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境盘坐于镜族遗迹的月陨石台上,尝试进入绝对无知的冥想状态,试图用虚无对冲左臂那不断吞噬他心智的全知甲骨文剧毒。
识海深处理应是一片绝对的真空,可他却震惊地发现,一座微缩的、散发着古老不祥气息的青铜门,正矗立在他意识的最中央。
门缝间渗出粘稠如墨的黑液,无声流淌,如饥似渴地腐蚀着左臂上那些由时砂构成的甲骨文锁链。
锁链震颤,发出濒临崩解的哀鸣。
更恐怖的是,黑液竟顺着意识回溯,渗入现实,他低头,骇然看见自己左臂那层代表封印力量的结晶外壳之下,一道道细如发丝的漆黑纹路,正贪婪地向上蔓延,直逼他的心脏!
星陨荒漠深处,风化的巨石如巨兽骸骨,沉默地指向深邃的夜空。唯有此地残留的几块月白石台,依旧流淌着镜族遗落的微弱月华,成为这片死寂之地唯一的生机暗涌。吴境盘坐在最大的一块石台中央,背脊挺得笔直,却掩盖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沉重疲惫与一丝濒临崩溃的锋锐。他的左臂,自肘部以下,已然化为一种非金非玉、闪烁着幽冷光泽的暗青色结晶。结晶内部,无数细密繁复、充满蛮荒气息的甲骨文仿佛拥有生命般缓缓流动、重组,它们是真理剧毒的具象,是认知过载的诅咒,更是束缚这剧毒、却也同时在啃噬他神魂的时砂锁链。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敲击在那些甲骨符文之上,引发一阵细微却钻心的震颤,无数庞杂到足以撕裂凡人魂魄的碎片信息便随之涌入脑海——昨日那场与骸骨圣教伏兵的遭遇战,敌人武器与左臂甲骨文诡异共振的嗡鸣声犹在耳畔;被迫吸收对方毕生修为时,修为如滚烫岩浆强行灌入经脉的撕裂感,以及随之而来左臂结晶层又增厚三毫米的冰冷触感,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吴境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全知洪流。再沉溺于这剧毒赐予的“全知”,他就不再是吴境,而将成为一具被知识撑爆的、行走的墓碑。绝境之下,唯有极致的“无知”,或许才是对抗这极致“全知”的唯一法门。
他缓缓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深处。摒弃杂念,驱散认知,遗忘过往,放空当下,否定未来……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向着冰冷、死寂、绝对虚无的“真空”之境跌落。这是一个剥离自我的过程,痛苦而艰险,如同一点一点刮去血肉,只求最终触摸那绝对的空无。
不知过了多久,识海中的喧嚣终于平息。纷乱的流光、错乱的碎片、庞杂的知识洪流……一切都消失了。吴境的精神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成功了?这便是一切概念的终点,真空之境?
不!
就在这绝对的“空”之核心,就在他意识本该一片澄澈虚无的地方,一座门,无声矗立!
它如此微小,如同玩具模型,却又散发着贯穿无穷时空的磅礴威压与极致的不祥。材质是青铜,却比任何已知的青铜都古老亿万倍,布满无法解读的扭曲纹路,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在无声地尖叫。门扉紧闭着,但一道细细的门缝却清晰可见。
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那微不可查的门缝之中,正有粘稠如同活物、漆黑如浓缩深渊的浓稠液体,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它们无声无息,流淌的姿态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极其贪婪的饥渴感。
这些黑液的目标,正是缠绕在识海中、象征着他左臂封印的时砂锁链!黑液一触碰到那些虚幻的光质锁链,锁链便发出肉眼可见的、细微却密集的颤抖,仿佛遭受着难以想象的腐蚀与啃噬。锁链表面光洁的符文瞬间黯淡,发出只有灵魂才能“听”见的濒临崩解的哀鸣。
“吼——!”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彻底湮灭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吴境的心脏!这青铜门……它何时潜入他的识海最深处的?它与臂上甲骨文,与那所谓的“全知毒”,与苏婉清婚书上诡异的青铜门密语……究竟有何关联?
那青铜门是剧毒的源头?还是催化者?亦或者……是某种更高维度的映射?
识海中的惊骇与剧变,并非孤立。几乎在吴境“看”到黑液腐蚀锁链的同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感,猛地从左臂结晶深处炸开!那绝非温度的下降,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侵蚀!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急剧收缩。现实中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紧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低头,死死盯住自己那结晶化的左臂!
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的暗青色结晶外壳之下,无数道比发丝还要纤细千百倍的漆黑纹路,正如疯狂滋生的剧毒藤蔓,从结晶深处、从被黑液腐蚀得更严重的甲骨文锁链封印节点上,顽强而贪婪地向上蜿蜒、蔓延!
