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给她夹了块煎蛋：“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保持镇定，不添乱。等大哥回来，让他能看到一个安稳的家。”
话音刚落，姜南星放的手机响了。不是周惟清的专属铃声，而是工作电话。
“姜局长，抱歉这么早打扰您。”电话那头是农业局值班干部小刘的声音，背景里能听到键盘敲击声，“刚刚接到市应急办通知，要求各相关单位对事故可能影响区域进行紧急排查。我们农业局需要重点关注事发地下风向的农田和养殖场。”
姜南星的神色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那是进入工作状态的本能反应：“明白了。具体要求是什么？”
“十点前提交初步排查方案，今天完成现场采样，明天出第一批检测结果。”
“好。”姜南星快速思考，“你通知局里值班的班子成员和相关处室负责人，八点半召开视频会议。我现在调阅事发地周边农业区域的基础数据，会议前准备好材料。”
“是，姜局长！”
挂了电话，姜南星没有立刻返回餐厅，而是站在原地迅速理清思路。事故发生在城西工业区，下风向有近千亩的蔬菜种植基地和三家规模化养殖场——这些地方一旦受到污染，影响的不仅是农民的生计，更是整个武市的“菜篮子”安全。她的眼神变得凝重而坚定。
“大嫂，有事？”林悦的声音从餐厅传来。
姜南星走回去，脚步依然沉稳：“嗯，局里有紧急工作。一会儿要开视频会。悦悦，沈砚，你们自便，不用管我。”
“大嫂你也要工作？”林悦有些惊讶。
“我是农业局副局长，这是我的职责。”姜南星坐下，快速而有序地吃完早餐，“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农业生产安全不能出任何问题。”
七点半，姜南星上楼换了身衣服——浅灰色的羊绒衫，黑色西裤，长发利落地在脑后束成低马尾。没有过多的修饰，却显得干练而专业。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登录政务系统。
屏幕亮起，跳出昨晚事故的简报和周边地图。姜南星戴上细边眼镜，放大农业用地分布图，同时调出气象数据、土壤类型数据、种植结构数据。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专业软件在地图上自动生成风险等级分层图，标注出需要优先监测的点位。
七点五十分，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张姐推开门，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南星，市长回来了。”
姜南星立刻起身，却没有慌乱。她保存好文件，快步但沉稳地走到楼梯口。楼下，周惟清刚推门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皱巴巴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眼下乌青明显。他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向了楼梯方向，与姜南星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一刻，两人都没有说话。周惟清眼中的血丝和疲惫，姜南星眼中的关切和沉稳，在空气中无声交流。
“回来了。”姜南星下楼，步伐快而不乱。
周惟清伸手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他皱眉：“手怎么这么冷？没休息好？”
“我没事。”姜南星顾不上回答，仔细打量着他，目光像最精准的扫描仪，从他微皱的衬衫领口到沾着灰尘的裤脚，“你呢？累不累？吃饭了吗？”
“在现场吃了点。”周惟清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看向餐厅里的林悦和沈砚，“你们怎么也这么早？”
林悦跑过来：“大哥！我们看了新闻，病人稳定了！你太厉害了！”
周惟清微微摇头：“是医护人员和救援人员的功劳。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他转向沈砚，“谢谢你们陪着南星。”
沈砚起身：“应该的。大哥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吧。”
周惟清确实需要整理一下。姜南星陪他上楼，一进卧室，周惟清就靠在门上，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姜南星走过去，没有立刻拥抱，而是先拿起床头准备好的干净睡衣递给他，然后才轻轻抱住他。周惟清将脸埋在她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她身上熟悉的、令他安心的馨香，混合着书房里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味道。
“累了吧？”姜南星柔声问，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动作温柔却带着抚平一切的力量。
“嗯。”周惟清难得地承认疲惫，声音闷在她肩头，“但最危险的阶段过去了。泄漏完全控制住了，病人情况稳定，群众安置妥当。现在重点是事故调查和后续处理。”
“爸爸早上打电话来了。”姜南星轻声说。
周惟清身体微微一顿：“爸说什么？”
“让你注意安全，有空回电话。”姜南星松开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先洗个澡，必须睡一会儿。”
“我还要去指挥部……”
“不差这两个小时。”姜南星难得地强势，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眸此刻写满坚持，“周惟清，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如果你倒下了，谁去主持大局？听话，洗个澡，睡一会儿。我保证两小时后叫醒你。”
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也很少用这样不容商量的语气。周惟清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终于妥协：“好。听你的。”
八点三十分，书房。
姜南星准时进入视频会议。屏幕上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农业局班子成员和相关处室负责人的头像。她戴上耳机，调试了一下麦克风，开口时声音清晰沉稳，完全听不出已经一夜未眠：
“大家早上好。抱歉在假期期间召集大家开会。昨天晚上的事故大家都知道了。根据市应急办要求，我们需要对事发地下风向可能受影响的农业区域进行紧急排查。”
她共享屏幕，展示自己刚才做的分析图：“这是基于目前公开信息和我局基础数据做的初步分析。重点关注区域是距离事发地五公里范围内的三个街道的农田和养殖场，涉及蔬菜种植面积约八百亩，水产养殖面积约三百亩。”
