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安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继承了我对父母死亡的全部记忆和想象，也毫无保留地继承了那份记忆带来的、毁灭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换句话说……”原主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因为受不了现实的压力和痛苦，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更痛苦、更愤怒、且拥有强大技术能力和毁灭倾向的‘复仇使者’。”
【牛逼！原主大哥，您这可真是……不作不死啊！别人压力大分裂个人格出来逃避现实，您倒好，分裂个爹出来毁灭世界？！还自带顶级黑客技能包？您这心理防御机制是不是点错天赋树了？点成核武器了？】
“一开始，他还能被我说服，被‘研究’的共同乐趣所吸引，相对可控。”原主继续说着，语气越来越沉重，“但随着我们接触的投资人越来越多，听到的关于资本运作、关于行业倾轧的故事越来越多……他的反应就开始不对劲了。他会在我与投资人会谈后，冷笑说出一些极端偏激的观点。他会在我研究某些金融模型时，强烈地要求加入他设计的‘后门’和‘漏洞’。到了后来……”
原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
“他开始‘占据’越来越多的时间。有时候我醒来，会发现电脑上又多了几行我毫无印象的、充满攻击性的代码。有时候，我甚至会‘丢失’一整段记忆，而身体似乎被用来做了某些……我事后感到恐惧的事情。”
视频里的原主沉默了很久，久到苏祈安以为视频卡住了。窗外的夜色更加深沉，远处城市的光污染在天边映出朦胧的紫红色。
“所以，后来，当我看到陈明轩送给欧阳晓月的礼物，看到他们那些……或许无心的互动时，”原主的声音重新响起，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并没有感到多少被背叛的痛苦。相反，我感到的是一种……诡异的‘轻松’，或者说，‘契机’。”
苏祈安愣住了。
“我觉得，是时候了。我和‘林凡’……都应该离开了。”原主一字一句地说，“这个身体，这个大脑，承载了太多错误的东西。我的软弱和逃避创造了他，他的愤怒和毁灭欲正在侵蚀一切。而我们共同研究的、本可以用来造福世界的技术，正在被他扭曲成最危险的武器。我无法消灭他，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我。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彻底阻止他的方法……就是带着他，一起消失。”
自杀的真相。冰冷，残酷，逻辑严密到令人窒息。
“只是，我没想到……”原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堪称“柔和”的表情，尽管带着无尽的疲惫，“这具身体被书源所救，这个意识系统，比我以为的更要顽强，或者说，更有‘求生欲’。它没有跟随我的选择一起崩溃，而是……在废墟之上，催生出了一个新的管理者。一个具备强大修正能力，更‘轻量化’，更适应压力和痛苦的你——苏祈安。”
他微微歪头，像是在审视屏幕外那个继承了他遗产的“后来者”。
“所以，你感受到的，对欧阳晓月那种复杂的情感依赖，那些莫名其妙的疲惫和‘断片’，还有偶尔涌现的、不属于你的愤怒和防御冲动……本质上，是我和林凡留给你的‘系统残留文件’和‘兼容性问题’。这些问题的根源在我，因此，我没有立场，也没有‘权限’，再回来抢夺你的控制权。这个身体，现在和未来，理所应当属于你。请你放心。”
苏祈安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像刚被一场信息海啸迎面击中，浑身湿透，冰冷，脑子里嗡嗡作响。
视频还没有结束。
“现在，我需要告诉你最重要的一件事。”原主的神色重新变得无比严肃，“林凡的人格……并没有随着我的自杀企图而消失。他只是……受了重创，潜伏得更深了。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已经有所察觉。”
苏祈安猛地点头，尽管对方看不到。
“现在我和以前一样，越来越压制不住他了。而且，由于你的出现和活跃，他可能正在以一种新的方式……施加影响。”原主盯着镜头，目光如炬，“我怀疑，你之前经历的那些‘攻击泰坦全球用户’的行为，或者类似的极端冲动……很可能就是他在试图‘表达’，或者，是他无意识泄露出的‘执念信号’。”
“和我一样，你需要找到他的‘满足点’，或者说是‘执念核心’，想办法疏导，而不是一味压制。”原主放缓了语速，像是在传授最后的经验，“我和他……‘共存’了那么久，多少了解一些。根据我的观察和分析，他的执念主要集中在三点：一是事业上的巨大成功；二是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而书晴蓬勃向上的性格是他理想中的孩子模版；三是对那些造成他悲剧的‘资本’进行彻底的报复。”
原主停顿了一下，给苏祈安消化信息的时间。
“潜渊的成功，书晴对你的依赖，书源、李哲、你共同打击了暗星基金，可能让他现阶段真正的消停了下来，而我也有时间来解决我遗留的问题。”
原主最后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和嘱托，“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苏祈安，请你……认真考虑我之前通过温医生转达的建议。如何处理欧阳晓月，如何处理林凡，如何处理你自己的生活……这些，都需要你做出选择。”
视频到这里，画面中的原主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只是对着镜头，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关切，有释然，有遗憾，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然后，屏幕暗了下去。视频播放完毕。
书房里重回寂静，只有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和窗外深沉的夜色。
苏祈安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视频里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在他脑海里轰鸣、回响、碰撞。
穿越者？人格分裂？合作研究？毁灭程序？自杀是为了封印另一个人格？林凡还活着？三大执念？
信息量太大了，大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已经过热冒烟，随时可能蓝屏重启。
【所以……总结一下我之前和温雅开玩笑的事情成真的了：我有一个前任房客（原主），他是个天才，被现实逼疯后分裂了个更疯的二级房客（林凡）出来。俩人一起搞出了黑科技，结果二级房客想用黑科技搞恐怖袭击，一级房客没办法，决定带着二级房客一起自杀，把房子（身体）炸了同归于尽。结果房子没炸塌，自动刷新出了我这个倒霉的三级房客（我），继承了他们的破烂装修（技术）和没清理干净的危险化学品（人格残留）。现在一级房客的鬼魂录视频告诉我，二级房客没死透，在地下室里蠢蠢欲动，还给了我一份《危险房客安抚手册》，上面写着他的三大心愿：1.当世界首富，2.生孩子，3.炸了华尔街。而我还得帮他处理他留下的感情债（欧阳晓月）……老天爷，我这过的到底是什么奇幻现实主义人生？我现在去庙里出家还来得及吗？】
他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忽然觉得无比荒谬，又无比疲惫。
真相的重量，原来是这样。它没有带来解脱，而是带来了更沉重、更具体、更无处可逃的责任和恐惧。
林凡还在。那个危险的、偏执的、拥有可怕技术能力的复仇者人格，就像一颗埋在大脑深处的脏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那三个“执念”引爆。
而他，苏祈安，是这个排雷小组的唯一成员。手里只有一份前任留下的、语焉不详的“排雷指南”。
他盯着已经暗下去的电脑屏幕，那里倒映着他自己苍白而茫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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