它们缠绕过结晶骨骼,渗透过被结晶化的血肉经络,目标清晰得令人绝望——直指他胸腔之内,那颗仍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那漆黑纹路所过之处,结晶化的血肉并未崩解,反而传递出一种诡异的融合感,仿佛那黑色才是这结晶本该具有的、更深邃的本质颜色!一种比“全知毒”更加原始、更加混乱、更加无法理解的“虚无”,正顺着黑色纹路,缓慢而坚定地试图取代他存在的根基!
冷汗顺着吴境冷峻的脸颊滑落,滴在月白石台上,瞬间被蒸发,只留下一个微小的深色印记。遗迹深处呼啸而过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冰冷的刀刃,却丝毫驱不散他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左臂结晶外壳下,那亿万条比蛛丝更细、却蕴含着湮灭本质漆黑纹路,正贪婪地向上蚕食,无声宣告着时间所剩无几。
真空识海无效!青铜门盘踞!封印瓦解在即!这来自更高维度的侵蚀,竟连“无知”都成了滋养它的温床?
他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五指张开,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之上,空气微微扭曲,残余的月华之力被强行凝聚,化作一柄仅有三寸长、边缘模糊闪烁的光刃。这是镜族圣女月华刀的碎片,是他失败的“逆流手术”留下的最后一点残响。
刀锋所指,正是那被污染、结晶化、此刻又被未知黑纹侵蚀的左臂肩头。
斩!
必须斩断!在漆黑纹路触及心脏之前,在识海中那座微缩的青铜门彻底腐蚀掉所有封印之前!这是唯一的生路!哪怕失去一臂,哪怕修为大损,只要意识尚存,道心不灭,就仍有踏入5级世界、追寻真相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识海中因那座青铜门存在而翻腾的惊涛骇浪,将所有意志灌注于右手的月华光刃。光刃震颤,发出低微的嗡鸣,刃锋的亮度提升了一分,对准了左臂与肩膀连接的关节处。那里,结晶的青色与血肉的正常色泽形成一道残酷的分界线。几缕新生的、纤细却异常坚韧的黑色纹路,已经悄然越过了这道分界线,正向着肩胛蔓延。
就在光刃即将斩落的刹那——
识海深处,那座微缩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门,门缝中渗出的粘稠黑液骤然加速涌动!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震颤,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响!这嗡鸣带着一种漠然的、至高无上的意志,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声心跳!
嗡鸣声中,吴境全身猛地一震!不是疼痛,而是源自更高层面法则的强制性禁锢!他灌注了全部力量和意志的右手,连同那柄月华光刃,竟被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沛然莫御的力量死死钉在了半空!任凭他如何催动修为,额头青筋暴起,汗水如瀑而下,那近在咫尺的右臂和光刃,却连一丝一毫都无法再向下移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这禁锢……来自青铜门?还是来自他左臂深处那正在苏醒的、被黑纹揭示的某种“本质”?
就在这僵持的、令人绝望的瞬间,异变再起!
他左臂上那些流淌的、被黑纹缠绕的甲骨文,仿佛受到了那青铜门嗡鸣的召唤,突然爆发出刺目的暗青色光芒!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曲、拉扯、变形!
在吴境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这些古老神秘的符号脱离了血肉的束缚,在空气中疯狂舞蹈、重组!它们脱离了左臂,在吴境面前的虚空中上下翻飞、聚合、拉伸、构建……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的捕捉。
仅仅一个呼吸!
一座完全由流动的暗青色甲骨文构成的、与识海中那座微缩青铜门外形轮廓一模一样的立体投影,赫然悬浮在吴境眼前!它比识海中的更加巨大、更加清晰,门上的每一道扭曲纹路都由无数细小的甲骨文拼接而成,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古老威压!
门,是虚影。
但门缝中那股粘稠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却无比真实!它如同拥有生命的墨汁,在门缝内缓缓旋转涌动,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虚无”气息。
更让吴境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就在这扇由甲骨文构成的、代表着剧毒与封印崩溃的青铜门虚影凝聚成型的刹那——
他眼角余光瞥向地面石台。
清冷如霜的月光下,他自己的影子被拉得狭长。
然而,那影子的轮廓……
头颅的曲线,肩膀的弧度,纤细的腰肢……那分明不是一个男子的剪影!
那轮廓,他刻骨铭心——那是苏婉清的身影!
影子安静地投射在冰冷的月白石台上,微微摇曳,似乎正抬头注视着他,又像是在无声地凝视着虚空中那座由他左臂剧毒甲骨文凝聚而成的、散发着不祥微光的青铜门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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