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
那声音,起初是细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又像是无数片枯叶在无风的夜里相互摩擦。但很快,这声音就汇成了潮水,成了闷雷,成了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生物苏醒前的、令人牙酸的、骨骼与枝干错动的声响。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是“注视”。
成千上万道冰冷、漠然、带着审视、贪婪、敌意与古老蛮荒气息的“目光”,从四面八方、从头顶的每一片巨大叶片的背面、从每一道树皮的褶皱里、从每一根垂落藤蔓的阴影中,穿透幽暗的绿光,钉在五人身上。凌云感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刺痛,像是被无数根冰针轻轻扎着,又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燎过。那不是实质的攻击,而是纯粹的精神威压,是这片古老丛林本身意志的显化,是对闯入者的警告,更是一种……发现美味猎物时的、不加掩饰的饥渴。
他缓缓抬头,目光迎向那万千“眼眸”。翠绿如最上等翡翠的眼眸,冰冷剔透,倒映着丛林幽光;猩红如凝固血液的眼眸,暴戾凶残,仿佛跳动着地狱的火焰;金黄如熔融黄金的眼眸,炽热威严,带着俯瞰蝼蚁的高高在上;漆黑如深渊的眼眸,死寂虚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每一只“眼睛”都大如拳头,镶嵌在粗糙古老的树皮或肥厚叶片的脉络中,此刻齐齐“睁开”,构成了一个令人神魂颤栗的、活过来的、充满恶意的星空。这片丛林,每一棵最古老的巨木,每一株最妖异的藤蔓,甚至那些散发着微光的菌类,都苏醒了某种原始的、充满攻击性的意志,它们不再是无意识的植物,而是猎手,是守卫,是这片失落之地亘古的哨兵。
空气凝固了。浓稠得仿佛有了实质的木灵之气不再温和滋养,反而变成了无形的枷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人呼吸滞涩。脚下松软的腐殖层传来轻微的震动,仿佛有无数根须在地下躁动不安地蜿蜒、集结。那无处不在的、混合着朽木、苔藓、泥土和腐败果实的复杂气味中,陡然掺入了一股冰冷的、铁锈般的腥气,那是……杀意。
“他娘的……这、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石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拉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青铜色古树上。古树粗糙的树皮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冰冷的、带着轻微排斥感的反弹力,树身上一只猩红的“眼眸”微微转动,冰冷地“瞥”了他一眼。石昊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牵动了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嘴角一抽,却不敢再动。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和灰尘混合的咸涩,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战神谷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但眼前这景象,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整片森林都活了,都在看着你,想把你撕碎、消化、变成养料。这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心底发毛。
叶清雪握剑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冰凉的剑鞘传来刺骨的寒意,却无法压下她心底泛起的惊涛。她清冷的眸子微微收缩,瞳孔中倒映着那万千冰冷的“星点”,星辰剑心疯狂示警,传递来一股股针扎般的危机感。不是一两个强敌,而是……整个环境,整个天地,都在排斥,都在敌视。她的剑,可以斩断金石,可以劈开风雷,但如何斩断这无边无际的恶意?如何劈开这扎根于大地、绵延不知多少万里的古老丛林?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一下下地、用指节叩击着剑镡,发出极轻微却规律的“嗒、嗒”声,这节奏是她自幼养成的习惯,在绝境中用来稳定心神,计算剑路,此刻却显得有些急促。太多了,破绽……或者说,到处都是破绽,也就意味着没有破绽。她的剑,该指向何处?
苏小蛮在叶清雪怀中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动,似乎快要从昏迷中醒来,但眉头紧蹙,小脸上布满痛苦与惊惧,仿佛在做一个无法挣脱的噩梦。她手里死死攥着的青铜罗盘,指针已经不再乱转,而是直挺挺地指向众人前方,那截焦黑的、如同撑天巨柱遗骸般的建木残骸,盘面龟裂的纹路中,渗出细微的、黯淡的灵光,像是在哀鸣,又像是在朝拜。
影七融入的那片阴影,此刻淡薄得几乎看不见,如同烈日下的薄霜,随时会蒸发。但他传递来的意念,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紧绷,那是一根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弦,危险!极度危险!无处可逃!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寸空间,每一缕气息,都充满了致命的杀机!他在阴影中“看”到的,不是具体的敌人,而是无数蠢蠢欲动的、带着贪婪吞噬欲望的“存在”,如同黑暗潮水,即将淹没这微不足道的孤岛。
凌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受损的经脉,带来闷痛。但他的目光,却越过了那万千冰冷的“眼眸”,越过了苏醒的、充满敌意的整片丛林,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前方那片遗迹中央,那截焦黑的巨木残骸之上。
建木。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识海深处炸响,激起滔天巨浪。不是猜测,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混沌戒疯狂共鸣的、以及丹田内“乙木长生种”近乎哭泣般悸动的……确认!
