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最后一夜，玄灵界无人入眠。
圣风净世大阵的九道青光天柱已然连成一片，化作一个倒扣碗状的透明结界，将整片玄灵界笼罩其中。结界表面流光溢彩，无数细密的阵纹在其中游走，每一条纹路都蕴含着顾南以界主印调动的界源之力。从虚空俯瞰，此刻的玄灵界就像一个漂浮在黑暗中的琉璃宝珠，散发着孤绝而坚韧的光。
但这份光芒，正在被侵蚀。
结界之外，暗紫色的虚空之气已凝如实质，如潮水般一波波拍打着结界表面。每一次撞击，都会激起大片的涟漪，阵纹明灭不定，九大灵枢节点的阵法师们汗如雨下，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齑粉。
顾南立于观天阁顶，已经站了整整一夜。
他的左手掌心悬浮着玄灵界主印，右手则与南宫玥璃十指相扣。两人的灵力通过掌心交融流转——顾南的琉璃神光温养着南宫玥璃尚未完全恢复的神血经脉，而南宫玥璃的水神之力则如清泉般洗涤着顾南因持续调动界源而渐生疲乏的神魂。
“时辰快到了。”南宫玥璃轻声道。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冰蓝色战甲，甲胄轻薄如羽，表面却流转着水纹般的光泽，正是水神一族传承的“弱水神甲”。长发束成高马尾，眉心的水神印记熠熠生辉，尽管面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剑。
顾南点了点头，目光穿透结界，望向虚空深处。
那里，黑暗正在蠕动。
起初只是视野尽头的一点扭曲，但不过几息之间，那扭曲便迅速放大、蔓延，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以惊人的速度晕染开来。暗紫色的虚空之气开始沸腾、旋转，最终形成一个横跨数万里的巨大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漆黑缓缓浮现。
那不是颜色上的黑，而是“存在”层面的空洞——光线在那里湮灭，空间在那里塌陷，连时间都仿佛变得粘稠迟缓。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如实质的海啸般席卷而来，即便隔着结界，整个玄灵界的生灵都同时感到心脏一紧。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战鼓的巨响，从漩涡中心传出。
不是声音，是法则的哀鸣。
“咔嚓——”
天空裂开了。
不是结界，而是玄灵界自身的苍穹。暗紫色的天幕正中，一道漆黑的裂缝毫无征兆地撕开，从东到西，横贯天际。裂缝边缘不是整齐的割裂，而是像被某种巨兽的利齿生生咬开，参差不齐，流淌下粘稠如沥青的黑暗物质。
那些物质滴落地面，山川瞬间崩塌。
东荒日出之崖，那座矗立万年的千丈石崖，在被一滴黑液触及的刹那，从山顶开始无声崩解。不是爆炸，而是“消融”——岩石、灵脉、崖上刻录的古老符文，一切存在都在黑液中溶解、湮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崖上数百名严阵以待的修士甚至来不及惊呼，便连同脚下的山体一同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不——！”
远处侥幸避开的修士目眦欲裂，但更多的黑液如雨般落下。
南疆万瘴之源，整片毒沼被一道黑液贯穿。沼中沉淀了万年的剧毒瘴气非但没有被净化，反而被那黑暗物质点燃，化作冲天而起的紫黑色火柱。火柱所过之处，空间都被烧灼出细密的裂痕，无数毒虫异兽在火中化作灰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西域流沙之海，沙海倒卷。不是风，是法则的紊乱——重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亿万黄沙冲天而起，如金色巨龙般在空中扭曲、碰撞，沙粒摩擦间迸发出刺眼的电光。三支躲在地下的商队连同他们挖掘的避难所，被倒卷的沙海从地底生生扯出，抛向高空，又在沙粒的绞杀中化作血雾。
北原冰封王座，冰川哀鸣。那横亘数万年的极寒冰川，此刻正从内部崩裂。漆黑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冰川坍塌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冰层之下的古老生物被惊醒，却还没来得及爬出，便被塌陷的冰层重新掩埋，永远的封印在黑暗深处。
中州天谕城外，江河逆流。
那条滋养了中州文明数万年的“天河”，此刻正违反一切常理地向源头倒灌。河水奔腾咆哮，掀起百丈巨浪，浪头不是清澈的水，而是混浊如泥浆、其中夹杂着无数破碎尸骸与建筑残骸的死亡之潮。沿岸三十六城，已有十二城被倒灌的河水淹没，侥幸逃出的凡人哭喊着奔向高处，却被空气中弥漫的邪气侵蚀心神，双眼逐渐赤红。
“杀……杀……”
一名中年男子突然拔出腰间柴刀，砍向身旁抱着婴儿的妻子。妻子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周围人群瞬间大乱，类似的场景在各地同时上演——低阶修士尚能凭借灵力勉强抵抗邪气侵蚀，但凡人在这等威压下，神魂脆弱如纸，轻易便被黑暗吞噬。
玄灵界，万物悲鸣。
“稳住！”
