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晨炊与远信
晨光透过扎纸店老式的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清玄坐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只紫砂小壶,慢悠悠地品着今年的明前龙井。茶叶是陈静薇前两天送来的,说是她父亲珍藏的私房货,一斤能顶普通白领半年工资。
他眯着眼,目光落在前厅里忙碌的两个人身上。
胖子王铁柱正撅着屁股,拿鸡毛掸子仔细清扫着货架上的纸人纸马。那些扎纸工艺品色彩鲜艳,栩栩如生——这是他最近手艺精进后的成果。张清玄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清楚,这胖子在扎纸这门手艺上确有几分天赋。
“老板,后院那几刀黄表纸快用完了。”胖子头也不回地说,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含糊,“下午我得去老刘那儿再进点货。对了,他那儿新到了一批金箔,说是从福建那边来的正宗货,要不要捎点儿?”
“捎。”张清玄抿了口茶,“但要讲价。上回他给你的那刀朱砂纸,掺了三成红土,当我不知道?”
胖子后背一僵,干笑两声:“那啥……我这不是看他老刘头年纪大了,没好意思拆穿嘛。”
“所以这差价从你工钱里扣。”张清玄语气平淡。
“别啊老板!”胖子猛地转过身,那张圆脸上写满委屈,“我一个月才三千五,您这一扣我还活不活了?我娘前天还打电话,说老家的房子漏雨,想让我寄点钱回去修修……”
“修房的钱我给你出。”张清玄放下茶壶,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扔在柜台上,“这里面有两万,够你把老家的瓦全换了。但朱砂纸的差价照扣——这是两码事。”
胖子愣住了,看着那信封,喉咙动了动,半晌才憋出一句:“老板,您这……”
“嫌少?”张清玄挑眉。
“不是不是!”胖子连忙摆手,眼眶却有些发红,“我是说……您这又是扣钱又是给钱的,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张清玄没接话,重新端起茶壶。他知道胖子家的情况——母亲独居在乡下,身体不好,前些年为了供胖子在城里学手艺,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这些事胖子从没主动提过,是他某次无意中听到胖子打电话时才知道的。
有些事,心里记着就行,不必说出来。
“玄哥,早。”
陈子轩从后院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个木质托盘,上面摆着三碗热气腾腾的面。这年轻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棉麻衣裤,头发梳得整齐,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初来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
他是半个月前正式搬进扎纸店后院的。陈家的家族内斗愈演愈烈,他二叔陈建业几次派人“请”他回去,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张清玄干脆让他在后院收拾了间厢房住下——扎纸店虽小,但布下的阵法足够让那些宵小之徒望而却步。
“今天吃打卤面。”陈子轩把托盘放在柜台上,动作熟练,“卤子是胖子昨晚熬的,用了五花肉、黄花、木耳、香菇,我早上又加了鸡蛋和虾仁。”
面香混着卤汁的浓郁气息在店里弥漫开来。
张清玄拿起筷子,先看了看面——手工擀的面条粗细均匀,在碗里盘成整齐的一团。卤汁浇得恰到好处,褐红色的汤汁裹着各色配料,最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
他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胖子和陈子轩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咸了三分。”张清玄咽下面,又喝了口茶,“虾仁不该放,抢了香菇的鲜。还有,五花肉煸得不够透,肥油没全逼出来。”
胖子肩膀垮了下来。
“但是——”张清玄又夹了一筷子,“面揉得劲道,黄花泡发得刚好,卤汁的浓稠度也合适。总体七分吧。”
七分!
胖子眼睛一亮,嘴角咧开:“真的?老板您没骗我?”
“我骗你干嘛?”张清玄瞥他一眼,“下午去买黄表纸的时候,顺路去菜市场,买两只老母鸡、三斤排骨、五斤牛腩回来。再买些时令蔬菜——要新鲜的,别捡便宜的烂叶子糊弄我。”
“得嘞!”胖子眉开眼笑,“晚上我给您炖鸡汤,红烧排骨,再做个番茄牛腩煲!”
陈子轩也笑了,端起自己的那碗面,刚要动筷,店门外传来脚步声。
“张老板在吗?”
一个穿着警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瑶今天没穿便装,一身笔挺的警服衬得她身姿挺拔,腰细腿长。她没戴帽子,一头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警服的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却遮不住胸前饱满的曲线。
张清玄多看了一眼,才开口:“林警官今天怎么有空?”
“有事找你。”林瑶走进店里,目光扫过胖子和陈子轩,最后落在张清玄脸上。她鼻尖动了动,“好香的面。”
“林警官吃了没?”胖子殷勤地问,“锅里还有,给您盛一碗?”
“不用,我吃过了。”林瑶摆手,但眼神在那碗面上多停留了两秒。
张清玄看在眼里,没说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面。
林瑶也不客气,拉了张凳子坐下,从随身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城西出了个案子,我觉得你可能感兴趣。”
“先说价钱。”张清玄头也不抬。
林瑶嘴角抽了抽:“张老板,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能不能别每次见面都先谈钱?”