地图被清晰地标注出风险等级和监测点位，每一种颜色、每一个标记都代表着专业的判断。
“我建议立即启动三级应急响应。”姜南星继续说，语气果断，“成立三个工作组：第一组负责现场采样，今天上午必须到位；第二组负责实验室检测，所有样本优先处理；第三组负责与环保、卫健部门对接，建立数据实时共享机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每个人的脸，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同志们，这不是演习。农业生产安全关系到市民的‘菜篮子’，食品安全更是底线。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最严的标准，把情况摸清楚，把风险控制住。任何一个疏漏，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姜局长，”屏幕上，一位分管副局长发言，“现场采样组的人员和车辆怎么安排？现在还在假期，有些同志可能不在市里。”
“从值班人员和在市的同志中抽调，我来协调。”姜南星回答得干脆利落，“车辆和防护装备已经联系应急办调配。另外，联系事发地街道的农技站，请他们派熟悉情况的同志协助。记住，所有采样人员必须做好防护，安全第一。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检测标准呢？”另一位负责人问。
“按国家《农产品质量安全监测管理办法》的最高标准执行，同时参考环保部门提供的污染物清单。”姜南星调出一份表格，“特别是重金属和有毒有机化合物指标，要重点监测。检测结果每小时更新一次，发现任何异常，无论多微小，立即上报，不得延误。”
会议持续了二十分钟，高效而务实。结束时，姜南星看了眼时间，她没有立刻离开座位，而是快速在政务系统里签批了几份紧急文件，又给现场采样组的组长发了条信息：“注意安全，按规程操作。有任何困难直接联系我。”
做完这些，她才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走向卧室。
轻轻推开门，周惟清已经洗完澡，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手机，显然还在看工作信息。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不是让你休息吗？”姜南星走过去，抽走他的手机，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闭上眼睛，睡觉。”
周惟清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刚听到你在书房说话，在开会？”
“嗯，局里的视频会。安排事故影响区域的农业排查。”姜南星在他身边坐下，简单汇报，“现场采样组已经出发了，实验室准备就绪，数据共享通道也建立了。下午能出第一批结果。”
周惟清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骄傲，有心疼，也有深深的感激：“南星，其实你可以……”
“我可以什么？”姜南星打断他，眼神清澈坚定，“可以在家等你，什么都不做？周惟清，我是你妻子，也是武市农业局副局长。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这个时候，做好我的工作，就是对这座城市、对你最大的支持。”
她俯身，手指轻抚他的脸颊，语气温柔下来：“就像在英林时一样，你在前面冲锋，我在我的战场上做好该做的事。这才是并肩作战，不是吗？”
周惟清心中震动，将她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单薄却坚韧，像一株能在风雨中挺立的翠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现在，闭上眼睛，睡觉。”姜南星命令道，语气却温柔，“两小时后我叫你。在这之前，天塌下来也不许管。”
“遵命，夫人。”周惟清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闭上眼睛。
姜南星静静看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变得深沉均匀，才轻手轻脚起身，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林悦和沈砚正在下围棋。看到姜南星，林悦立刻放下棋子：“大哥休息没？”
“嗯，刚睡。”姜南星看了看棋盘，笑了，“悦悦还会下围棋？”
“沈砚教的！”林悦得意地说，“他说能静心。不过我还是喜欢五子棋，围棋太费脑子了。”
沈砚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悦悦学得很快，已经能下完整盘了。”
“那是你让着我！”林悦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满是甜蜜。
姜南星看着这对年轻人，心中温暖。
十点钟她走到厨房，张姐的汤已经炖好了，香气四溢。
“市长醒了吗？”张姐问。
“还没。让他再睡半小时。”姜南星看了看时间，“我上去叫他。”
再次回到卧室，周惟清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手机。见姜南星进来，他放下手机：“到时间了？”
“超过半小时了。”姜南星在床边坐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够了。”周惟清握住她的手，“爸那边你回电话了吗？”
“还没，想让你多睡会儿。”姜南星轻声说，“现在打吧，爸肯定等着呢。”
周惟清点头，用座机拨通了北京家里的电话。这次接电话的是周部长本人。
“爸。”
“惟清啊。”周部长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关切，“听南星说你刚休息了一会儿？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爸。您和妈别担心。”周惟清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事故处理已经进入第二阶段，现在重点是事故调查和善后。”
周部长静静听完，才开口：“应急响应启动及时，处置措施得当。但这次事故暴露出什么问题，你想过吗？”
周惟清揉了揉眉心：“设备老化，违规操作，监管不到位……更深层的原因，还在调查。”
“不仅要查原因，更要反思。”周部长的语气严肃起来，“为什么这样的企业还能继续生产？平时的安全检查是怎么做的？监管责任落实到位了吗？惟清，安全生产是底线，这根弦任何时候都不能松。一次事故，毁掉的可能不止是企业的前途，更是无数家庭的幸福，还有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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