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目光淡淡扫来，沙瑞金顿觉压力涌上心头。
祁同伟一眼便看出气氛微妙，自然要出来打圆场。
他早已知晓两人登门的目的，
但现在，绝不能让场面冷下来。
于是笑着开口：“沙书籍，这位小兄弟，
究竟是做什么的？能让您亲自引荐，
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啊。”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绵里藏针。
他知道李天底细，但高育良不知道。
他这么说，就是逼沙瑞金当面说明白——
简单直接，却又不留破绽。
沙瑞金被这目光一压，介绍起来也有些迟疑。
若说是大陆集团总裁，岂不等于承认自己在给豪门铺路？
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但片刻后，他还是坦然迎上高育良的目光，缓缓说道：
“这位李天，是故人之后。
如今担任大陆集团总裁，也是我们光明峰项目的关键人物。”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了一瞬。
高育良点了点头，没再追问，眼神却更深了几分。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悄然开始了。
眼前这位，正是从京城来摘果子的人。
当初他听说汉东要搞房地产试点时，心里就明白——
这样的肥差，肯定有人会盯上。
可他万万没想到，出手的竟是李常务的亲戚。
这可不是小事。
某种程度上，已经牵扯到政治分量了。
问题不在于李天本人，而在于李常务。
毕竟这个时候，李天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这场利益分配中，李常务占了主导。
这类事在官场上并不少见，大家心照不宣。
但眼下却格外敏感。
高育良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毫不掩饰地转向沙瑞金，语气略显生硬：
“沙书籍，这个李天，已经把大陆集团拿下了？那……李常务那边，真的一点都不受影响？”
这话其实有些越界了。
或许是因为祁同伟的事刚过，情绪还没平复，才让他口无遮拦。
但也正因如此，给了沙瑞金一个顺势亮底的机会。
作为一把手，沙瑞金对局势的拿捏向来精准，立刻察觉到了话中的火药味。
他轻轻一笑，目光扫过李天，而后缓缓看向高育良：
“老高啊，你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赵立春，不会把手伸得太长。
李天来这儿，是来做大事的。
现在的汉东，早不是过去的模样了。
我们要干的，是一件能改写格局的事。
这种级别的布局，必须掌握在集体手里，
而不是落到某一个人的口袋中。”
这一番话落下，高育良与祁同伟脸色皆是一变。
“掌握在集体手里”？这话听着寻常，实则意味深长。
祁同伟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出了问题。
高育良则是微微一怔，盯着沙瑞金，迟疑问道：
“你说‘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儿戏。
这么大的企业，一句话就要易主？
对民营企业家，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沙瑞金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这步棋，正是他们精心设计的核心。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大陆集团完成首轮开发后，将迎来扩张期。
而就在扩张的关键节点，它将正式接受国有资本重组，整体并入国资体系。
届时，资产规模逼近千亿。
李天也将借此一步跃升，进入副厅级序列。
虽属国企编制，但达到这一层级后，早已不受体制边界束缚。
一旦年满三十，便可调任地方实职；未及四十，极有可能登上正部级岗位。
这就是李国务的深远谋划——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步步为营。
但这一切的前提只有一个：
汉东大局必须稳定。
唯有稳住局面，才能稳步推进这盘大棋。
此刻，面对高育良的质疑，沙瑞金从容回应：
“老高，你不必多虑。
我心中有数。
大陆集团只是个引子。
项目收尾之后，它名义上退出，实际保留运营主体。
王大陆的利益不会受损，反而会有额外安排。
其余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最终的决定权在我手上。
等到时机成熟，大陆集团将正式划归国有，成为我们手中的一张王牌。
这场改革带来的红利，必须由我们牢牢掌控。
这些，都是既定部署。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怀疑，而是配合。”
高育良一时语塞。
对他而言，这件事本身并非不可接受。
但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意义已然不同。
真正触动他的，不是李天得了多少好处，
而是大陆集团竟成了李天通往高层的踏板。
他曾以为，启用大陆集团，只是为了牵制李达康。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这背后远不止权力平衡那么简单。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借这块跳板，为李天铺出一条快速接班之路。
而这盘棋的起点，恰恰落在了他的地盘上。
高育良心里是抵触的，他不愿做别人垫脚的石阶。
眼下沙瑞金的这步棋，不可谓不高明。
也可以说，近乎冷酷。
像大陆集团这样的企业，本质上就是靠个人影响力撑起来的。
而沙瑞金，正是把这份影响力榨取得彻彻底底。
必须承认，他的手腕确实老到。
此刻的高育良，望着面前神情从容的沙瑞金，
心头泛起一丝不安，顺势开口道：
“沙书籍，如今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年代了。
我们搞改革开放，为的是激活市场，让各类企业公平竞争，
才有了今天百舸争流的局面。
可您现在这么做，
是不是有点背离初衷？要知道，咱们汉东，
向来是改革的排头兵。
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
影响可不小。
这种思路，要不得啊。”
高育良这一击，点得极准。
放在当下的大环境里，这话挑不出毛病。
汉东能有今天的局面，正是得益于开放与改革的先行优势。
否则，沙瑞金也不可能在这里顺利打开局面。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时代给的机遇。
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但话说回来，市场化已是不可逆的大潮，这是共识。
全国上下都在朝这个方向走，这是大局。
可现在，风向似乎变了。
这样的转变，绝非几句口号就能实现。
若无人插手，民企并入国企，倒也说得过去；
可一旦有人主导，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至少目前来看，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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