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内部，刺耳的警报声与痛苦的哀嚎交织。
张基瘫在金属地板上，半边脸颊血肉模糊，焦黑的伤口深可见骨。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双臂齐肩而断的截面，没有流血，因为高温在瞬间烧焦了血管和组织，只留下碳化的、冒着细微青烟的可怖残肢。
“公子！公子！”
三名护道老者几乎是扑过去的。
冲在最前头的灰袍老者姓陈，枯瘦的身躯在爆炸发生的瞬间本能地挡在张基身前。此刻他后背衣衫尽碎，露出焦黑溃烂的皮肉，甚至能看见隐约的脊椎轮廓。他七窍都在渗血，却浑然不顾，只是用颤抖的手去探张基的鼻息。
“还有气！还有气！”陈老嘶哑地喊，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另外两位老者情况稍好，但也是衣衫褴褛、满面血污。穿蓝袍的赵老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黑袍的孙老则捂着腹部，指缝间不断有血渗出。三人围在张基身边，像三只护崽的老兽，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后怕。
他们怎能不怕？张基若死在这里，他们三个护道失职，回到家族面临的将是比凌迟更痛苦的刑罚，连带着他们那一支血脉都会被连根拔起。
“咳咳…”张基咳出一口黑血，眼皮艰难地掀开。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但比疼痛更汹涌的是暴怒。他视线模糊，却仍能看见三个老东西围着自己，看见他们脸上那令人作呕的、庆幸的表情。
“废物……”张基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却淬着毒，“三个…废物…为何不早预警…”
陈老身体一颤，嘴唇哆嗦着想要解释，那伽马金属上的禁制极其隐蔽，触发方式更是闻所未闻，谁能想到那个下位面的土着竟敢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就是顶嘴，顶嘴就是找死。
蓝袍赵老反应最快，他强忍着剧痛跪直身体，急声道：“公子息怒！当务之急是疗伤！这艘星舰上有家族配备的高级医疗舱，只要及时治疗，公子的手臂…或许还能接上仿生体…”
“仿生体？”张基猛地瞪大眼睛，仅存的那只完好的眼睛里血丝密布，“你要我…用那些下等人才用的机械手臂？！废物！都是废物！”
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因失去双臂而重重摔回地上，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时，舰体另一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
“巴德！我的德儿啊——！”
麦凯希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在看见地上那滩勉强能辨认出人形的焦黑碎肉时，整个人僵住了。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些碎块，手指却在空中剧烈颤抖。
那是他家族这主脉的独苗，几分钟前还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畅想如何借助张家势力让麦家更上一层楼的儿子。现在只剩下一堆冒着焦糊气味的残骸。
“巴德…巴德…”麦凯希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野兽的哀鸣。
张基被这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他扭过头，用那只血红的眼睛盯着麦凯希，忽然扯出一个扭曲的笑。
“哭什么？”张基的声音阴冷，“要不是你那废物少主…信誓旦旦说能拿捏住那个永乐…本公子会亲自来这种垃圾星球？会落到这般田地？！”
麦凯希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眼中却已爬满恐惧。
“公子…我…我们也不知道那永乐竟如此狠毒…”麦凯希语无伦次，“他竟敢对您下手…他这是要拉整个暮蓝星陪葬啊！”
“陪葬？”张基冷笑，却因牵动伤口而抽搐了一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废物已经死了！死得连渣都不剩！”
他越说越怒，忽然厉声道：“来人！把这老东西给我丢出星舰！让他自生自灭！”
几名身穿制服的士兵应声上前。他们都是张家的私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抓住麦凯希的双臂。
死亡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丧子之痛。麦凯希拼命挣扎起来，嘶喊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活人比死人有用！我对暮蓝星了如指掌！我知道永乐的软肋！我知道那些繁族的弱点！留我一命，我能帮您报仇！我能让您出这口恶气！”
他喊得声嘶力竭，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很快便见了血。
张基眯起眼睛。疼痛和愤怒让他理智所剩无几，但麦凯希最后那句话，却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狂乱的意识里。
报仇。
对，他要报仇。他要让那个叫永乐的土着生不如死，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被碾碎、被践踏。
但…不能明着来。兰斯家族的烙印已经打在这颗星球上，那是连他父亲都要忌惮三分的庞然大物。明目张胆地大军压境，等于打兰斯家族的脸。
他需要暗中行事。需要一把藏在阴影里的刀。
张基盯着像狗一样匍匐在地上的麦凯希，忽然笑了。那笑容配上他毁容的半边脸，显得格外狰狞。
“你说得对。”张基缓缓道，声音里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活人确实比死人有用。”
麦凯希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
但张基接下来的话，将他直接打入冰窖。
“那就好好做牛做马。”张基一字一顿，“把他意识搅碎，保留基本认知和记忆，卖到黑市去做最低等的矿奴。我要他求死不能，永生永世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爬行，这就是没用的废物，该有的下场。”
“不——！！！”麦凯希的惨叫凄厉得变了调。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将他拖走。陈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垂下头。他知道，公子这是在发泄，也是在立威——看，这就是办事不利的下场。
“公子，您的伤……”赵老小心翼翼道。
“回狂屠星。”张基闭上眼，声音疲惫而怨毒，“立刻，马上。我要见我爹…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
七天。
永乐在一块漂泊的陨星背面，蜷缩了整整七天。
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伽马金属内蕴藏的恐怖能量被瞬间引爆，即便他早有准备、在引爆的瞬间全速后退，依然被冲击波狠狠拍在星舰内壁上。
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左臂骨骼寸断，肋骨断了至少五根，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震伤。若不是源核在危急关头爆发出强烈的生命能量护住心脉，若不是活态伽马金属迅速覆盖伤口形成一层保护膜，他根本撑不到逃出星舰。
这七天里，他像一具残破的傀儡，依靠陨星的遮掩，缓慢地修复身体。
源核在胸腔内持续跳动，每一次搏动都泵出温润的生命能量，滋养着受损的组织。活态伽马金属则像有生命的液体，在他伤口处流动、编织，一点点重建肌肉、血管、神经。过程缓慢而痛苦，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啃噬。
中途伤势稍缓时，他意识沉入保护伞结晶。
老林在里面急得团团转。看见永乐意识体出现，他冲过来，想抓永乐的肩膀，手却穿了过去——意识体没有实体。
“永乐！你怎么样？！”老林眼睛都红了，“外面发生了什么？我感觉到剧烈的震荡…”
“没事，老林。”永乐勉强笑了笑，尽管意识体的笑容也显得虚弱，“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你安心待着，等我回到暮蓝星就放你出来。”
“你别骗我！”老林声音发颤，“你是不是受伤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永乐沉默了。他无法解释自己半边身子几乎被炸烂的事实，只能说：“真的没事。保护伞结晶的能量还能维持一段时间，您别担心。”
退出结晶空间，永乐继续咬牙修复身体。
星空很冷，很静。远处恒星的光芒冰冷地洒在陨星表面，照着他蜷缩的身影。偶尔有细小的宇宙尘埃划过，像无声的眼泪。
第七天傍晚，他终于睁开了眼。
新生的皮肤还带着淡淡的粉红色，与周围完好的古铜色肌肤形成对比。左臂活动时还有些滞涩，但已经恢复如初。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的力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该回去了。
他化身白虹，划破寂静的星空，朝那颗蔚蓝色的星球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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