近了,更近了。与在远处模糊一瞥的感受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大”。
并非物理尺寸上的庞大——虽然它残存的一截树干,直径就超过百丈,高不知几许,没入上方氤氲的淡绿色灵雾之中,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遗骸。这种“大”,是概念上的,是位格上的,是生命层次上的碾压。站在它面前,凌云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不,连尘埃都不如,就像是匍匐在神只脚边、连仰望其容颜都做不到的蝼蚁。时间的重量,空间的厚重,文明的兴衰,纪元的更迭……仿佛都凝结在了那焦黑、皲裂、布满岁月沧桑痕迹的树干之上。每一道裂痕,都深不见底,像是被天神以巨斧劈砍,又像是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劫难后自然崩裂的伤口,里面流淌出的不是汁液,而是一种凝固的、暗沉的、仿佛沉淀了万古悲凉的漆黑。树皮早已炭化,呈现出一种金属与岩石混合的质感,冰冷坚硬,却又奇异地残留着树木的纹理,扭曲盘旋,如同无数条被囚禁、被烧焦的虬龙,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痛苦与不甘。
它死了。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一片叶子,没有一丝绿意,只有死寂,只有残破,只有那仿佛能压垮灵魂的、沉重到极致的沧桑与悲怆。但偏偏,从这具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尸体”上,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浩瀚如星海的磅礴生机!这生机并非来自它本身,更像是它陨落之后,其残存的、最本源的“生命”概念散逸开来,滋养、浸透了这片无边无际的丛林,化作了“乙木长生林”的根基。它像一个死去的太阳,依旧在燃烧自己最后的余烬,照亮了这片死亡与生机并存的诡异世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子的箴言在心间滚过。这截建木残骸,便是那被“天地”无情摧折的“圣”么?是何等伟力,能将这传说中沟通三界的神木摧毁至此?
混沌戒,滚烫得几乎要烙进指骨。不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灼热的、急切的、近乎哀鸣般的震颤。戒指内侧,那枚母亲留下的、如同梅花烙印般的徽记,仿佛活了过来,微微发着光,传递出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混合着孺慕、悲伤、追忆与无尽思念的复杂情绪波动,遥遥指向那建木残骸的根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它,也在呼唤着凌云。
丹田内,混沌元婴盘坐的七道碑影中央,那枚“乙木长生种”更是彻底暴动!它不再安静地悬浮,而是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迸发出璀璨到极致的翠绿光芒,那光芒中蕴含的生机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如此浩瀚,让凌云的整个丹田气海都为之震颤、欢呼、渴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生命本源的无尽贪婪,从种子深处爆发出来,几乎要冲破混沌元婴的镇压,破体而出,扑向那建木残骸!它“饿”了,它“渴”了,它需要那残骸中可能蕴藏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真正的“建木本源”!
而怀中,那枚暗金令牌,也微微发烫,令牌背面那简陋星图上,代表“木”的黯淡光点,此刻如同被注入了能量,骤然明亮了数倍,明灭不定地闪烁着,与混沌戒的震颤、长生种的搏动,形成了一种奇异的、仿佛三位一体的共鸣频率。令牌正面,那古朴的“战”字,也隐隐散发出一股苍凉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战意,与这建木残骸散发出的悲怆不屈之意,隐隐呼应。
母亲、混沌戒、建木残骸、乙木长生种、战字令牌、混沌道院、金源道种……一条模糊却坚韧的线,在凌云脑海中逐渐清晰。母亲云瑶光,必然与这混沌道院,与这通天建木,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她很可能来自这里!这枚混沌戒,或许就是信物,是钥匙,是……传承的凭证?而“乙木长生种”,恐怕也并非简单的木系至宝,它与建木同源,甚至可能就是建木本源力量的一粒种子,或者碎片!
