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剔骨的钢刀。
赵霓裳的耳朵动了动。
“夫君，有声音……”
话音未落，天光寂灭。
原本湛蓝如洗的苍穹，瞬间被黑云吞噬。
狂风卷着拳头大的沙砾和冰碴。
“希律律——！”
拉车的烈马发出一声惨绝的悲鸣。
缰绳崩断。
这畜生撒开四蹄冲进风暴，眨眼便被黄沙吞没。
失去了马匹的牵引，车厢在狂风中被掀上半空。
失重感袭来。
“抱紧我！”
他扑向赵霓裳，四肢并在，将她死死锁在怀里。
把自己，变成了一块肉盾。
轰！
车厢重重砸在乱石滩上，木屑炸裂，纷飞如雪。
林澈后背着地。
两人滚落在沙砾中。
赵霓裳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手脚凉得像冰块。
“林澈……林澈你说话……”
她哭着去摸他的脸，却摸到了一手冰碴和温热的液体。
那是血。
“没事。”
林澈咬着牙，解开自己的大氅，将她裹得更严实些。
他用自己仅剩的体温，去暖她那双冻僵的手。
“风大，别说话，省着点力气。”
……
三十三天外，忉利天宫。
普法天尊端坐云端，冷眼俯瞰着轮回镜中那两只渺小的蝼蚁。
他指尖轻叩扶手，声音漠然：
“人性本私。”
“这是鬼哭滩，大乾最凶险的绝地。”
“在生死与恐惧面前，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个笑话。”
“看着吧。不出半个时辰，这林澈就会为了求生，抛下这个瞎子累赘。”
镜中。
风雪愈演愈烈，积雪几乎要将两人活埋。
赵霓裳显然也意识到了必死的处境。
她开始挣扎。
她拼了命地想推开林澈。
“你走……你快走啊！”
“带着我你走不出去的！林澈，你是状元郎，你有大好前程，别死在这鬼地方！”
“求求你，放手吧……只要你不死，我死在这里也没关系……”
“林澈，我不怕死，我只怕拖累你啊！”
林澈被她推得一个趔趄。
他没有松手。
“闭嘴。”
“我说过，我是你的眼，也是你的腿。”
他把赵霓裳重新按回胸口，敞开衣襟，将她的脑袋护在心口最热的地方。
“我在，这就是家。”
“我若走了，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普法天尊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宣判这“愚蠢”的行为。
就在这时。
黑暗的风暴中心，裂开了一道缝隙。
九色光晕，刺破了这漫天死寂。
一头神骏非凡的仙鹿，踏空而来。
它通体雪白，皮毛上流转着九色神光，鹿角峥嵘，每一步落下，虚空中便生出一朵摇曳的金莲。
天庭震动！
太白金星手里的拂尘“啪嗒”掉在地上，胡子抖个不停：
“这……这是老夫那头九色神鹿？”
“它性情最是高傲，连玉帝召唤都不理睬，怎么会出现在下界？”
孙悟空蹲在栏杆上，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老倌儿，你看清楚了！”
猴子指着普法天尊那张僵硬的脸，大声嘲弄：
“你口口声声说法理，说人性本恶。”
“可现在，连畜生都懂得报恩！”
“这九色鹿第一世历劫时，曾被猎户射穿后腿，是林澈的前世在大雪天救了它，给它包扎，喂它米汤。”
“这就是因果！”
“这就是你要审判的‘罪人’！”
普法天尊脸色铁青，想反驳，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
畜生报恩，天道默许。
哪怕是他，也无法指责这是作弊。
凡间。
九色鹿走到林澈面前。
这头高傲的神兽，前膝弯曲，温顺地跪了下来。
它那双充满灵性的眸子看着林澈，发出呦呦鹿鸣。
林澈意识有些涣散。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生灵。
他不知道前世因果。
但他读懂了这头鹿眼神中的温柔。
“你是来……救我们的？”
九色鹿点了点头，用舌头舔去林澈脸上的血霜，又轻轻拱了拱赵霓裳，示意她上去。
林澈将赵霓裳扶上鹿背，自己也跨了上去。
“坐稳了。”
九色鹿长嘶一声，四蹄生风，载着两人腾空而起。
九色光晕撑开一个温暖的屏障，将所有的严寒与死亡隔绝在外。
赵霓裳看不见。
但她能感觉到风变柔了，身下的触感是柔软温热的皮毛。
“林澈……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在天上。”
林澈抱紧她的腰，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眼眶微热。
“霓裳，好人是有好报的。”
“有神仙来救咱们了。”
九色鹿飞得极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跨越了数百里死地。
前方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山脉，山脚下隐约可见点点灯火。
九色鹿在一处平缓的山坡落下。
它不能入红尘太深，这是天道的规矩。
落地后，九色鹿走到林澈身前，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掌心，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随后，它不再停留，化作一道流光，直冲云霄。
林澈对着天空，整了整衣冠，深深一拜。
“谢仙家活命之恩。”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此奇遇，但这不仅救了命，更给了他在绝境中活下去的勇气。
“霓裳，前面有灯火。”
“看样子是个镇子，咱们今晚有地方住了。”
赵霓裳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用力点头。
两人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片灯火走去。
然而。
当林澈翻过山头，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那“小镇”的全貌时，心头猛地一沉。
那哪里是什么集镇？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恶寨！
寨门口，挂着一面破破烂烂的旗帜，旗帜上画着一个惨白的骷髅头，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几根削尖的木桩立在寨门两侧。
“不对劲，快走！”
晚了。
“吁——！！”
一阵刺耳的唿哨声，如夜枭啼哭，划破夜空。
寨门大开。
十几骑快马将两人团团围住。
马上全是彪形大汉，一个个赤着上身，手里提着鬼头刀，满脸横肉。
为首的一人是个独眼龙。
“哟呵。”
“老天爷赏饭吃啊。”
“刚想去打个秋风，这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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