顾南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位联军高层的神魂深处。他左手高举，玄灵界主印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印底“玄灵”二字脱离印体，化作两个百丈大小的金色古篆，冲天而起，悬于漆黑裂缝之下。
“嗡——”
金色古篆缓缓旋转，洒下如瀑的金光。金光所及之处，崩碎的山川停止坍塌，逆流的江河恢复平缓，弥漫的邪气如冰雪遇阳般消融。虽不能完全修复已被破坏的一切，却硬生生在这片末日景象中，撑开了一方相对稳定的“净土”。
净土范围不大，仅覆盖了中州核心区域约三千里方圆，但这已是顾南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他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一缕血丝——以一己之力对抗邪神降临时引发的界域崩溃，即便有界主印加持，也几乎抽干了他七成的灵力。
“盟主！”玄风长老等人御空而来，个个气息紊乱，身上带伤。
“无妨。”顾南抹去嘴角血迹，目光死死盯着裂缝深处，“邪神真身尚未完全降临，这只是它穿透界域屏障时引发的余波。若等它真身踏入玄灵界，仅凭气息就能让此界崩毁三成。”
“那该如何？”炎龙尊者怒吼，“这鬼东西隔着界域都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真身来了还怎么打？！”
“所以不能让它进来。”顾南松开南宫玥璃的手，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虚空泛起涟漪，他一步便来到结界边缘，与那道漆黑裂缝仅隔一层透明阵壁。裂缝深处，那点“空洞”正在迅速放大，隐约可见一个难以名状的轮廓在其中蠕动——那不是具体的形态，而是“混乱”“吞噬”“湮灭”这些概念的具象化集合体，多看一眼都会神魂刺痛。
“你要做什么？”南宫玥璃紧随而至。
“主动迎战。”顾南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柔却决绝，“将战场引向界外虚空。玄灵界经不起灵尊巅峰层次的战斗余波，但在虚空中，我可以放手一搏。”
“你疯了？！”药尘失声道，“虚空没有灵气补充，法则混乱，还要时刻抵御混沌气流侵蚀！在那里作战，你的消耗会比在界内快十倍！”
“我知道。”顾南笑了笑，“但在界内打，玄灵界必毁。在虚空打，我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保住这方世界。”
他抬手按在结界内壁，琉璃神光自掌心涌出，在阵壁上撕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外界狂暴的虚空之气瞬间涌入，却被顾南周身自然流转的神光挡在三尺之外。
“顾南！”南宫玥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放心。”顾南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带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还记得我说过吗？这一战，我们必须赢。我不会死，你也不会。等我把那丑东西引走，你就坐镇中州，以水神之力净化残余邪气，稳住众生心神。”
他松开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冰蓝色的玉佩，放入她掌心：“这里面封存了我三成灵力和一道神念。若我三日未归，或者这玉佩碎裂……你就带着剩下的人，启动‘星陨计划’，离开玄灵界，去星图中记载的最近一处生命源星。”
南宫玥璃握紧玉佩，指甲陷入掌心，却终究没有再说劝阻的话。她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你若死，我必随。”
“好。”顾南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一步踏出结界。
“轰——！”
虚空之气如怒海狂涛般扑面而来。没有了结界的阻隔，邪神威压直接作用在顾南身上，他周身的琉璃神光瞬间黯淡三分，衣袍猎猎作响，发丝在狂暴的气流中狂舞。
但他脊梁挺得笔直，如一根钉入虚空的标枪。
顾南右手虚握，一柄通体琉璃、剑身流淌着风纹的长剑在掌心凝聚——正是他以本命风则与空间法则铸就的“空风剑”。左手依旧托着玄灵界主印，印玺此刻已缩小至拳头大小，却重如星辰，每一缕金光都蕴含着整片玄灵界的山河气运。
他抬头，望向裂缝深处那道蠕动的轮廓，朗声长笑：
“丑东西，看够了没有？要吞此界，先过我这关——”
话音未落，顾南身形一闪，化作一道琉璃流光，主动撞向裂缝！
不是逃跑，而是进攻。
他要以自身为饵，将邪神的注意力彻底从玄灵界引开，将这最终神战的战场，拖入那片无尽、荒凉、却也能放开手脚的死寂虚空。
结界内，南宫玥璃望着那道义无反顾没入黑暗的身影，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半点犹豫与软弱。她高举手中冰蓝玉佩，清冷的声音传遍中州：
“诸君，固守本位，净化邪气，稳众生之心——”
“待主宰，弑神归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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