“建木之心……”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突兀地在他心底浮现。不是来自记忆,更像是混沌戒、长生种、令牌三者共鸣时,传递来的一丝破碎信息。建木虽毁,其“心”或未彻底湮灭?那或许就是母亲留给他线索的终点,是长生种渴望的源泉,也是这片“乙木长生林”所有诡异生机的终极核心,更是……可能蕴藏着母亲下落、身世之谜、乃至混沌道院覆灭真相的关键所在!
机遇!天大的机遇!但也是……十死无生的绝境!
眼前这苏醒的、充满敌意的整片丛林,就是守护“建木之心”的屏障!它们不允许任何外来者,靠近它们的神明遗骸,玷污它们的圣地,窃取它们的力量源泉!
“凌……凌大哥……”叶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她握剑的手稳定依旧,但指尖叩击剑镡的节奏,已经完全乱了。她看着凌云,看着他那双骤然爆发出骇人精光、却又深藏着无尽波澜的眼眸,看着他那因为激动和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吐出两个字:“要……过去?”
不是疑问,是确认。她看到了凌云眼中的决绝,看到了那截残骸对他的吸引,也看到了周围那万千“眼眸”中越来越盛的冰冷杀机。过去,就是与整片丛林为敌。不过去……退路已绝,那些苏醒的古老意志,不会放任知晓此处秘密的“食物”离开。
石昊喘着粗气,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虎目圆睁,扫视着周围那些冰冷的“星点”,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吞咽唾沫的响声,但眼中凶光却越来越盛:“他奶奶的……看、看什么看!一堆烂木头睁几只破眼睛,吓唬谁呢!凌老大,你说咋办?是杀过去,还是……杀过去?”他颠来倒去就一句话,杀过去。体修的思维就是这么直接,困境?打穿便是!绝境?撕开便是!尽管他双臂剧痛,后背伤口恶化,体内灵力枯竭,但战神谷的汉子,可以战死,不能吓死!
苏小蛮嘤咛一声,终于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还带着迷茫和惊惧的大眼睛。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叶清雪,又看了看如临大敌、浑身绷紧的石昊,最后,目光落在了凌云那挺拔却微微颤抖的背影上,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截顶天立地的焦黑巨木残骸。只一眼,她的小嘴就张成了圆形,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不是因为震撼于建木的庞大与沧桑,以她的阵法造诣和见识,还无法完全理解那种层次的存在,而是因为,她怀里那面几乎报废的青铜罗盘,此刻正“嗡嗡”狂震,盘面上所有残存的符文都亮了起来,指针疯狂地指向建木残骸,却又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恐惧,在朝拜,在……崩溃!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她“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阵法师对天地灵机流动的敏锐感知,以那建木残骸为中心,方圆不知多少里,整个空间的“脉络”都“活”了过来!无数道翠绿的、暗红的、金黄的、漆黑的……代表着不同属性、不同层次木灵妖气的“线”,如同蛛网般从每一棵苏醒的古木、每一根妖异的藤蔓、每一只冰冷的“眼眸”中延伸出来,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复杂到令人绝望的、充满了杀伐与吞噬意味的——天然绝阵!而这绝阵的核心,就是那截建木残骸,而阵法的唯一“生门”,似乎……就在建木残骸的根部,那混沌戒感应最强烈的地方!
“天、天绝阵……不,是……是‘万灵噬生大阵’的天然变种……还是活阵!阵眼就是那棵树!我们……我们在阵眼里!不,是在阵法的死门里!”苏小蛮的声音带着哭腔,因为恐惧而尖利,因为绝望而颤抖。她死死抓住叶清雪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走、走不了……也、也进不去……触、触发任何一点,整个阵法都会……都会活过来,把我们……吞得连渣都不剩!”她不是没见过凶阵,但如此规模、如此诡异、与整个生态环境融为一体的活阵,闻所未闻!这已经超出了“阵法”的范畴,近乎于……天地之威!是这片丛林本身的意志体现!
