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看了眼正在主桌敬酒的王桂兰，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父亲王建军，心里有些嫌弃。
“大姐！大姐！”
王建军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手里还端着酒杯，“你怎么坐这儿啊？走，跟我去给刘厂长敬酒！”
王桂兰皱眉：“建军，你少喝点。”
“今天是我外甥女大喜的日子，我能不喝吗？”
王建军嗓门大了起来，引得周围宾客侧目。
王桂兰觉得丢脸，但又拉不住他，只好跟着王建军往主桌走。
刘厂长五十出头，国字脸，穿着中山装，正和几个厂领导说话。
见王建军过来，他礼貌地起身。
“亲家！刘亲家！”
王建军一把抓住刘厂长的手，“我外甥女嫁到你家，你可得多关照啊！”
刘厂长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道：“王同志客气了，向前能娶到陈茜这样的好姑娘，是我们刘家的福气。”
“那是！我外甥女可是高中毕业，长得又漂亮，多少人追呢！”
王建军拍着胸脯，“要不是看向前人实在，我们还不答应呢！”
王桂兰在一旁听得脸发烫，赶紧扯了扯弟弟的袖子。
刘厂长涵养好，依旧笑着：“是是是，王同志说得对。来，我敬你一杯。”
几杯酒下肚，王建军更来劲了，开始吹嘘起来：“刘亲家，别看我现在在村里，我那可是……那叫什么龙在渊！我家三个闺女，都考上大学了！”
这话一出，旁边几桌的宾客都安静下来。
“三个都考上了？”有人问。
“那可不！”王建军得意洋洋，“三闺女秋穗，省城师范！四闺女冬雪，京城中医大学！五闺女青禾，最厉害，华清大学物理系！”
宾客们哗然。
“华清大学？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啊！”
“王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一下出三个大学生！”
“还是重点大学呢！”
王桂兰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但王建军正沉浸在被人瞩目的快感中，根本没注意。
主桌上，穿着红色旗袍的新娘陈茜手指捏紧了酒杯，指节发白。
她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刘向前察觉到妻子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陈茜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很辣，辣得她眼睛发酸。
凭什么？凭什么那几个乡下丫头能考上大学？
她陈茜高中毕业，长得好看会来事，嫁给了厂长儿子，本该是今天最风光的人。
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三个大学生”吸引过去了。
王建军还在滔滔不绝：“……所以我虽然现在在村里，但将来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三个大学生闺女，还怕没人养老？”
刘厂长笑着应和，眼神却若有所思。
他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强颜欢笑的儿媳，心里有了计较。
婚宴进行到一半，夏花实在不想看父亲丢人现眼，抱着女儿拉着贺军提前离开了。
婚宴持续到下午三点多才散，王建军喝得满身酒气。
王桂兰扶着女儿女婿送客，回头看见弟弟那样子就来气：“建军，你今晚别回村了，去我那住一晚。”
“不……不用！”王建军大着舌头，手一挥，“我……我得回去！家里还有事呢！”
“你这样怎么回去？几十里路呢！”王桂兰皱眉。
“借……借你自行车！我骑回去！”
王建军摆手，“没事！我酒量好着呢！”
以前，他还经常和朋友们喝酒走夜路呢，今天还是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事。
陈茜冷眼看着这个舅舅，心里满是不屑。
她想起小时候，这个舅舅来家里，不是借钱就是要东西，母亲虽然抱怨，但每次都会给。
直到三年前，姥姥死了，小舅妈变了个人……
“妈，就让舅回去吧，他执意要走，你拦不住的。”陈茜淡淡地说。
王桂兰叹了口气，从饭店后院推出自行车：“那你慢点骑，路上小心。”
“放……放心！没事！”王建军跨上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远了。
冬日刚过，初春的寒气也不容小觑。
王建军骑出县城，上了通往上林村的土路。
酒劲上来，他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
“三个大学生……嘿嘿……以后有钱了……”
他嘴里嘟囔着，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从三个女儿那里要钱。
秋穗泼辣，他有点怕她。
冬雪那丫头最老实，好拿捏。
青禾……青禾考上华清，以后说不定能当大官……
“都得孝敬我……我是她们爹……还有秀莲，身娇体软……”王建军越想越美，自行车蹬得更快了。
突然，前方路面出现一个大坑，王建军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自行车前轮陷进坑里，他整个人向前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路边沟里。
脑袋“咚”一声磕上沟边的石块，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唔……”
王建军再次醒来时，天空已是一片漆黑。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绵软，脑袋像灌了铅般沉重。
他这是怎么了？
哦，今天是外甥女陈茜结婚，他去喝喜酒，还认识了刘厂长那样的大人物！
王建军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他也是和大人物同桌吃过饭的人了！
“唔……”好冷，太冷了。
寒意像无数根针扎进骨髓，他全身冻得僵直，牙齿咯咯打颤。
他想喊人救命，拼命张开嘴，却只挤出微弱的气音。
他想起来了——骑自行车摔了一跤，所以现在……
寒风在耳边凄厉呼啸，像野鬼在哭。
王建军突然想到了死。
他还年轻，他不想死。
他还没享受够，陈小满手里那几万块钱他还没弄到手，秀莲温软的身子他还没抱够，三个大学生闺女还没开始孝敬他……
风更紧了，黑暗像潮水般淹没了他最后一点意识。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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