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出发了。
这支队伍与其说是商队，不如说是埃利都的“武装仪仗队”。
二十个精挑细选的苏美尔小伙子，个个身材挺拔，肌肉线条在洁白如雪的棉布长袍下若隐若现。
他们脚蹬崭新的牛皮凉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发带束在脑后，露出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而不是那种常年不洗澡积攒下来的黑灰色。
虽然他们的笑容温和，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腰间的不同寻常——每个人都佩戴着一把乌黑沉重的黑铁弯刀。
那是高朗离开前，留下的黑铁时代的弯刀。
在这个还在使用铜斧和木棒的时代，这二十把刀就意味着武力碾压。
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何维特意让他们在出发前用艾草和油脂肥皂洗过澡留下的味道。
那是文明的味道，也是实力的味道。
带队的是那个机灵的乌其。
小姑娘如今已经是埃利都的大管家了，她骑在一头温顺的毛驴上，手里晃着何维给她的那枚“神之印章”。
“记住恩基神的话！”
乌其回头，对着这群武装仪仗队喊道，“我们既是去让人羡慕的，也是去让人敬畏的！腰挺直了！让那群北方的土包子看看，什么是体面人，什么是优雅的武力！”
……
商队的第一站，是位于埃利都和尼普尔中间的一个中型部落——基什。
基什的首领名叫阿加，是个典型的苏美尔蛮勇汉子。
此刻，他正光着膀子，满身油汗，像头暴躁的公牛一样在训斥手下。
当乌其的商队走进基什那尘土飞扬的营地时，整个部落都安静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群白天使落进了养猪场。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阿加到了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先是看到了那些洁白的衣服，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纯净。
紧接着，他的目光被那些护卫整齐划一的步伐和腰间冰冷的黑刀吸引，那是战士对危险的本能直觉。
“你们是天上下来的？”阿加愣愣地看着这群白衣人，握着铜斧的手紧了紧，却没敢举起来。
在这个时代的两河流域，棉花的洁白代表神性，而弯刀的冷光代表武力。
“我们来自埃利都，是恩基神的使者。”
乌其跳下毛驴，动作轻盈。
她的白裙摆拂过地面，却没有沾染尘埃。
“我们带来了神的礼物，也带来了神的问候。”
乌其一挥手，几个小伙子打开了随行的木箱。
并没有金银珠宝。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如云朵般柔软的棉布卷，一块块方方正正的淡黄色肥皂，还有一坛坛密封好的大麦啤酒。
“这是什么？”阿加好奇地伸出黑乎乎的手，想要摸一把棉布，但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卫，动作变得迟疑。
“这是云织的布，穿上它，夏天吸汗透气，冬天贴身保暖。”乌其像个老练的推销员，微笑着把棉布递过去，“阿加首领，您要不要试试？只有最强壮的首领，才配得上这如云朵般的衣服。”
半小时后。
阿加有些别扭地从帐篷里走出来。
他身上那件油腻发臭的羊皮袄不见了，换上了一件宽大的白棉袍。
虽然他的脸还是很黑，但这件衣服瞬间提升了他的逼格，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山大王，倒像是个有身份的城主。
他走了两步，感觉腋下生风，大腿不再被粗糙的羊毛磨得生疼，那种丝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呻吟。
“这真是给人穿的？”阿加摸着自己的袖子，爱不释手。
“当然。”乌其笑眯眯地递上一杯刚开封的啤酒，“再尝尝这个，这是神喝的水。”
阿加狐疑地喝了一口。
那种带着气泡的清爽口感，混合着麦芽的焦香，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比起他们平时喝的那种浑浊、甚至带着沙子的酸酒，这简直就是琼浆玉液。
“好酒！”
阿加一口气干了，打了个长长的酒嗝，觉得人生到达了巅峰。
他看着周围那些满身泥垢、眼神羡慕的手下，又看了看那些虽然穿着白衣却时刻按着刀柄的埃利都护卫。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过的日子简直就是野兽，而眼前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神之子民。
“换！我都要了！”
阿加大手一挥，眼中的贪婪被敬畏压制，“你们要什么？羊？奴隶？还是女人？”
“我们只要两样东西。”
乌其伸出两根手指，这也是何维交代的。
“木头。不管是雪松还是椰枣树，我们要大量木材。”
“矿石。那种绿色的铜矿石。”
“就这？”阿加乐了。
木头和石头，这玩意儿满山都是，虽然运起来费劲，但比起羊和奴隶，那简直就是白捡。
而且，阿加看了一眼那些圆月弯刀，理智告诉他，做生意比抢劫划算。
“成交！”
……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各个部落上演。
何维的“文明与武力”双重输出，像病毒一样蔓延开来。
一种名为体面的欲望，被彻底点燃了。
只要穿过一次柔软透气的棉布，就再也无法忍受粗砺扎人的麻布。
只要洗过一次干净清爽的热水澡，就再也无法忍受满身虱子的瘙痒。
只要喝过一次清冽爽口的啤酒，就再也咽不下那些浑浊的馊水。
这就是文明的成瘾性。
它不可逆。
而埃利都，成了所有苏美尔人心中的圣城。
传说那里没有臭味，那里的人都穿白衣，那里的大浴场里流淌着神水，那里的卫兵拿着黑色的死神之刃守护着乐土。
去埃利都卖木头！
去埃利都换肥皂！
一条条商路被踩了出来，无数满载着原材料的驴队和筏子，向着埃利都汇聚。
……
尼普尔城。
大祭司祖格的胖脸气成了猪肝色。
“混账！都疯了吗？”
他把泥板摔得粉碎，“阿加那个混蛋答应出的两百个民兵呢？拉格什部落答应的五百袋军粮呢？”
“大祭司！”
手下的卫队长战战兢兢地汇报道，“阿加首领说，他们正忙着砍树运往埃利都，没空打仗。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说，要是打仗弄脏了他新买的白袍子，恩利尔神赔不起。他还说，埃利都护卫的黑色弯刀太快，不想去触霉头。”
“反了！反了！”
祖格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通，几块破布，几块泥巴，再加上几把黑刀子，怎么就比恩利尔神的旨意还管用？
“大祭司，还有个事……”卫队长吞吞吐吐。
“说！”
“咱们神庙卫队里，也有不少人偷偷托人去换那个肥皂和棉布。昨天我还看见副队长偷偷穿了一条白棉布的内裤。”
祖格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想发动一场圣战。
结果还没开打，他的阵营就被对方的糖衣炮弹给腐蚀穿了，被对方的武力威慑给吓退了。
这哪里是战争？
这分明就是一场降维打击。
“备车！我要亲自去那些部落！”祖格咆哮道，“我要让那些堕落的家伙知道，恩利尔的雷霆还没熄灭！”
然而，就在祖格还在无能狂怒的时候。
在埃利都的大浴场旁，何维看着堆积如山的木材和铜矿石，对身边的乌尔说道：
“乌尔，大浴场只是个开始。”
何维指着图纸上那个更加宏伟的建筑——那是一座高达数十米的的埃特曼安吉神庙。
“接下来，我们要造一座真正的神庙。给那些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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