凌云听到了苏小蛮带着哭腔的尖叫声,也“听”到了影七那紧绷到极致的、近乎断裂的警觉意念。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与混沌戒、长生种、令牌的共鸣之中,沉浸在了对那截建木残骸的感知之中。
过去?如何过去?苏小蛮说得对,这不是战斗,这是闯入一个苏醒的、活着的、充满敌意的天地大阵的核心。硬闯,十死无生。他全盛时期,或许能凭借混沌之力与吞噬之能,撕开一道口子,但现在……重伤未愈,伙伴濒危,强敌环伺,简直是绝境中的绝境。
退?无路可退。后方是苏醒的丛林,是绝阵的其他部分,只会死得更快。而且,混沌戒的滚烫,长生种的渴望,母亲可能的线索,身世的谜团,系统的秘密,救母的希望……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建木残骸之下!“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此刻,不是千万人,是千万木,是整片天地。但,那又如何?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建木残骸根部。那里,焦黑的树干与布满古老苔藓和破碎巨石的地面接壤处,隐隐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周围阴影融为一体的……缝隙?不,不是缝隙。是……一个入口?一个被无数粗大如蟒、颜色深黑、仿佛与建木本体融为一体的奇异根须半掩着的……洞口?洞口边缘,似乎有极其暗淡的、与混沌戒光芒同源的、灰蒙蒙的光晕在流转,若非混沌戒共鸣到极致,他几乎无法察觉。
那光晕很微弱,很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存在着。它在混沌戒的共鸣下,微微闪烁,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召唤,又像是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验证。
是母亲留下的后手?是混沌道院先贤预设的通道?还是建木残骸自身某种机制的显现?
不知道。但,那是唯一可能存在的、渺茫的生机!也是通往真相、通往力量、通往救母之路的……唯一途径!
“不能硬闯。”凌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冷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同伴。石昊眼中的凶悍,叶清雪眸底的决绝,苏小蛮脸上的恐惧与绝望,影七阴影中传来的、无声的誓死追随的意念……他都看到了。
“看到那残骸根部的微光了吗?”凌云指向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洞口,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是唯一可能的路。混沌戒与它有共鸣。但如何过去……”他顿了一下,目光如电,再次扫过周围那万千冰冷注视的“眼眸”,以及空气中越来越浓、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机与木灵威压。这些苏醒的古木妖藤,似乎因为他们的驻足和“觊觎”建木残骸的举动,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那“沙沙”声越来越响,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奇异香气,闻之令人头晕目眩,神魂恍惚——是某种更高级的、混合了木毒与神魂攻击的妖瘴!
“它们……在等我们动。”叶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她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丝,“或者,在等我们露出破绽。现在不动,是僵持。我们一动,无论是进是退,攻击立刻就会到来。而且……”她抬头,看向那遮蔽天穹的、无数苏醒的巨木枝叶,以及枝叶背面那万千冰冷的“眼眸”,“攻击不会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天上地下。”
“他娘的,那总不能在这儿等死吧?”石昊低吼,他尝试着微微活动了一下剧痛的双臂,额角青筋暴跳,“等后面那些蚀灵族的杂碎追上来,前后夹击,死得更难看!”
苏小蛮小脸煞白,带着哭腔,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都快把那片布料扯烂了:“可、可是……那阵法……是活的……每一步都是死门……除非、除非能找到生门变动的一线空隙……或者……或者有办法让这阵法……暂时‘看不见’我们?”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觉得是天方夜谭。让一个苏醒的、充满敌意的天地大阵“看不见”闯入者?除非是传说中能完全融入天地、欺骗一切感知的“天人合一”境界,或者拥有逆天的隐匿至宝。
“看不见……”凌云低声重复了一遍,眼中混沌之色骤然急速旋转起来。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混沌戒的共鸣……建木残骸的微弱感应……乙木长生种的渴望与同源气息……整片丛林的敌意源于对“异类”的排斥和守护建木的本能……
如果……他不是“异类”呢?
如果他能模拟出,或者说,短暂地拥有与建木同源,甚至更高层次的本源气息呢?这片丛林的意志,是否会将他视为“同类”,至少是“无害”的存在?哪怕只是一瞬?
