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倒灌而下的金色灵液之雨渐渐稀疏。
自湖底深处牵引而出的灵气洪流,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华,归于枯竭。
笼罩在云天周身,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金、白二色光茧,如同被风吹散的晨雾缓缓消散,露出其内盘坐的身影。
百里劫云早已散尽,天空碧蓝如洗,仿佛之前那场毁天灭地的雷劫只是一场幻梦。
湖心岛礁之上,云天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是一道灰蒙蒙的气旋,其中还夹杂着一缕微弱的金色电弧,离体之后,竟未消散,而是发出“嗤”的一声锐响,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飞出十数丈远,方才“噼啪”一声,彻底消弭于无形。
这是他体内最后一丝因境界跃迁而产生的杂质,被彻底排出。
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与强大之感,流遍四肢百骸,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
云天低头,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身。
青色的衣袍虽然在雷劫余波中显得有些褶皱,但终究是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连一丝破损都无。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哭笑不得的古怪神情。
“居然……没爆衫?”
他心中腹诽一句。
想当初,无论是结丹还是凝婴,每一次修为大进,都伴随着一次狼狈不堪的“赤诚相见”,让他事后总要尴尬好一阵子。
没想到,这次惊天动地的化神大劫,自己竟然……保住了衣服?
这微不足道,甚至有些滑稽的发现,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别样的踏实感。
这足以证明,他冒着奇险,先一步将炼体修为推入化神之境的决定,是何等的正确。
若非有万圣道体承载,有力量之环化解,光是那第一道金雷,就足以让他形神俱灭,更遑论衣物了。
压下这点小小的思绪,云天心神彻底沉入体内,仔细检视这次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丹田气海,已不能再称之为“海”。
那片混沌空间扩张了何止十倍,广阔无垠,如同一方初开的微缩宇宙。
宇宙正中央,镇天鼎之上,那尊混沌神婴已长至一尺来高,身形凝实,盘膝而坐,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宝光,神性自生。
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其心、肝、脾、肺、肾、眉心、左右手掌心这八处位置,正闪烁着不同色泽的微光,那是八道法则印记,与神婴完美地融为一体,若隐若现,构成了一个玄奥的内循环。
更奇特的是,透过神婴那近乎实质化的躯体,可以隐约看到其内部,竟有一具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骨架!
以力之法则为骨!
正是这具骨架,让神婴彻底告别了纯粹的能量体形态,拥有了真正的“神躯”雏形,为其提供了最坚实的支撑。
云天心念一动,抬起右手,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凭空在掌心燃起。
这是一记最基础的火球术。
从外观上看,这火球与元婴期时施展的并无太大差异,温度、大小,似乎都没有惊人的变化。
但此刻在云天的感知中,这团火焰的内部,却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火之法则道韵编织而成。
它不再是单纯的灵力燃烧,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规则显化。
“这就是法则的力量么……”
云天有种明悟,若是将这枚火球丢出去,哪怕一个元婴大圆满修士祭起最强的防御法宝,恐怕也会被这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瞬间洞穿、点燃,从本源上将其抹去。
这就是层次的碾压!
掐灭火球,压下心中的悸动,云天再次放开神识。
无形的念头如潮水般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轻松越过百里,千里……最终,在一千五百里外,这股扩张之势才缓缓停歇。
方圆一千五百里内,山川河流,鸟兽虫鱼,风吹草动,纤毫毕现,尽数映照于心湖之中,清晰得仿佛掌上观纹。
神识扫过脚下的灵湖,湖水依旧清澈,却再无半分灵性,已然沦为一潭死水。
而湖心岛下方千丈深处,那条曾作为此地根基的极品灵脉,更是彻底化作了飞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的地窟。
为了他这一次晋升,此方洞天福地,算是彻底废了。
云天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修仙之路,本就是掠夺天地以养自身。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带着几分惊奇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小子,感觉如何?”云镇天的神念再次响起,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人把化神天劫渡得如此轻松。你这动静,怕是把这方圆百里的地脉灵气都给抽干了。”
“托老祖的福,还算顺利。”云天平静回应。
“顺利?这何止是顺利!”云镇天没好气地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元婴里头,现在是个什么异数?以五行法则为脏腑,以时空法则为臂助,以雷霆法则为神庭,最离谱的是,居然以力之法则铸就了神骨!这已经不是‘神婴’了,这简直就是一尊后天道胎!”
老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老夫翻遍记忆,也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在化神之初,便做到这一步。你这混沌之姿加上万圣道体,两者结合,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之路!”