“亲兄弟明算账。”张清玄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碗,“而且林警官,你身上这套衣服代表的是公家,公事公办,理应如此。”
林瑶深吸一口气:“行。案子是这样的——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半个月内,连续有三个人在自家卫生间里昏迷,醒来后都失忆了,只记得昏迷前在照镜子。医院查不出原因,家属区现在人心惶惶。”
“镜子。”张清玄端起茶壶,“继续说。”
“我们调取了那几家的监控——其中两家装了,一家没装。”林瑶翻开文件夹,“监控显示,受害者都是在午夜十二点左右进入卫生间,对着镜子站了大概十分钟,然后就直挺挺地倒下去。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外人进入。”
“镜子有什么特别的?”
“问过了,都是普通的镜子,用了好些年了。”林瑶顿了顿,“但奇怪的是,三面镜子在事发后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震碎的。”
张清玄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击。
胖子凑过来,小声问:“老板,这听着像是……镜灵?”
“不一定。”张清玄摇头,“镜灵通常只会缠着特定的人,不会连续对三个人下手。而且镜灵作祟,受害者往往是产生幻觉、精神失常,很少会直接昏迷失忆。”
他看向林瑶:“镜子碎片还在吗?”
“在,作为证物封存在局里。”林瑶说,“我能申请让你看看,但需要走程序。”
“那就走程序。”张清玄说,“这个案子,如果只是查看证物和现场,五千。如果需要我出手解决,视情况另算。”
“五千?”林瑶瞪眼,“张老板,你这价格是不是……”
“林警官。”张清玄打断她,“我店里的规矩你知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而且你要想清楚——如果这真是灵异事件,拖得越久,受害者可能越多。下一个昏迷的,说不定就是你辖区里的老人、孩子。”
林瑶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头:“行,五千就五千。我现在就回局里申请,下午带你去证物室。”
她起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问:“对了,陈静薇最近来找过你吗?”
“前天来过,送了茶叶。”张清玄神色不变,“怎么了?”
“没什么。”林瑶眼神飘忽了一下,“就是听说她二叔陈建业最近动作很大,拉拢了好几个陈家旁支,可能要对她下手。你……提醒她小心点。”
说完,她快步走出店门。
胖子看着林瑶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咂咂嘴:“老板,林警官这是……吃醋了?”
“就你话多。”张清玄瞥他一眼,“收拾碗筷,然后去进货。记得我交代的食材。”
“好嘞!”胖子麻利地收走碗筷,哼着小曲进了后院。
陈子轩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玄哥,林警官刚才说的……我二叔那边,需不需要我做点什么?”
“你现在什么都别做。”张清玄语气平静,“好好学本事,练好我教你的那些基础符箓和阵法。等你能独当一面了,自然有你出手的时候。”
“可是……”
“没有可是。”张清玄站起身,走到店门口,望向街对面。
清晨的胡同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几个老街坊坐在树荫下下棋,赵老三推着他的修车摊子从门前经过,朝张清玄点点头。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张清玄知道,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鬼王棺现世,守棺人的身份,一年之约——这些事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胖子心大,陈子轩还不够沉稳,他若是慌了,这个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小团队就会散。
“子轩。”他忽然开口。
“玄哥?”
“下午林瑶带我去看证物,你跟我一起去。”张清玄转身,目光落在年轻人脸上,“也该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灵异事件是什么样子了。”
陈子轩眼睛一亮:“是!”
“别高兴太早。”张清玄泼冷水,“到了现场,多看多听少说话。要是乱来,下次就在店里抄一百遍《清静经》。”
“我记住了。”陈子轩连忙点头。
后院传来胖子哼歌的声音,伴随着锅碗瓢盆的碰撞。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扎纸店里的纸人纸马静静立在货架上,色彩鲜艳,眉眼生动。
张清玄走回柜台后,重新坐下,拿起那壶已经微凉的茶。
他想起幽冥鬼市令牌还在后院的暗格里,想起血月罗刹说的“小心身边人”,想起玉衡真人昏迷前那复杂的眼神。
路还很长。
但至少此刻,晨光正好,面香犹存,身边还有两个虽然笨拙却值得信赖的伙伴。
这就够了。
“老板——”胖子从后院探出头,“中午想吃啥?我早点准备。”
张清玄想了想:“简单点,做个葱油拌面就行。多放葱,少放油。”
“得嘞!”胖子缩回头去,不一会儿,后院就传来切葱的“笃笃”声。
陈子轩已经开始擦拭柜台,动作认真细致。这年轻人虽然出身豪门,却没有纨绔子弟的骄纵,反而有种难得的踏实。
张清玄看着他们,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
然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用钢笔写下:
“城西棉纺厂家属区,镜裂昏迷案。三人受害,时间跨度半月,均发生在午夜。镜子事后自裂,疑为能量过载。需查验镜片残留气息。”
写到这里,他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行:
“或与‘百目阴姬’有关?”
合上笔记本,他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缓缓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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