“乙木长生种”蕴含着一丝建木本源!混沌之力可演化万物,模拟万法!而混沌戒,是母亲所留,与建木、与混沌道院渊源极深,或许……就是钥匙!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但极其危险,且只有一次机会。”凌云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极快,目光灼灼地看向叶清雪和石昊,“需要你们,为我争取三息时间。三息之内,不能有任何攻击落在我身上,不能有任何强大的神识锁定我。同时,小蛮,我需要你尽全力,干扰我们周围十丈范围内的灵气与阵法脉络流动,越混乱越好,但不要触及那些‘眼睛’和主要的妖藤根须,只需制造短暂的‘盲区’和‘误判’。”
“三息?”石昊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凌老大,你看俺现在这模样,能撑几息?一息都够呛!”
“一息也好,半息也罢。”凌云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用命撑。”
石昊怔了一下,随即那双铜铃大眼中,凶光爆闪,哈哈一笑,牵动伤口,咳出一口血沫,却浑不在意:“好!用命撑!他娘的,反正这条命也是凌老大你救的,今天还给你!”
叶清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颔首,手中星辰古剑发出“铮”的一声清越剑鸣,剑身之上,那七点星芒骤然亮起,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宁为玉碎的璀璨。她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苏小蛮吓得一哆嗦,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她暂时压下了恐惧,带着哭腔道:“干、干扰灵气脉络……制造盲区……我、我试试……用‘小周天乱灵符’……还有‘镜花水月’残阵……但、但最多只能干扰五丈范围,三息……三息是极限,而且肯定会惊动它们……”
“五丈,三息,足够了。”凌云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眼神变得无比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决绝。“影七,隐匿,待机。若我失败……带他们,能走多远走多远。”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脚下那片淡薄的阴影,微微波动了一下,传达出一丝近乎悲凉的坚定——同生共死。
“准备。”凌云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混沌元婴光芒大放,七道碑影疯狂旋转,第八道“锋”字碑虚影震颤。他小心翼翼地,将一缕心神,沉入那枚正在剧烈搏动、散发着诱人翠光的“乙木长生种”中。
“嗡!”
长生种猛地一颤,一股精纯、古老、浩瀚、充满无限生机的木灵本源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顺着凌云的心神联系,轰然涌入他的经脉!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太精纯了,远超之前吞噬的妖木之力,带着一种高高在上、孕育万物的古老威严,仿佛是一位沉眠的君王,被轻微地惊动。
“呃!”凌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的经脉如同被强行拓宽的河道,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咬牙忍住,混沌之力全面运转,如同最忠实的护卫和驯兽师,引导、约束、包裹着这股桀骜不驯的建木本源气息,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缓缓流向指尖的混沌戒。
同时,他全力催动混沌吞天诀的“模拟”之能。这不是吞噬,而是模仿,是以混沌为基,以长生种提供的建木本源气息为引,模拟出最接近、甚至超越普通建木眷属的、更高层次的生命波动!混沌,演化万物,包容万象,理论上,可以模拟一切!但这需要精确到极致的控制,和对建木本源深刻的理解,而他现在只有长生种提供的一丝气息引导,如同盲人摸象,危险至极!
混沌戒的光芒,随着建木本源气息的注入和混沌之力的模拟,开始发生变化。不再是单纯的灰蒙,而是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充满生机的翠绿,翠绿之中,又有点点混沌星芒流转,玄奥无比。戒指内侧,那枚梅花烙印般的徽记,光芒越来越亮,与建木残骸根部那微弱的灰光,产生了清晰的、如同呼吸般的共鸣律动!
就是现在!
“动手!”凌云猛地睁眼,眼中混沌与翠绿交织,低喝出声!
“小周天乱灵!镜花水月,启!”苏小蛮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如纸,将最后几张皱巴巴的、灵光几乎散尽的符箓狠狠拍在地上,同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那面龟裂的青铜罗盘核心!罗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猛地爆发出最后一团扭曲的、五彩斑斓的光晕,瞬间扩散至方圆五丈!光晕之中,灵气暴走,方位颠倒,光线折射,影像重叠,仿佛将这一小片区域从现实世界中短暂地“剪切”了出去,又“粘贴”了一个扭曲的、混乱的幻象!这是她压箱底的、伤及本源的保命手段!
“吼!!”石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不管不顾,将残余的所有气血之力,连同刚刚恢复的一丝灵力,疯狂燃烧!他本就高大的身躯再次膨胀一圈,皮肤表面暗金色的战神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散发出惨烈、霸道的凶煞之气!他没有攻击,而是双手猛地捶地!