云天静静听着,他知道,老祖的话还没说完。
果不其然,云镇天话锋一转:“不过,你也要有心理准备。你这神婴……太过特殊。它蕴含的法则气息,对于那些卡在化神巅峰,或是更高层次,想要寻求突破之道的存在而言,不亚于最诱人的灵丹妙药。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晚辈明白。”云天点了点头,“我会多加注意的。”
“嗯,明白就好。”云镇天赞许道,“修为提升得再快,若根基不稳,终究是空中楼阁。你先花些时日,好好熟悉体内的力量,将法力与肉身之力彻底圆融归一,这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云镇天的气息便再度沉寂下去。
云天深以为然。
他并未因修为的暴涨而急于离开,相反,他再次闭上双眼,五心朝天,于这片灵气枯竭的岛礁之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入定。
他需要时间去巩固境界,去彻底掌控这具全新的身体。
……
光阴无声,如湖面涟漪,一圈圈荡开,转瞬便是三年。
曾被化神天劫洗刷一空的灵湖,周边百里之地,再度被那终年不散的绿色瘴气所笼罩。
毒瘴如海,翻涌不休,却唯独绕开了湖心那座孤零零的岛礁。
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侵蚀隔绝在外,护着那方寸清净。
这一日,盘坐于岛礁中心的云天,眼睫微动。
他周身那股与天地契合、深不可测的道韵,如潮水般尽数敛入体内,再无半分外泄。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青衣修士,气息平凡,甚至比一个炼气期的弟子还要不显眼。
返璞归真。
化神中期的境界,已然被他彻底巩固,圆融无漏。
他站起身,身上的青袍无风自动,三年的静坐,未染一丝尘埃。
目光投向青云宗的方向,平静如水。
一步踏出,身影便在原地淡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下一瞬,他已在百里之外的毒瘴上空,化作一道几乎无法被神识捕捉的青虹,向着记忆中的宗门疾遁而去。
脚下山河飞速倒退,熟悉的景致,恍如昨日。
数日后,青云宗山门遥遥在望。
与他离开时相比,如今的青云宗气象万千,已是天壤之别。
护山大阵的光幕愈发凝实厚重,灵气氤氲,隐有龙虎之形盘踞。
山门内外,来往的弟子数量多了数倍不止,一个个精神饱满,脸上洋溢着自信与骄傲。
山间灵气充裕,仙鹤啼鸣,灵兽奔走,一派欣欣向荣的顶尖宗门气象。
云天没有惊动任何人,身形一晃,便穿过了护山大阵,如入无人之境。
青云峰,议事大厅。
宗主张裕生,太上长老柳明阳,以及新晋的两名元婴长老——朱明、温忠亭,正在商议着宗门事务。
一宗四元婴!
这在百年前的安澜国,是想都不敢想的盛况,如今却已是现实。
青云宗,已然稳稳压过太一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安澜国第一大宗。
就在此时,一道青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殿中央。
没有空间波动,没有灵力涟漪,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那里,仿佛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
殿内四位元婴真君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他们的瞳孔,在同一时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寒意,让他们四肢冰凉,浑身僵硬。
是云天!
还是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还是那身朴素的青袍。
但在他们四位元婴真君的灵觉感应中,眼前这个人……不存在!
那里明明站着一个人,可神识扫过,却是一片虚无,比空气还要空洞。
这种认知上的巨大割裂,让他们头皮发麻,道心都在颤栗。
“晚……晚辈……”张裕生喉结剧烈滚动,想说“见过云师弟”,却发现这三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前日的师侄,昨日的师弟。
今日,他已是只可仰望的天。
“晚辈,拜见云师叔!”最终,还是柳明阳最先反应过来,对着云天,深深地躬身一拜,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我等,拜见云师叔!”张裕生、朱明、温忠亭三人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行此大礼,心中骇浪滔天。
云天并未推辞,坦然受了这一礼。
他在四人敬畏的目光簇拥下,缓步走上主座,径直坐下。
“都起来吧。”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四人依言起身,却连坐都不敢坐,只是垂手侍立下方,如同等待师长训话的蒙童。
“诸位,本座今日归来,是有一事相告。”云天开口,目光扫过四人。
“师叔请讲,我等洗耳恭听!”张裕生连忙道。
云天微微颔首:“本座已臻化神之境。”
轰!
一句话,轻描淡写,落入四人耳中,却不啻于亿万雷霆在他们识海中同时炸开!
化神!
传说中的化神之境!
尽管心中早有猜测,可当真从云天口中得到证实,那股冲击力,依旧让他们神魂剧震,险些站立不稳。
难怪!难怪看不透分毫!
原来,这早已不是同一个生命层次的存在了!
看着四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云天继续道:“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外出游历,寻找飞升上界之法。此番前来,算是与诸位辞行。”
此言一出,四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落与惶恐。
宗门好不容易有了一位化神老祖作为定海神针,这就要走了?
云天将四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微不可察地一叹。
青云宗于他,终究只是漫漫仙途上的一处驿站,他可以在此停靠,却无法驻足不前。
那冥冥中感应到的大因果,如悬顶利剑,催促着他必须去攀登更高的山峰。
“无需如此。”
云天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让四人剧烈波动的心神自发生平。
“修士问道,本就是逆水行舟,求索于未知。本座只是比你们,先往前多走了一步而已。”
他话音落下,抬手一拂。
一枚形制古朴的储物戒,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了宗主张裕生的面前。
那戒指通体暗沉,看不出材质,表面只有一圈圈最简单的螺纹,朴实无华到了极点。
可在张裕生四人的灵觉感应中,这枚小小的戒指,却像是一颗压缩到极致的星辰,散发着让他们神魂都为之颤栗的厚重与浩瀚。
“这……”张裕生嘴唇翕动,伸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竟不敢去接。
“本座离去之后,宗门之事,便拜托诸位了。”
云天没有解释戒指里有什么,有些事,无需言明。
他留下的,是足以让青云宗安然存续千年,甚至培养出下一位、下两位化神的底蕴。
这是他身为青云宗弟子,为这段因果画上的最终句点。
话音未落,他端坐于主座之上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虚幻。
如同水中的倒影被微风吹皱,从边缘开始,渐渐化作透明。
“恭送……老祖!”
柳明阳第一个反应过来,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嘶哑而虔诚。
“恭送老祖!”
张裕生三人也猛然惊醒,齐齐躬身,行三叩九拜大礼。
当他们再次抬起头时,大殿主座之上,已是空空如也。
仿佛那道青色的身影,从未出现过。
唯有那枚古朴的戒指,仍静静悬浮在张裕生面前,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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