
【你携带的‘星核碎片’……与‘密钥’……是唤醒我的祭品……也是……开启新纪元的钥匙……】
【现在……成为我的一部分吧……】
暗红色的眼球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黑洞般的巨大吸力，从棱柱体顶端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林默感觉自己的身体、灵魂、连同怀中那枚微弱的星核碎片，都要被这股力量撕扯、剥离、吸入那暗红色的熔岩之眼！
他最后的意识，是身后猎杀者链锯的轰鸣越来越近，是通道外污水池中传来的、如同万千冤魂哭嚎般的诡异气泡声，是那颗暗红色眼球中倒映出的、自己渺小而绝望的身影……
以及，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他仿佛听到零在废弃包装箱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咳嗽声。
血色的黎明，降临在这座钢铁坟墓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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