“轰!”
以他为中心,一圈暗红色的、混合着狂暴气血与蛮荒战意的冲击波轰然炸开!这不是攻击,而是最原始、最蛮横的威压释放,是挑衅,是吸引火力的灯塔!他要将自己变成最醒目的靶子,吸引所有“目光”和攻击!
“星罗剑域,开!”叶清雪清叱,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的星河,冲天而起!她没有攻向任何具体目标,而是将残存的星辰剑意催发到极致,在石昊的气血冲击波外围,布下了一层薄薄的、却璀璨夺目、剑气纵横的星辉领域!领域不大,刚好将五人笼罩,但剑气森然,星辉流转,带着隔绝探查、扰乱感知、迟滞攻击的效果!她在为凌云争取那“不可被锁定”的三息时间!
三人动作,几乎在同一刹那完成!
“嘶!”“吱!”“吼!”
就在苏小蛮阵法启动、石昊爆发气血、叶清雪展开剑域的瞬间,周围那万千冰冷的“眼眸”,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片丛林的恶意与杀机,被彻底点燃了!如同沸油中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
“轰隆隆隆!”
大地震颤!无数粗壮如巨蟒、颜色各异的妖藤,从腐殖层下、从古木枝干上、从岩石缝隙中,暴射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带着腥甜的毒雾,带着洞穿金石的锋锐,如同亿万根嗜血的毒矛,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死角地覆盖攒射而来!每一根妖藤的攻击,都至少相当于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其中夹杂着不少元婴层次,甚至化神初期的恐怖气息!
与此同时,那些古木枝叶背面的“眼眸”,光芒大盛,射出一道道颜色各异的光束!翠绿的光束充满腐朽生机,触及之物瞬间疯长然后溃烂;猩红的光束带着灼热与狂暴,能点燃灵力与神魂;金黄的光束煌煌正大,却带着净化异端的毁灭意志;漆黑的光束死寂无声,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这些光束,交织成一张死亡的光网,笼罩而下!
更可怕的是,空气中那甜腻辛辣的妖瘴浓度暴涨,化作肉眼可见的淡绿色雾霭,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带着强烈的致幻与侵蚀神魂的特性!地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仿佛有无数根须正在破土而出,形成天罗地网!
绝杀之局!真正的天罗地网!
石昊首当其冲!暗红色的气血领域如同纸糊般被无数妖藤刺穿,他狂吼着,挥舞着几乎抬不起来的双臂,用身体,用肩膀,用头,用一切能用的部位,去硬撼,去阻挡!“噗噗噗噗!”顷刻间,他身上就多了十几个血洞,墨绿色的妖藤穿透他的身躯,带出大蓬的血花和碎肉!但他兀自屹立不倒,如同礁石,死死挡在凌云前方,为那扭曲的阵法光晕争取着最后的空间!
叶清雪剑化星河,在妖藤与光束的狂潮中穿梭,剑光如瀑,斩断一根又一根妖藤,击散一道又一道光束。但妖藤无穷无尽,光束密密麻麻,她的剑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黯淡,星辰古剑哀鸣,剑身上的裂痕再次扩大,她清冷的唇角溢出血丝,脸色苍白如雪,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剑,死死守护着凌云侧翼与后方!
苏小蛮瘫坐在地,双手死死按在阵盘上,七窍中都渗出了鲜血,身体剧烈颤抖。她布下的“镜花水月”残阵,在如此恐怖的攻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明灭不定,扭曲的光晕剧烈荡漾,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她在透支生命,维持着这最后一点混乱与遮蔽。
影七的影子,在狂攻中剧烈波动,不时有漆黑的刃光闪过,斩断几根突袭的妖藤,但每一次出手,那影子就淡薄一分,几乎透明。
凌云对这一切,仿佛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混沌戒、长生种、以及那建木残骸根部微光的共鸣之中。外界天崩地裂,他心如止水。不,不是止水,是风暴眼中,那一点绝对的宁静。
他指尖的混沌戒,翠绿与混沌交织的光芒越来越盛,与建木残骸根部的灰光共鸣越来越强,越来越同步。他模拟出的、混合了混沌特性与建木本源的气息,缓缓散发开来。这股气息,与整片丛林那狂暴的、充满敌意的木灵妖气,截然不同。它更古老,更纯粹,更高贵,带着一种……仿佛源自母体的、包容而又威严的意韵。
第一息。
一根猩红的、带着灼热毁灭气息的光束,穿透了叶清雪摇摇欲坠的剑域,直射凌云后心!石昊怒吼,用血肉之躯撞偏了它,自己左肩被洞穿,焦黑一片。
妖藤的尖啸,光束的破空,古木的震颤,大地崩裂的巨响,同伴的闷哼与怒吼,苏小蛮压抑的哭泣,阵法光晕濒临破碎的“咔嚓”声……一切声音,汇成死亡的乐章。
凌云不动。混沌戒光芒稳定。
第二息。
三根堪比化神初期全力一击的漆黑妖藤,如同毒龙出海,从三个刁钻的角度,撕开了石昊的防御,狠狠刺向他的头颅、心脏、丹田!叶清雪剑光如电,拦截两根,自己却被另一道金黄光束擦中,右臂瞬间焦黑,星辰古剑几乎脱手。
苏小蛮的“镜花水月”阵,轰然破碎!扭曲的光晕消失,五人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无数冰冷“眼眸”与狂暴攻击之下!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水,浇透每个人的神魂。
凌云依旧不动。混沌戒的光芒,与建木根部的灰光,共鸣达到了顶峰,开始隐隐有融合的趋势!他模拟出的建木本源气息,如同涟漪,扩散开来。
第三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压缩。
万千妖藤与光束,汇成毁灭的洪流,淹没了石昊染血却依旧挺立的身影,吞没了叶清雪摇摇欲坠的剑光,笼罩了瘫软在地的苏小蛮,也即将吞没……中心那闭目而立、指尖绽放奇异光芒的凌云。
石昊瞪圆了虎目,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疯狂与不甘,他张开双臂,似乎想用残躯挡住最后一点攻击,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风箱漏气般的嘶吼。
叶清雪闭上了眼睛,剑尖低垂,不是放弃,而是将最后一点剑意,凝聚于一点,准备发出生命最后一击。
苏小蛮松开了握紧阵盘的手,小脸上血色尽褪,眼神空洞,仿佛认命。
影七的影子,淡薄到几乎看不见,却死死贴在凌云脚下,如同最忠诚的幽灵,准备迎接共同的寂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刹那!
凌云,睁开了眼。
眸中,混沌与翠绿交织的光芒,如同宇宙初开,又如同万物生发。
他指尖,混沌戒的光芒与建木根部灰光,彻底融合,化作一道柔和却不容置疑的、灰蒙蒙中透着无限生机的光柱,将他,以及他身边丈许范围内的空间,轻轻笼罩。
光柱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那毁天灭地、足以将化神修士撕碎无数次的妖藤与光束洪流,在触及这灰绿色光柱的刹那,如同冰雪遇到了烈日,无声无息地……消融了。不是被击溃,不是被抵消,而是仿佛从未存在过,又像是被一股更高层次、更本源的规则力量,轻轻“抹去”了存在。
狂暴的攻击,诡异的妖藤,致命的光束,甜腻的毒瘴,冰冷的注视……在光柱笼罩的范围内,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那灰绿色的、温暖而古老的光芒,静静流淌。
光柱之外,毁灭依旧。但光柱之内,已是另一方天地。
石昊保持着张开双臂的姿势,愣住。叶清雪愕然睁眼。苏小蛮呆呆地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影七的影子波动了一下,透出劫后余生的茫然。
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强行模拟、引动建木本源共鸣,消耗之大,远超想象,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那点混沌之力,神魂也传来阵阵空虚刺痛。但他成功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被粗大根须半掩的洞口。洞口边缘,那灰蒙蒙的光晕,此刻稳定而柔和,仿佛在欢迎。
“走!”
他没有废话,用尽最后力气,低喝一声,当先迈步,踏入了那灰绿色的光柱之中,走向建木根部的洞口。光柱随之移动,始终笼罩着他。
石昊愣了一下,随即咧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和身上无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踉跄着,跟了上去。
叶清雪深深看了一眼那毁灭洪流在光柱外无声湮灭的景象,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深的震撼与复杂,她一言不发,还剑入鞘,扶起瘫软的苏小蛮,快步跟上。
影七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凌云脚下,随着光柱移动。
光柱如同一个移动的、绝对安全的庇护所,所过之处,一切攻击消弭于无形。那些苏醒的古木、妖藤、冰冷的眼眸,似乎对这灰绿色的光芒充满了困惑、忌惮,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攻击并未停止,但一旦进入光柱范围,便立刻瓦解。
十丈距离,平时瞬息即至,此刻却仿佛走了很久。
终于,凌云踏入了那被根须半掩的洞口。光柱随之收缩,消失在洞口。
“轰!”
就在光柱消失的刹那,外界那被短暂“抹去”的攻击洪流,失去了目标,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妖气、木灵、毁灭性能量疯狂肆虐,将洞口外数十丈的地面犁了一遍又一遍,一片狼藉。但洞口,安然无恙。那层灰蒙蒙的光晕,如同最坚韧的屏障,将一切狂暴隔绝在外。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幽暗潮湿。而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宽阔的甬道。甬道四壁并非岩石,而是呈现出一种木质的、焦黑中带着暗金色纹理的奇特质感,仿佛是在建木残骸内部开凿而成。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拳头大小的珠子,将甬道照得一片朦胧。空气清新,带着淡淡的、仿佛檀香般的木料清香,与外界那甜腻腥气的妖瘴截然不同。更奇异的是,这里的木灵之气,精纯、温和、充满了勃勃生机,吸入一口,就让人精神一振,伤势都仿佛减轻了一分。
“安、安全了?”苏小蛮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洞口那层隔绝了毁灭景象的光晕,又看了看周围宁静祥和的甬道,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瞬的绝杀,只是一场噩梦。
“暂时。”凌云背靠着冰凉的木壁,缓缓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他脸色白得吓人,额头冷汗涔涔,指尖的混沌戒光芒黯淡下去,重新恢复了古朴的黑色,但那微弱的温热感依旧存在,指引着甬道深处。
石昊一屁股坐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牵动了全身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但脸上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娘的……活、活下来了……凌老大,你这手……也太、太吓人了……”他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大口的黑血,那是妖毒侵入肺腑的迹象。
叶清雪默默走到石昊身边,掏出最后的疗伤丹药,塞进他嘴里,又给苏小蛮喂了一颗。她自己则盘膝坐下,星辰古剑横于膝上,闭目调息,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右臂焦黑,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运转剑元,驱逐侵入体内的异种能量。
影七的影子,在凌云身后凝聚,比之前更加淡薄,几乎透明,但终究没有消散。他沉默地守护在一旁,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死里逃生。但代价惨重。石昊重伤濒死,叶清雪战力大损,苏小蛮本源受损,影七近乎消散,凌云自己也油尽灯枯。
但,他们进来了。进入了这传说中通天建木的残骸内部,踏入了母亲可能留下的遗迹之中。
甬道深邃,不知通向何方。前方,是更大的机缘,还是更深的陷阱?是母亲遗留的线索,还是葬送一切的坟墓?
凌云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那枚暗金令牌。令牌此刻温热,背面的星图上,“木”之光点明亮而稳定,正指向甬道深处。混沌戒也传来清晰的指引。
他深吸一口甬道中精纯平和的木灵之气,混沌元婴微微震动,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炼化。伤势在恢复,力量在一点一滴地回归。
“调息。抓紧时间。”他嘶哑着声音道,闭上了眼睛。
甬道寂静,只有几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壁上明珠散发的、柔和而恒定的光。
建木之心,就在前方。
母亲的踪迹,或许也在前方。
而门外,是整个苏醒的、充满敌意的“乙木长生林”,以及不知何时会追来的蚀灵族、天剑阁等强敌。
前路未卜,凶吉难料。
但至少,他们闯过了第一关,踏入了一个……可能改变一切的门槛。
凌云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识海中,母亲温柔而哀伤的回眸,与那截顶天立地、却已死去的焦黑建木残骸,缓缓重叠。
“等我,母亲。”他在心中,无声低语。
然后,全力运转功法,吞噬着这建木残骸内部,那精纯浩瀚、仿佛无穷无尽的木灵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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